“我去了一趟阎王殿,向阎王大人请教聚魄灯之事……”无尘伸手摸了两下仙鹤长长的脖子,把它变回原形收回褡裢里。他找了张凳子像往常一样坐在祉瑶床前,用手轻轻拂去了她脸上的泪痕。
“我试了很多遍,都无法召出慕辰的魂魄……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一次不是我的灵力问题,是他彻底地灰飞烟灭了……”祉瑶绝望地喃喃自语道。
“没有的事,”无尘突然语气很笃定,“墨云公子所言,他们只是在阴兵散后没有在血阵里找到你们,但无人证明是吞噬了还是成功逃脱了。你想,你都能活生生地坐在这里,为何慕辰就不能全身而退?如果他当场就灰飞烟灭了,为何会在你藏身之所留下那件血衣?我也很疑惑,所以方才我去阎王殿查过生死簿,原来慕辰他早已轮回转世为人了。既已为人,如何能让你召动上一世的魂魄?冥界规定轮回之道必须饮忘川水过奈何桥,转世后前尘往事皆一笔勾销。虽然不能亲眼看到你醒来,但对于他来说你能继续好好活下去就是他最大的愿望。难道你忘了他在血衣留给你的话,忘了在盐湖边上你自己说过的话了吗?”无尘越说越激动,最后竟用双手抓住了祉瑶的双肩,逼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希望她能相信他所说的话。
祉瑶第一次看到无尘如此失控,但他的双眼真挚明亮,让人信服且安心。她的右手抚上左肩上无尘的手,点头并报以信任的眼神:“嗯,我相信你。”
那一夜,祉瑶做了一个久违的梦。梦里的她十二岁,慕辰只有九岁,于国师殿内初见。殿内只有他二人,祉瑶在埋头认真地抄写着清心的心法,慕辰一直安静地站在她身后看着,直到日暮西山功课做完,祉瑶才发现身后的他。
“你是谁?”祉瑶小小年纪便已带着一张冷漠的脸,被人站在身后偷看了那么久也没发现,竟然感到有点恼怒。
“师姐?”小慕辰没有回答,只是眨巴着天真的眼睛反问道。
“谁是你的师姐,这里从来没有人管我叫师姐。”小祉瑶开始较真了。
“师父说我是他的首徒,可我看到他给你上课。这样你就是比我还早拜入师父门下,不是应该管你叫师姐才对吗?”
“你师父是谁?”
“大家都管师父叫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只负责给我授课,我俩不是师徒关系。你的确是他的首徒,但我不是你的师姐。这里的人都管我叫通灵巫女。”
“这样啊……”小慕辰低头绞着手,略带失望地说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管你叫师姐,我觉得师姐比通灵巫女亲切多了。”
“呃……你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小祉瑶感觉很无奈,这小男孩怎么这么倔……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转眼已是青衫少年。那一年,祉瑶十八岁,慕辰十五岁,中元节被安排去皇城郊外的景福山上完成超度亡灵的比试。那是国师给他们的功课,需要尽量多地找出无主的亡灵,并游说他们接受超度。
“问灵是我强项,慕辰你要小心了。”祉瑶眉角一挑,意气风发。
“我知道我比不上师姐,但我会尽力的。”慕辰跳上仙鹤,取出腰间玉笛,眉宇间皆是谦逊。
离比试结束时间还有半个时辰,祉瑶正要赶往西边的竹林,忽然听到一声鹤唳,竹林中飞鸟四起,紧接着是慕辰急促肃杀的笛声,似乎在打斗之中。祉瑶心生不妙,立刻御剑飞往笛声之处。尚未到达,便听到玉笛粉碎之声。赶到之时,只见一具魁梧的凶尸单手掐住慕辰按于地上,玉笛已变成玉粉飘散于空气之中。
祉瑶一口咬破指头,匆匆在左手掌心处画出一个阵法,看准凶尸的位置一跃而下,并将左手拍于其天灵盖位置,就在落地的刹那,凶尸瞬间化为齑粉。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慕辰看着眼前杀伐决断的祉瑶,感觉既羞愧又崇拜。他想变得更强,他想成为能够站在师姐身旁与她共同进退的人,而不是一个只能默默景仰望其项背的人。
昔日的场景不断切换,最终定格在血阵启动的前夕。彼时祉瑶二十岁,慕辰十七岁。大牢中的祉瑶衣着不再光鲜,却依旧带着清冷淡漠的表情。眼前的慕辰长身玉立,白衣胜雪腰缠玉牌,已是一位丰神俊朗的美男子。只可惜,慕辰打算劫狱的计划被拒,养父晟睿被构陷锒铛入狱,祉瑶不能只考虑自身安危弃之不顾。
“这是我的通灵宝玉,以后对我毫无用处了。如果你想起我了就看看它,希望它能代替我守护着你。”祉瑶把通灵宝玉放入慕辰掌心,缓缓合上了他的手。
慕辰双眼通红,用力把祉瑶搂入怀中,在她耳边咬牙道:“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你送死的,相信我!”
“如果来生能选择,我不想做什么万民敬仰的通灵巫女,我只想做好一个角色,那便是,你的妻子。”
祉瑶一觉醒来,发现枕头和被铺都被眼泪浸湿了。最后的那一句话当时有没有说出口,她已不再记得。她和慕辰似乎一直在错过,年幼时两小无猜,长大后羞于启齿。她本以为,后面的岁月足够漫长,总有一天那三个字会由其中一方脱口而出,顺其自然地按照大多数人的轨迹过完这一生。然而老天却缺德得很,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却已各自凋零,永无再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