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五在将军府里的威仪不比方将军的低,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为什么?方将军向来爱女如命,宁尚对方氏的爱情当初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方将军自然也就将宁尚当成一整个儿子对待。
“父亲,四哥。”尚五一一作揖。方将军坐在正堂主位上,年过半百仍旧威严无限。美髯飘飘,黑亮光泽。任谁看了,都会不由得十分敬畏。
“尚儿,正好,丞相大人说寻你有事。你就来陪你兄长说说话。前几日我有几个个同期说要一起聚聚,我这便去了。”
尚五维持着作揖的姿势没动,“父亲,路上小心。”
方将军拈着胡须,笑眯眯地离去。
“听说,弟妹有喜了?”宁谦坐在偏座上,手边放着的,是只有贵客到了才拿出来招待的“描金琉璃盏子”。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轻易不拿出来见人的。
宁尚在宁谦的下首坐了,“阿娇前两日刚查出来有了身孕。”宁尚神色间颇有些骄傲之色。怕是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初为人父的高兴。
“想不到咱们兄弟五个,你最先成家立业,如今倒是连孩子都有了。”宁谦与宁尚相视一笑,“四哥可是当今圣上眼前的红人,你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甭说京城贵女,就连身份最尊贵的公主四哥都当得吧?”
宁谦摆摆手,“好了,说正事。二哥托我来给你知会一声。下月初三是三哥的祭日,你莫忘了回家祭扫。还有父亲和姨娘,你也同去看望。如果弟妹的身子可以,也该带弟妹去见见父亲母亲。”
宁尚脸色一黯,“都是弟弟不孝,家里二哥和弟弟妹妹们还好吗?”
“说的什么傻话。家里一切有我和二哥,一切安好。你也莫作这副样子,你只管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宁谦不以为意地拍拍宁尚的肩膀。一看见兄长淡然的眸子,宁尚原本还想说些什么,都悉数又咽了下去。
宁谦又带着宁尚东拉西扯的聊了聊最近朝堂上的鸡零狗碎,才慢悠悠起身,准备告辞回府。
“代我向弟妹道声喜。赶明儿大侄子出生,我可是要第一个送贺礼的。”临出门时,宁谦与宁尚笑谈,宁尚抱拳福身,“有劳四哥。过两日小弟定与阿娇回府看望。”
方氏正和大丫头合计着给未出生的“小少爷”缝个肚兜。一见到宁尚从前厅回来了,方氏拿着绣绷询问给孩子绣个什么花样子好看。
“如果是个丫头,并蒂莲最好;要是个小子,那就绣个锦鲤。”宁尚轻抚着方氏的黑发,“阿娇,刚刚我四哥来了。”
方氏放下绣绷,“丞相大人?”
“嗯。”
“相公怎么说?”宁尚叹了口气,“不是父亲让四哥来的。下月初三,是三哥的祭日,二哥托四哥来嘱咐我记得前去祭扫。还有,去看望父亲和姨娘。”
方氏眼睛一亮,“傻相公,这是好事啊!”
宁尚不解。
“相公的兄长能亲自前来邀请相公回府参祭,这就是说相公仍旧是宁家的一份子。虽然公爹大人还在气头上,但至少相公还有向公爹解释的机会啊!”
宁尚听的方氏如此一说,心中一动,“怨不得四哥一直说要我带你回家一趟,原来竟是这般主意!”
方氏掩唇偷笑,“相公旁的事都精明,偏偏唯独这件事脑子为何就是不开窍!”
宁尚嘿嘿一乐,方氏顺势依偎进宁尚的怀中,“相公对我的情谊我全都知晓,当初相公不顾公爹和公婆的阻拦,毅然入赘我家,阿娇这辈子都是感激相公的。”
“就仅仅是感激?”宁尚将方氏又抱紧了几分。
“爱慕,阿娇是爱慕着夫君的。”
“等过两日,你和孩子安稳了,我便带你回宁府。正巧,我也想他们想得紧。”半夜,宁尚和方氏躺在一处闲聊。
“我可是要备些礼物给小姑和小叔?”宁尚想了想,“善六那个皮猴子,不拘你给他什么,他都高兴的紧。九妹妹,你去找些名人字画之类的,十妹妹嘛,这个我一直不与她亲厚,倒是不清楚她喜欢什么。不过都是女孩子家的玩意儿,你看着办就好。”
方氏心里有了盘算,“赶明儿还是该着人去打听一番的。”
“正巧这两天我在家安胎,着实无聊。能出去转转,还是不错的。”宁尚揉了揉方氏的额发,宠溺之意满满。
都说宁家五爷爱妻如命。据传。宁家老太爷宁祖新与威武将军方威两家是不睦已久。两人互看对方不顺眼,常常在朝堂还有私下口角不断,明争暗斗了一辈子。后来,宁家三爷宁让挣了功名,竟是与威武将军齐名的威勇将军,宁家顿时上下扬眉吐气一番,再后来,宁家五爷靠着科考进了枢密院,哪知不多时,宁家五爷宁尚因着机缘巧合看中了威武将军府的嫡亲大小姐,当时就跪到了宁祖新的面前,想求娶方氏。宁老太爷不仅不同意,破口大骂宁五爷是个不忠不孝的玩意儿。宁家五爷也是个耿直脾气的汉子,在老太爷面前生生跪了三天三夜,气的老太爷将宁五爷赶出了宁府。
威武将军方威听说了此事,特地与宁尚关起门来进行了一次长谈。哪知威武将军出来之后,第一句话竟是“此子有大智慧,宁老狗不识人久矣。”
很快,宁尚就成了威武将军府的上门女婿。这件事,在京城的坊间还被编成了唱词儿,引得人争相传唱。讲的就是宁五爷和方氏的惊天动地的爱情。
唱词中,说是宁尚在外办差,路遇方氏与闺中好友结伴游玩,路遇歹人。方氏身为威武将军之女,一身武艺惊人,但终是敌不过一群歹人,幸得宁尚路过,救下方氏与其好友。方氏与宁尚暗生情愫,两人长一起切磋武艺云云。
方氏听完这些唱词笑得前仰后合,“哎呀,原来我竟还会武艺!当真是有趣哩!”
说起两人的相遇,那日宁尚得了探花郎的名衔,与状元郎一起大马游街,好生得意。方氏还是小女儿情态,从那些子话本里看到的什么俏状元与富家小姐的感天动地的爱情,心心念念的想去看上一眼,当今状元郎到底是何模样。一身男装示人,出了门,那只一眼就看上了状元爷身边的探花郎。
街上人多,不知怎得就惊了马。状元爷的马朝方氏狂奔,宁尚情急之中抱着方氏远离人群。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第二次见面,就与唱词中的情节差别不大,只可惜,方氏不会武艺,当时她也只顾着大声叫嚷着来人救命来着。
方氏在府里一直是“作威作福”的主子,性子一直是爽朗娇憨,遇到宁尚后,竟出奇的温柔体贴,府里人人都感叹“一物降一物”,想不到方氏的“克星”竟是宁家五爷。宁尚看上的,也正是方氏耿直爽朗的性子。
听说,在婚礼上,宁五爷还放出话来,这辈子只爱方氏一人,绝不二妻。惹得京城的适婚女子羡煞了芳心,男子们羞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入赘】虽然身边没有这样的事情,但内心很期待自己能找个上门女婿呢~年代不同了,哪里有什么入赘呢?就只是想想罢了~
☆、第九章 柳氏兄妹
宁谦带着宁祥从将军府出来,车夫宁二驾着马车在闹市上慢慢行走。
“快走,快走,泸州的名医柳神医将‘牧原堂’举家搬到京城来了!那可是为当今太后瞧过病的神医,连圣上都赞赏有加!”宁谦挑起车帘,“柳神医?牧原堂?”正觉得耳熟间,马车突然在半路上停了下来。
“听说柳神医还有个妹妹,也是医术了得呢!正好这两天我家婆娘也是身上不爽利,就去牧原堂让小柳神医给瞧瞧。”
宁谦挑起帘子,“怎么不走了?”
宁二和宁祥并排坐在车辕上,看到宁谦露出头来,宁祥指了指前面,“相爷,前面人太多了,马车过不去。”
“泸州的柳神医,难不成是柳牧原?”宁谦一拍宁祥的肩膀,“你可晓得牧原堂在哪儿?”
车夫宁二收了马鞭,“我晓得相爷,前两日牧原堂开张,小的还过去凑过热闹哩!”宁二直接调转马头,带着宁谦往城东行去。
“夫人可是这几日着了凉?或是吃了些凉硬的东西,积在腹中,导致胃火旺盛。这不碍事,去前柜抓三两陈皮,回到家伴着一两海棠果,半根山药,熬成浓汁,趁热多食一些便可去胃火。”柳牧原坐在诊堂前,前来寻医问药的人都快从牧原堂前排到城西去了。
宁谦刚一下马车,就见牧原堂钱门庭若市的景象。
柳牧原细心为病人诊病,宁祥随着宁谦进入牧原堂。宁祥看到柳牧原久久不起身迎接丞相,正欲出声呵斥,却被宁谦拦了下来。宁谦摆摆手,“先出去,等着。”
待从日中忙到日头偏西,柳牧原才松了口气,正准备关门到后堂休息。宁谦坐在牧原堂不远处的长椅上冲他含笑喝茶。柳牧原只觉得那人极其面熟,却已是记不起究竟是何人。
“柳神医贵人事忙,这一通可真是让宁某好等!”京城敢称“宁姓”的可不是除了大宁家,又有谁敢!
“原来是相爷大人!小人刚刚就瞧着大人面善。敢问相爷大人是来问症还是买药?”柳牧原对官家有些不喜,对待宁谦不免有些疏远隔离。
“柳大夫可有清静说话的地儿?”宁谦一双星眸闪着笑意,柳牧原一边心里不禁暗叹一声“好一个丰神俊朗的人儿”,一边赶忙指路。
“有,相爷大人里面请。”
宁谦面带忧色的从牧原堂出来。此时已经月至中天。
柳牧原关了房门,喊了小童子去泡壶茶,自己盘腿坐在脚踏上看医书。说是看书,但心思全然没有放在书上,半天没有翻过一页,连童子进来,叫唤了他半天都没有动静。
小童子无奈,知道先生有思考的毛病,只要心里一想事情,就全神贯注的,周旁的事情全不理会。他干脆转身去叫女先生去。
“女先生,女先生!先生又坐在书房不动弹了,您快去看看吧!”柳翩翩听得窗外有童子的叫喊声,推开窗,“什么?”
童子见到柳翩翩,“我刚刚给先生送茶,先生拿着书本没有动弹,估摸着,又是想医术想入了迷了!”
柳翩翩叹了口气,她这个哥哥,哪里都好,就是对医术太过入迷,都快疯魔了。
“你只管去吧,我这就过去看看。”关上窗户,童子蹦蹦跳跳的跑走了。柳翩翩整了整衣服,慢慢往柳牧原的书房走去。
说是书房,其实也算是卧房。柳牧原向来与医书同睡。柳翩翩敲了敲门。
门内自然是没人应声的。自顾自推开门,就看见坐在脚踏上,一副老僧入定般的柳牧原。
“哥,哥?”推了推柳牧原,见他没有反应,顺手抽走了他手里的书。柳牧原这才动了动。
“翩翩?”柳牧原这才发现自家妹妹的存在,“你怎么来了?”
柳翩翩找了个凳子坐下,“大哥今天下午有客人?”
柳牧原皱眉,“是宁家那位丞相大人。怎么了,有何事吗?”
柳翩翩从旁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无事,就是刚才医书上有不懂的地方,想问问你,可见你们神神秘秘的在内堂说话,就没有打扰你。”
“翩翩有十七了吧?都怪哥哥平日里总是在忙医馆的事,疏忽了你。”柳牧原摸了摸柳翩翩及腰的长发,感叹着时光已逝,一转眼,当初上山的小女孩儿,都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
柳翩翩俏脸微红,“哥,你可千万不要说什么给我找夫君什么的话,翩翩还没心思嫁人呢!”
柳牧原闻言大笑,宠溺的揉乱了她的额发,“你呀你呀,都被惯坏了!嫁人这种话也是你能随意拿来说嘴的吗?也不怕旁人听了去笑话!”
柳翩翩的脸红更甚。
“我明日里要去宁府一趟,你帮着掌柜看好医馆。干脆明日歇诊一日,有重诊的,你就只管交给老王叔,切不可莽撞了。”柳翩翩点头应是。
“宁家人有谁病了吗?难不成是那位相爷大人?”柳翩翩想起刚刚看到的宁谦,倒是个好相貌之人。
“非也,是宁相的兄长,据说有……罢了,女儿家家的,听不得。明日我便去看看,你乖乖呆在家里,京城不比泸州。此处人情世故纷繁杂乱,莫要惹事。”
柳翩翩虽说是个姑娘家,却与兄长师从一人,也是个爱医如命之人。柳牧原话说一半,自然是急得心中窝火,“什么女儿家家,医者不分男女,哪里就听不得!”
柳牧原觉得好笑,用她手中的书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了不叫你听你就不要听,哪里就有这么多的辩词!”
柳翩翩仍是小女儿情态,瘪着嘴,一副“不愿意再同你说话”的样子。
“好了,听话。夜也深了,早些回去休息。不然熬夜变成了丑婆子,当心成老姑娘!”柳牧原故意用话逗她,柳翩翩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望着妹妹娉婷的身影,柳牧原不由呆呆望出了神。
或许,该是时候给妹妹找一位如意郎君了。柳牧原叹了口气,只是翩翩这性子。
着实难办。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柳翩翩】没有名门小姐的排场,真情自然,独立知性的“女先生”~本先森就喜欢这样的女纸呢~可惜,本先森是个萌妹子~嘤嘤嘤~
☆、第十章 诊病
柳牧原一早起身,见柳翩翩已在院子里晾晒药草。
嘱咐了几句“不要顽皮在家看家”之类的,便背着药箱往宁府去。牧原堂门外,宁二早已经赶着马车在门外等候。
宁俭和宁庆刚用过早饭,正要出门巡视商行。宁谦却早先一步登门拜访。
“二哥要出去?”宁谦随意拣了个位子坐下。宁俭示意宁庆先下去,宁庆点点头,顺手关上了房门。
“有事?”宁俭干脆在书案后坐下,随手翻看账本。
宁谦略一沉吟,“昨日,我听闻泸州的柳牧原举家搬来了京城,我下了朝之后便去了一趟。他说,对于你的病症,他有七成的把握。”
他顺手端起桌上的凉茶便要入口,被宁俭一把夺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