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瓶塞里的那张纸条, 霍先生自然印象深刻。
那时两人分手三年后再见,霍太太凭借着手里的那些股份要挟霍先生要结婚。
而霍先生, 明明很吃她这一套, 可面上依旧是不近人情的模样。
霍太太心软嘴却硬,三年前是她甩的他, 所以三年后她怎么也不愿承认, 如今的她再度回头,是余情未了。
她嘴上说着如今想要结婚, 只是为了他的钱。
霍先生明知她不是,却仍固执地要求她将爱意亲口说出来。
无论是从前谈恋爱时还是结婚后, 霍廷易对她都百依百顺、十分包容。
可在这样的表象之下, 其实霍廷易是个十分讲究原则的人。
为了追回她, 他千里迢迢一路从洛杉矶追到波尔多,却在这件事上固执地不肯让步半分。
他要她亲口将那三个字说出。
他们对彼此的想法心知肚明,却没有谁肯先低头。
直到电视台在波尔多的拍摄任务结束, 而他收购香颂酒庄的事宜也在顺利推进。
离开前一晚,霍廷易同kevin一起喝酒。
男人之间的友谊建立起来十分容易, 自那天晚上一起睡在落地窗前看星星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不再像之前那样紧张了。
kevin的确喜欢夏清时,但也没那么喜欢。
起码就不如霍廷易那么喜欢。
连kevin也有几分摸透夏清时的性子:“她在你面前, 也会‘伪装’么?”
说起她来,kevin忍不住扬起嘴角:“其实她本来的个性就很讨人喜欢,可她偏要将自己活在那些条条框框里。”
霍廷易听了,心里有几分得意。
看来kevin真是半点都不了解她。
他不清楚她的来处、不了解她的过往, 所以他不能理解她。
可霍廷易却是理解得很。
没有人喜欢伪装。
谁不愿意永远当一个孩子,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只是她生在那样一个复杂的家庭里,伪装并非她不知满足想要获取更多关注和宠爱的工具。
伪装只是她生存的手段。
其实她同晏时是一模一样的性格。
晏时自卑,有人不喜欢他,对他充满恶意,他以为这全是他的错。
而夏清时,她伪装成一个与自己个性迥异的人,也是以为自己原本的性格不讨人喜欢。
在发现这一点后,两人在一起时,霍廷易便比从前更加宠着她、纵着她。
只因为每每想起那个伪装自己、曲意逢迎的小女孩,他便觉得十分的心疼。
他只是想要她知道,不管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总是值得人来爱的。
kevin听他说完之后,不言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咸不淡道:“她在你面前表现出来的,也不一定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kevin同他讲了自己的初恋故事。
那时他还在国内上高中,高中时喜欢上邻家的妹妹,也是他的同学。
“她很漂亮,真的很漂亮,比清时还要漂亮,所以——”
霍先生打断他:“不可能。”
kevin僵了两秒,然后道:“别打岔……所以你能想象有多少人跟她献殷勤。”
霍廷易看着面前这个献殷勤的一员,强行压抑住心中的不悦,没有再开口。
“其实我也喜欢她。”说起遥远的往事,kevin看起来倒像是有几分伤心,“只是我那个时候也算是个风云人物,想追她,又担心万一被拒绝,面子上过不去。”
“有一次我开玩笑问她,不如做我女朋友。她听见了很生气,告诉我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后来我才想明白,其实她是生气我那样玩笑的态度。”
“再往后我就断了这个心思,一直到高中毕业,她送给我全套的当代摇滚……我很喜欢的杂志,每一期出来第一时间都会买,只是太粗心,中间很多期杂志看完就找不到了。”
“高中三年,一共三十六期杂志,把杂志给我的时候,她说我欠她三十六支雪糕。那会儿哈根达斯刚出了冰淇淋火锅,所以我就带她去吃了。”
那会儿正值八月,已是这个漫长暑假的尾巴,他即将出国念书,她也被家人送去英国念书。
他很感谢她帮自己收齐每一期的杂志,小姑娘听了他这话,却定定地看住他,问:“真的吗?”
他当然点头,为了令她信服,他还说:“以前专门做过一期枪花的专题,后来那期杂志被我弄丢了,想再看也没机会,现在好了!”
小姑娘的眼睛突然就亮起来:“你说的是前年圣诞节那期特刊!”
kevin没想到她居然对这些了如指掌,一时之间微微惊讶。
小姑娘重新开心起来,她看着他,眸子亮晶晶的,声音也是又娇又软:“那你回去一定要记得看呀。”
kevin笑着点点头。
他最终自然是没有看的。
人的本性大概如此,东西一旦丢了便变得矜贵起来,原本不甚深刻的记忆瞬间也变得美好起来。
等到真正寻回来了,才会发现其实没那么渴望。
霍廷易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也不是太明白kevin讲这个无聊的故事给自己听是什么意思。
见他一脸冷淡神情,kevin苦笑着补充道:“其实我最后还是看了的。”
kevin的父母早已定居国外,家中的几个长辈相继亡故,国内保持着联系的亲人也越来越少……因此他去年夏天抽空回国一趟,将家的那套老房子挂牌出售。
整理东西的时候他自然发现了从前小姑娘送他的那一摞杂志,他想起她口中的“圣诞节特刊”,一时兴致起来,便就地坐下,将那一期杂志翻了出来。
隔了十年的光景,他这才知道,原来这期圣诞节特刊里,压根就没有他心心念念的枪花专题。
有的只是小姑娘夹在里面的一封情书。
“然后呢?”一改先前兴致缺缺的模样,霍廷易坐直了身子,有些迫切的想要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kevin愣了愣,“什么然后?”
霍廷易盯着她:“你没去找她?”
“哎。”kevin显然十分不满,“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他在短短几秒内,摇身一变,几乎成为了一个哲学家:“有些女人三分喜欢说成十分爱,有些女人,十分的爱也藏得严严实实。”
只可惜这番话说出来,却像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霍廷易沉默良久,一开口却是:“原来……她一开始说没有男朋友,是骗你的?”
此言一出,kevin简直要被这位祖宗气乐了。
您才想明白讷?
两个男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kevin端着酒杯,默默地注视着霍廷易。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想了想,霍廷易开口道:“所以……比起清时,你还是更喜欢你的初恋吧。”
kevin极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我不跟你抢。”
霍廷易放下心来,紧接着又开始操心起对方的终身幸福来:“她回国了?还是定居在英国?现在交通这么便利,跨国恋也不是不可以。”
kevin揉揉太阳穴,深深的吸一口气:“她已经出柜了,我和她现在没可能!”
这个后续来得实在有些意外,霍廷易颇为同情的看一眼kevin,“……是因为你?”
kevin生平头一次体会到对牛弹琴是什么体验,当下便忍无可忍的溜了,只留下一头牛在那里喝酒。
而毫无知觉听完了一场专门弹给自己听的琴的霍先生,在接下来的一杯酒时间里,还在纠结着kevin刚才讲的那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
难保这不是他为了麻痹自己、降低自己警惕而编出来的鬼话。
霍先生这样想道。
一直等回到酒店,他路过夏清时住的那间套房,站在门口停了好一会儿。
五星酒店的房间隔音太好,隐隐约约的,他只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咚咚哐哐”声,大概是她又在里面放音乐。
他回到自己的那间套房,进了卧室,发现kevin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不由得松了口气。
睡觉时为了防止某些人半夜私会,霍廷易照旧是窝在了客厅当厅长。
睡到半夜,霍先生突然福至心灵,“嚯”的一下从睡梦中惊醒!
这世上的恋爱故事大抵都是相似的,霍先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同她之间,不也是有过这么一段?
当即霍先生便爬起来,出了房间去敲隔壁的房门。
夏清时打着呵欠裹着睡袍从里面出来,懒洋洋的睨他一眼:“大晚上的不让人睡觉了?”
霍廷易深吸一口气:“三年前,我们第一次来香颂酒庄的时候,你往瓶塞里放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的到底是什么?”
夏清时冷淡的看着他,“大半夜把我吵醒,就是为了这个?”
霍廷易不吭声。
她看着他,语气比眼神更加冷:“你以为我写的是什么?”
他依旧不吭声。
她的音量提高:“我能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