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使如此——即使落入这等狼狈的境地,他的脊梁从不弯曲,就如久经挫折仍不这段的宝剑,自柔花向锋刃的转变,更能展现出能能触动灵魂的光彩。
然而,这里唯一能够欣赏这一美景的唐太斯,无法接受从宁静突然进入无法预料的炼狱的巨大落差。
“虽然我对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但……您何至于为我这样的人承受如此可怕的痛苦呢!看到这样的您,我恨不得一死了之。”
“master,你还没明白吗。”艾尔利喘了一口气,神色仍旧那般平静:“我是英灵,你的使魔,实现你的心愿的前提,就是保障你的生命安全。”
“按照现在的情况,我已经没有保护你的能力了。很显然,不久之后,我们有很大可能会一起死去。这个结局对我来说并无大碍,因为在很久之前,我就已经‘死’了。”
“但你不一样,master。”
英灵深蓝色的瞳孔深处,骤然掠起冷冽的寒光,那是自灵魂深处诞生已久的潜藏的孤傲。
“我只会为御主而死,不管是为他牺牲生命,亦或是为他所杀。唯有一事绝无可能,那就是——让御主死在我的无能为力之下。开什么玩笑!”
“制造出这个结界,将亡灵迎来之人也是一名英灵。我要去会一会他,只要不是毫无理智可言的家伙,胜算就有了……”
还是这般美丽的他,将柔和了些许的目光投向他的御主,慢慢地显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master,你能否愿意帮助我呢?”
“……我愿为您献出一切。”
“那么,请来拥抱我。”
至此一刻,彻底被他的美——他的灵魂所吸引,唐太斯毫不犹豫地用不禁震颤的双臂环抱住神明在盔甲的包裹下显得无比纤细的腰线。
落下触碰之初,莫大的悲伤和晦涩不为人知的餍足将这个凡人包围了。
“那么……”艾尔利又开口了。
“真的不答应我的求婚吗,master?”
唐太斯:“…………”
行吧,还是失败了。
艾尔利的言下之意很明确:“master,你真是我见过的意志最坚定的男人。”
“不开玩笑了,重新再来。”
被御主投落的阴影覆盖的英灵的视线略带仰视,其中同样深含着动人心魄的诱惑。
“我需要,换一种方式补魔。如果你抵触的话,就暂时闭上眼……”
轻得几乎散去的余音就这样被吞没在唇与唇的相贴间。
紧接着,舌尖便品尝到了全世界最甜美的滋味,舍不得离去的甜蜜伴随唾液不自觉地咽入喉中,燃起心肺难以承受的灼热。
唐太斯没能听从建议及时闭上眼。
这就导致了他注定无法再挪开视线,纵使在他们分别以后,这一幕也始终印刻在脑海之中,无法忘却。
“好了,master……我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英灵的唇色本就发淡,而此时却明艳得宛如只在春日呈现的花海,与他几近代表性的冷淡神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还低声说:“我能够感应到,他来了,正在向我们靠近。”
门外,拼命撞击牢门的无数亡灵像是被按下了停止键,一下子没了声音。
悲鸣也在顷刻间消失。
那个不知名的英灵——他果然来了!
所到之处,滚烫的、能够灼烧灵魂的黑色火焰倾泻而出,象征着他无法压抑的愤怒,将亡灵吞噬殆尽。
艾尔利忽然察觉到不对。
他震惊地——没错,就是如此激烈的情绪——看向他的御主,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判断。
“为什么……会是这个气息……”
“master,你……难道……”
弱小的、尚未窥见未来的人类,埃德蒙·唐太斯。
突然出现于此,拥有让艾尔利不敢置信的气息的英灵。
他们,竟然——
此刻,那个英灵终于到了。
就在身后,只隔了无法构成阻碍的一层铁门。
第11章
意识稍稍清晰,最先传递到脑中的信息,竟是半边身躯发麻、变得毫无知觉。
艾尔利非常少见地呆愣了一秒,待到睁眼之后,随时间流逝而模糊的不久前的记忆才逐渐回拢。
入目的还是监狱中一片漆黑的天花板,这一点毋庸置疑。
地点没变,幻境没变,唯一发生了变化的——就是人物了。
此时,艾尔利是以一只手搭在腹部、面朝上的安详姿势平躺在床上。
本该同样放在相应位置的右手却受到了主人以外的另一人的控制,那人就躺在他的身侧,极其过分地将手臂箍紧他的腰身,也束缚住了他的右手。
同时,这人身体的大半重量全压在了艾尔利的左半边身上。
艾尔利:“……”
连留给他稍稍活动的空间都没有,松散的长发被人压住,他的头等同于被迫埋在冰冷的、却又无比宽厚的胸膛之下。
有一块坚硬的物体抵在了额前,似乎是点缀在黑色斗篷正前的装饰。
而恰恰在这个时候,某种如永不融化的寒冰般冷冽、又像是在久违的沉浸中附加了些许烟草味道的气息悄然来到了鼻端。
艾尔利嗅了一下,便因那少许的淡淡烟味儿蹙眉。
他努力在宛如一堵高墙的压迫之下转过头,视线自然而然地向旁倾斜。右手距离床的边缘还有一大段距离,挤一挤,大概还能睡得下一个人。
但旁边并没有多余的人影。
再努力一点,将视线往外挪到极致,总算瞥见了一小块熟悉的衣角。
埃德蒙·唐太斯,艾尔利的不幸的御主,得到的待遇明显比他低了好几个档次,竟然凄惨地被人丢在了地上,目前呼吸平稳,只是还没有醒来。
“master?”
发现御主的身影后,艾尔利就不会关注别的事情了。
他神色严肃地挪开阻碍自己行动的手臂,掀开浅盖着的一层绒毯,就要下去把可怜的master捞起来。
可是,刚刚坐起身,艾尔利不仅发现自己的盔甲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再一看,居然连鞋也不见了。
明明所在之处还是阴暗的囚室,可这里竟在极短的时间内焕然一新,潮湿木板拼接而成的床被铺上厚厚几层,地板的表面则由昂贵的羊绒毯遮盖。
绒毯本是无比纯净的白色,可当英灵的脚踝没入其中时,却倒显得陡然黯淡了几分,唯有世界上最完美的躯体,才能拥有如此无暇纯净的颜色。
随后——
艾尔利还是没能站起来。
有人还是压着他的头发,不需要任何动作,就让艾尔利不得不倒回来了。
“avenger。”艾尔利的语气还是很客气:“麻烦你让一让。”
“哼。”
那人还是不动,只是懒散地抬起眼睑,发出了一个满是嘲讽的气声。
“顺带一提,你的睡相比我还要差,能不要把胳膊放我身上吗?”
“那是无意识的反应。caster,我不喜欢和别人睡在同一张床上,你大可以陪你的御主睡地板去。”
“……”
艾尔利面无表情地与他僵持。
此人——没错,自称为avenger,以极其少见的特殊职阶降临现世的无名者,正是艾尔利在那间封闭的囚室内感应到的英灵。
艾尔利原以为“avenger”就是召唤出这么多亡灵、将伊夫堡搞成无人之境的罪魁祸首,可这个猜测在见到其本尊后就被他彻底推翻了。
“avenger”不可能是敌人。
如此坚信不疑,连一丁点犹豫的余地都不留下,不是因为艾尔利傻了,根本原因,全在于“avenger”自身。
无名的英灵avenger,狼狈的囚犯埃德蒙·唐太斯——这两个人,长着同一张完全一样的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竟然将我与这个埃德蒙·唐太斯混为一谈!别说笑了,真是令人作呕!”
当然,avenger一开口,就跟艾尔利熟知的御主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了。
他是一个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男人。
即使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间的每一个细节都透露着高雅与富有。在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面庞上浮现出的嫉妒、愤怒、甚至嘲笑的表情,无比令人心生寒意。
可是,在他们初遇——在艾尔利第一次看见他的那一刻。
那一双金色的眸子里却又涌动着无比炙热的情感,像是一瞬之间闪过了与面上的负面情绪完全相反的复杂色彩。
那些情绪飞掠得太快,它们的主人又太过擅于掩饰,以至于艾尔利并没有察觉到多少异样的端倪,只来得及看到,avenger相当不善地、怒气冲冲地瞪向了茫然的埃德蒙·唐太斯。
这个眼神就显得格外可怕了,明明唐太斯什么都没做,就成了令人一看就生厌的恶人,最好快点从他眼前消失。
对此,唐太斯只能遗憾地表示:“太匪夷所思了,可我确实有这种感觉。”
“他是我的……”艰难地从齿缝挤出这几个难以接受的字音,唐太斯神色复杂。
“——未来。对吗?”
在表情变得更加扭曲的avenger对御主动手之前,艾尔利无语地挡在了御主身前:“master,这个问题就先放下吧,avenger大概很不想跟我们讨论这个问题。”
“而且,既然不是敌人,那么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说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avenger直接堵了艾尔利一句:“不是敌人?我可没这么说过。”
但之后,虽然很不耐烦,他还是言简意赅地把已知的情况告诉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