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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冕“嘶”了一声,低头看去,见寝衣上慢慢渗出了暗红的色泽。
    她可真狠啊。谢冕苦笑,任她咬着不放,声音居然透出了几分温柔:“这下消气了?”
    咸腥的味道入口,她这才嫌弃地松开了口,闷闷地道:“消不了。”
    谢冕失笑,横抱起她,重新把她塞回被窝,把她裹好。再看床上,经过两人一番争斗,早就乱得不成样子,还真像经历了某些激烈的运动。
    这般闹腾一番,天已蒙蒙亮。谢冕掀开帐子对外喊了一声,很快,黄鹂和白鹭走了进来,看也不看凌乱的床铺,散落一地的衣物,目不斜视地取过放在熏笼上的外衣,服侍谢冕起身。
    看到谢冕胸口的伤,黄鹂顿了顿,却在看到谢冕的眼神后视若无睹地继续动作。
    按理朱弦也该起来服侍谢冕,可她满心不爽,根本不想理会这个混蛋。只听谢冕在帐外暧昧笑道:“娘子劳累了大半夜,时辰还早,再休息片刻吧。”
    她差点想跳起来再咬他一口,什么叫劳累了大半夜?他简直故意引人误解!可她根本没办法反驳,嚷嚷出来了,没脸的不还是自己。只在心中暗暗咬牙:谢五,总有一天叫你落在我手里。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小谢,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为你点蜡!
    第6章 如玉
    因昨晚睡得晚,今早又折腾了一番,等三七几个进来服侍她起床时,她看上去还是恹恹的精神不振,倒是更坐实了“劳累了一夜”的说法。
    朱妈妈捡起地上的元帕,再瞄到撕裂的寝衣,乱得可怕的床铺,笑开了花。见她身子依旧如雪如缎,除了腰间留下两团青紫,其余地方没有一丝痕迹,居然还夸了一句:“五爷倒是个温柔体贴的。”
    朱弦听到这话就恨不得翻个白眼,可这种私密之事,即使是朱妈妈,她也没脸说。索性打发朱妈妈帮她去看看早膳。
    待朱妈妈一走,她立刻吩咐三七赶快把寝衣和皱得不成样子的铺盖悄悄处理了,眼不见为净。
    八角服侍她梳妆打扮。朱弦端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人黛眉如画,明眸璀璨,便是三月的春光也无法比拟这极盛的容颜,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八角,我是不是还不够美?”
    八角手一抖,差点扯断她一根头发,抱怨道:“姑娘,不要在我帮你梳头时讲笑话好不好?”她家姑娘还要嫌弃自己不够美,还给不给别人活路啊。
    三七在一边柔声纠正道:“该叫奶奶了。”验过元帕后,朱妈妈就要求她陪嫁的一干人等都改口唤她“奶奶”了。
    八角大大咧咧地道:“知道啦,我不是一时忘了改口吗?”早把朱弦刚刚的问题抛在了脑后。
    朱弦打量着着镜中光彩照人的自己,身为美人的自信心终于回来了。所以,一定是谢冕眼瞎对吧?她再迟钝也能看出谢冕是存心拖延和她的洞房。
    想到自己居然连个传闻中喜好美色的纨绔都没搞定,朱弦的斗志不由昂扬起来:她就不信拿不下他。鬼才信他要做君子的话。他若是君子,孔家小姐怎么会退亲?
    早膳是她一个人用的,谢冕不知去了哪里。朱弦坐在桌前,看着朱妈妈端上来的乳鸽汤胃口全无。
    喂,她真的不需要进补啊!
    朱妈妈不知她的心事,殷勤地劝道:“您虽然向来身子好,可毕竟是头一遭儿,总要受些罪,从起身后看着就精神不好,还是补补吧。”
    她哭笑不得,捏着鼻子喝了小半盏,目光落到其它菜色上。
    她不由一愣:桌子上摆的膳食中有撒着碎核桃的牛乳羹和五彩芙蓉糕两样,和她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这一瞬间,朱弦几乎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
    许久,她的声音响起:“这也是白芷做的?”
    朱妈妈摇了摇头:“这是谢家的大厨房送过来的,说五爷爱吃。”
    怎么会这么巧?难道她梦中所见真有其人,真有其事?朱弦心里升起古怪之感,又觉得荒谬,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梦罢了,怎么可能是真的。
    可看到熟悉的芙蓉糕和牛乳羹,到底还是心神不宁。她想了想,悄悄吩咐三七安排人去查一下有没有秋韶院和鱼郎的存在。
    因着这一段插曲,她心不在焉地用完早膳。等到重新补了妆,谢冕也回来了,见她换上了真红色掐丝云缎通袖袄,满绣十二幅缃裙,整套赤金点翠头面,目露欣赏之色。朱弦原就生得鲜妍明媚,精心的妆容下,不俗的容貌越发艳光照人,少女的天真娇憨之态却丝毫不减。
    这种长相其实极占便宜,既漂亮得赏心悦目,又乖巧可人得让人心疼。
    这样的女孩子,谁都不忍心拒绝吧?即使明知可能是鸩酒,也会让人忍不住想一口饮下,更勿论下狠手去伤害她。
    谢冕心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长嫂从哪里找到的这姑娘,真是煞费苦心。即使他见惯了各色美人,依旧忍不住对她心软。
    她显然心情已经调适过来了,对着他笑语盈盈的,没在丫鬟面前露出丝毫端倪。
    准备妥当,两人先去了祠堂,在敬伯谢渊的带领下拜见了祖宗,将朱弦上了族谱。
    朱弦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公公,谢渊看上去不过四十余岁的年纪,身材魁梧,方面阔口,胡须满面,典型的武将形貌,只有一对精光闪闪的凤眼与谢冕十分相像。
    朱弦上前与他见礼,谢渊见小儿媳面容稚嫩,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山间清泉,分外澄澈,想到她嫁给了自己不靠谱的小儿子,神情不由柔和下来,口气十分和缓:“以后是一家人了,冕儿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你只管告诉我,我来教训他。”可惜他声如洪钟,再试图温和,一开口也叫人耳畔嗡嗡作响。
    朱弦垂下眼睫,乖巧地应“是”,虽知公公也是一片好意,可这话说的,她不由腹诽:就算你儿子真的不好,你这么多年都管不住,难道忽然就能管住了吗?何况,我一个做儿媳妇的,越过婆婆向公公告状,像什么话!
    祭祖事毕,几人去了位于敬伯府东路的闲云堂。
    闲云堂中宾客济济,正等着与新娘子见礼。
    朱弦含笑望向堂内,一眼就看到众人簇拥着一个气质卓然的青年男子。她的目光落到那人身上,不由怔了怔。
    她还从没见过如此……温润如玉、气质高雅的男子。他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穿一件象牙色团花织锦大氅,羽冠绾发,玉带束腰,面白如玉,凤眼含笑,站在人群中,如众星拱月,满堂宾客都在他的风采下黯然失色。
    谢冕原称得上风流倜傥的美男子,可和这人一比,一个如皎皎之皓月,高悬空中,世人仰望;另一个就是水中的倒影,美则美矣,终究可随手拨弄,绞作碎光。
    他是谁?朱弦心中好奇,不由多看了几眼,忽然手心刺痛。谢冕不知何时已捏住她的手,恰抓在昨晚她手心的伤处,微微用力,似笑非笑地道:“娘子,这里有门槛,小心些。”
    她看向谢冕,谢冕唇边噙笑,低垂的眉眼中却隐隐有一道冷光闪过。她心头一动,再要仔细看时,他已换上了惯常的懒散笑意。
    要演戏,谁还不会?朱弦心中冷笑,反手抓住谢冕,晕生双颊,含羞带怯地道:“多谢夫君提醒。”
    谢冕嘴角抽搐了下,笑容差点挂不住:这丫头真记仇,这一抓下了死手。他掌心的伤可比她重多了,还好她总算还有些分寸,没把他的伤口抓裂。
    两人携手进了闲云堂,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一对新人身上。
    敬伯府嫡系子弟并不算多,谢渊之父前靖侯娶妻许氏,许氏生下一子一女,长子即敬伯谢渊,长女为先帝贵妃。宣和三十一年,谢贵妃之子赵王谋逆事败,谢贵妃受到连累,自缢身亡。敬伯府也受到牵连,从靖侯降爵为伯。
    谢渊另还有两个庶弟,在宣和三十一年那场祸事中,为防受到连累,早早从伯府分了出去。
    现任敬伯谢渊生有五子二女。长女谢昕、长子谢晟、次子谢显乃原配陶氏所出,三子谢昆、四子谢易、次女谢阳乃是庶出,嫡幼子谢冕则由谢渊继妻周氏所出。
    这些信息都是早膳时,三七临时给朱弦补的课,至于其他再远些的亲属,却来不及细说了。
    谢渊走向上座坐下。朱弦的目光不由瞥向他旁边空着的位置上,心中疑惑:谢冕的母亲周夫人没来?
    外界一直传闻周夫人身体不好,因此谢家的中馈从前是由谢渊的长女谢昕主持,世子夫人丁氏嫁入后,就由丁氏接手。谢冕和朱弦的亲事,就是由丁氏一手操办的,周夫人从没出过面。可连嫡亲儿子的媳妇茶都不来喝,难道周夫人当真病得很重?
    她不由看了谢冕一眼,谢冕眉眼带着一贯的懒洋洋的笑意,仿佛全不在意母亲没有出席。
    她只得将心中疑惑按下,随着谢冕一起向谢渊磕头行礼。朱弦奉了茶,又献上为翁姑做的鞋袜,谢渊笑容满面地接过,将早就准备好的大红封赏了两人,感慨不已:“总算喝到小五儿的媳妇茶了。”
    谢冕不以为意地道:“要不是您等得急,我才不想这么早祸害人家姑娘。”
    谢渊瞪他:“你也知道是祸害人家姑娘!既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趁早收收心。人家千娇万宠的女儿嫁了你,要是让我知道你亏待了人家,看我不揭了你的皮!”说到后来,嗓门越来越大,胆子小一点的,怕不要被他吓一大跳。
    谢冕全然不惧,嬉皮笑脸地道:“您老放心,娘子如此可人,我怜香惜玉还来不及呢,怎舍得亏待她?”
    这话说得着实轻佻,谢渊皱了皱眉,看着儿子一副惫懒模样,张了张嘴,终究不好在这个时候训斥他,只得道:“还不给你娘行礼。”
    周夫人不在,两人就对着代表周夫人的空椅子行了礼,谢渊代周夫人赏了朱弦一套碧玺头面。
    谢冕就带着她去见特意从外地赶来的谢渊的两个庶弟谢海与谢江。两个叔叔都要比谢渊小上不少,谢海长得与谢渊很像,一看就是谢家人;谢江则瘦弱得多,眼睛下耷,一副睡不醒的样子。
    朱弦奉了茶,献上给长辈的针线,两人也一人给了她一个封红。
    接下来见的是平辈。
    谢冕看了她一眼,忽然泛起一个古怪的笑来。朱弦一头雾水地看向他,谢冕移开目光,领着她向先前众人簇拥的青年男子走去。
    青年男子转向他们,笑容温雅,如三月春风令人沉醉,招呼道:“五弟,弟妹。”
    谢冕挑眉,笑意竟比刚才更深了几分,懒洋洋地开口道:“娘子,这是大哥,伯府世子。好好认认,以后若惹恼了他,我们可要喝西北风了。”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第7章 认亲
    朱弦垂眉敛目跟在谢冕身后,一副乖巧的模样。心中却是一动:原来这人就是蜚声京城的“双璧”之一,被誉为“君子如玉”的谢晟。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如清风霁月,昭昭朗朗,令人倾倒。
    朱弦对谢家人并不熟悉,可谢晟是个例外。这个人的大名如雷贯耳,她远在凉州都曾听人提起过。别人不说,她两个堂妹提起敬伯世子谢晟时,简直就是两眼放光,兴奋不已,直言他是全京城的姑娘心目中最理想的夫郎。
    两个小姑娘讲起谢晟的事迹滔滔不绝,她也被迫听了不少。
    如果说谢冕是纨绔中的翘楚,令敬伯头痛不已的魔星,那世子谢晟则是所有公侯之家梦想中的继承人,敬伯此生最大的成就与骄傲。
    据说谢晟少颖悟,美姿颜,为人宽仁,举止端方,年未弱冠,便得到当世大儒袁弘裴的赞誉,谓之“君子昭昭,如珠如玉”,与越王幼子卫无镜并誉为“京城双壁”。
    此言一出,谢晟名声大噪,靖侯家的门槛几乎被媒人踏破,甚至宣和帝都有意招他为婿,却因没有适龄的公主无奈作罢。
    最后谢家定了定南侯嫡长女丁氏。丁氏容貌不显,却以贤孝闻名京城,两人成亲后,谢晟遣散了从前的通房,夫妻恩爱,羡煞旁人。即使丁氏嫁入谢家七年只得了一女,谢晟也从无纳妾之意。
    定南侯过意不去,亲自挑了两个绝色美人赠予谢晟,谢晟却婉言谢绝了,只道丁氏为他操持家务,奉养翁姑,他不能对不起她,一心一意守着丁氏过日子。这样的人和还未成亲便纳了两房美姬,时不时去花街柳巷厮混,还把来历不明的女人和私生子带回家的某人一比,品行之高低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对了,据说谢晟还有一个时时闯祸、顽劣不堪的幼弟,谢晟却始终对幼弟爱护有加,常常出面为幼弟赔礼,收拾烂摊子。
    没错,这个作为对照组的幼弟就是谢冕。
    没想到谢冕对谢晟的态度竟是如此不逊。
    此时,谢冕带着讽刺的话语一出,满堂俱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谢渊的脸色沉了下去,他知道小儿子对长子有心结,却没想到这混小子在这种场合都不加掩饰,实在太不知道轻重了。他惊怒交加,身子一动,正要站起走过去。
    谢晟微微一笑,眉眼温和,气度雍容:“五弟说哪里话,身为长兄,照顾弟妹本是应尽之责。”仿佛没听出谢冕的讽意,神情坦荡,语声真挚,君子之风令人心折。
    谢冕唇角微扬,笑容暧昧:“是照顾弟、妹,还是照顾弟妹?”
    谢渊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谢冕越说越不像话了,前者还犹可说,后者却让人浮想联翩,一个大伯子照顾弟妹,即使是开玩笑,也委实有些出格了。
    谢晟没有接口,望着谢冕目光宽容,如在看一个胡闹的孩子。
    谢冕笑容渐冷,正要再说什么,朱弦见势不对,忙从三七手中接过茶奉上,笑眯眯地道:“大哥请喝茶。”打断了谢冕欲脱口而出的话。
    美人奉茶,笑语盈盈,她声音又甜,乖巧柔顺的模样分外讨喜,顿时把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冲淡不少。
    谢冕“哼”了一声,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闪了闪,总算没有再开口。
    谢渊刚站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
    谢晟目光落在朱弦面上,对她点头致意,微微一笑如清风朗月,接过茶盏。朱弦从八角手中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扇套送上,作为见面礼。
    扇套是用雪青色素锦缝成,上面绣了喜上眉梢的图案,活计十分鲜亮。谢晟接过看了一眼,不由夸道:“弟妹好针线。”
    朱弦谦逊道:“活做得粗糙,大哥谬赞了。”
    这本是客套之语。谢晟还没说什么,谢冕在一边嗤笑道:“大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随口夸你一句你就当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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