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睁大了水光潋滟的眼睛：“我觉得好累……”
明川及时平静的打断了她：“你该休息了，太晚了，我们明天见吧。”
都到了这个份上，想当然是无法实现原来的计划了，明川的拒绝之意礼貌而明显，无论如何也继续不下去了。女主角只能站起身来离开，眼泪也不擦，出门的时候明川跟在她身后打算关门，看到她好像动了动，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么几分钟的对话，比忙碌一天都累，明川关上门，顺手反锁了，想起来他没挂视频电话，不知道顾碧城还在不在线，翻过来一看，顾碧城揶揄的看着他：“不错啊，还有人来送糖衣炮弹，小心不要蛀牙。”
明川相信自己都看得出来的顾碧城当然也看得出来，对这句调侃反而没什么反应，拉开被子躺下了，准备好好和他说一会话。
顾碧城也只是稍微打趣一下，紧接着就问：“你怎么看？现阶段的失衡还有挽救的机会吗？”
导演看样子已经跟他说了，顾碧城打来也有确认情况，问他意见的意思。
明川认真的思忖片刻，回答：“我相信导演的判断。”
顾碧城的意思他明白，一部电影的后期，剪辑，音效，修饰，还是能够挽救一个演员的表演的，如果程度不那么严重，那么顾碧城就必须考虑自己的压力，可能不会同意导演的看法。
明川知道导演什么意思，还说相信导演的判断，就证明他也觉得这个天堑已经无法通过后期弥补了。
顾碧城也不是很意外。他看了导演送来的原始片段，对比明显，而且要认识到的是，就算通过一段时间的高压，女主角有一定提升，那剧组也等不起，再说这又不是演技班，无偿提供进步机会。你不够格，那就要出局。
关乎生意的时候，根本没有其他元素能阻止他们踢一个拖后腿的人出去。
顾碧城挑起眉，若有所思：“看来不只是你对现状一清二楚。”
今晚女主角的表现就说明了，她不想出局，也在积极地采取措施。明川觉得有些烦躁：“她这时候的演技倒还算得上可圈可点。”
顾碧城很中肯的点评：“这证明她可能是类型演员，不算演技派，你知道人们很容易混淆这两个概念。”
他停顿了一会，接着问：“你觉得不舒服？生她的气了？”
明川摇头：“我只是觉得她非常绝望，如果不是因为绝望，她的地位不会容许她用这种盘外招，当然这也侧面证明了，业内竞争的激烈。”
顾碧城笑笑：“她会习惯自己的美貌并不是所向披靡的事实。”
对于女主角他们都没有意愿谈太多。
明川温柔的看着手机屏幕里的人：“那我呢？”
他很少这么直白的撒娇，顾碧城意识到这个角色的入戏对他还是有些影响的，往常明川没有这么坦率，当然这坦率也很可爱。
顾碧城回答他：“你当然是所向披靡，我只爱你一个。”
明川哼了一声，顾碧城觉得这感觉和明川的变化一样，都十分奇妙，他几乎是忍不住就轻松的笑了起来：“所以遇到你之后我看不到其他人，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明川在枕头上点点头，好像承认的还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看到其他喜欢你的人，这种感觉更好。”
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太多次李良，因为前男友就不是一个能经常提起的概念。明川不想做没完没了啰啰嗦嗦抱怨个不停，比较自己和前任的那种人，他也不是那种人。
而顾碧城当然希望李良对明川的影响赶快过去，而不是始终在两人的关系中阴魂不散。
所以他们都没有提起过李良现在还是个单身的事实。
实际上顾碧城知道的更多一点，他们最后一刀两断之后，李良就再也没谈过恋爱。他不能说这有多少是因为自己，但毕竟是有影响的。
除了不太认真的一些桃花之外，李良似乎打定主意独身主义到底。顾碧城和他还是朋友，但是商讨这些事的机会不多，更无法改变他，所以只能给他祝福而已。
再说，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就很危险了，顾碧城并不准备尝试。
他现在无法在李良的生命中产生太大太多的影响了。
第六十六章
女主角离开的安静而迅速。
明川拍了几天单人镜头或者和别人的配戏，新的女主角来了。
这次出乎他的意料，是个老戏骨。现在的女演员们，虽然说是老戏骨，但实际上都在保养这件事上面下了大功夫，如果不说是没人看得出来具体年龄的，多半都比实际年龄看起来年轻多了。
当然演员这个行业，只要你还想干，那节食，锻炼，美容，微整形，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加。可能男演员脸上有笑纹，有细微的纹路不算绝望的事情，反正有那么多男角色吃重的戏，每个年龄段的都有，四十岁的大叔和二十岁的小姑娘还能演爱情戏。
但女演员就没有办法了，就目前的市场来说，四十多岁的女演员要不然极力用一张打针打到硬板板的脸装嫩演少女，要不然就只有变态上司，婆婆妈妈可演。而这种角色一般不是一种贬低，就是极度脸谱化，没有什么发挥空间。
这种情况下，整容甚至大幅度动刀子变成行业惯例实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当然，如果你都不能做表情了，那你还能演什么？但市场如此扭曲，都已经无戏可演了，除了整容，就剩下回家带孩子了。
凡是对事业有一点进取心的人，都不愿意就这么回去。
新的女主角其实还好，经纪人知道具体一点的东西，她肯定是微整形调整过，但一直扛着靠美容提拉，高价护肤品，或者各种高新手段，节食，大量运动，没打过针。
这不仅说明她对自己狠，也说明了她演技和微表情至今到位的原因。
明川微微松了一口气。
剧组也迎来了新人新气象。
明川和新的女主角的第一条，很顺利的就过去了，导演喊了卡，带头在显示器后面鼓起掌来，现场一片我们终于得救了的欢天喜地。
明川也忍不住和女主角相视一笑。
毕竟能够按时高质量完成工作确实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尤其是之前有个那么糟糕的对照组。
作为江湖里的前辈，女主角肯定知道换角风波的前因后果，只是她没有什么必要表露出来，做事拿钱就行了。
明川作为男主角，也是一副乖巧而毫不知情的样子，剧组这个大家庭和睦而温馨。
摄影棚内的强光下，没有镜头的修饰，其实明川能看得到女主角身上年龄的沉淀，但是一旦入戏，她身上就完全是一种和明川极其类似，却总让人觉得并不是一回事的疲倦。
她更倔强，绝口不提自己的痛苦与难处，如此坚强，看着她的时候很容易忽略年龄，而被她那种尖锐的魅力所吸引。
明川在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必须比现在更努力，才能在对手戏的时候毫不落后，同样维持自己在镜头前的统治力。这是一种很好的良性竞争，导演没有什么理由不提倡，甚至还在强调了良性之后颇有鼓励之意。
这并不是说明他们有谁是戏霸，要抢别人身上的关注度，而是在对方的对比之下产生的自然好胜心。对方如此优秀，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是掉队落后的那个。
明川能感觉到，这位前辈对自己是有点拨之意的，这是因为他们实际上没有任何冲突，一个是男演员一个是女演员，一个是已经打出名声的演技派新生代，一个是江湖地位稳固的前辈，说不定将来还有合作的机会。他意识到这是自己打开圈内关系的一个机会，也是对方惜才和示好递来的台阶。
毕竟他代表了这么一部好电影的邀约，和三千万的片酬。
对于这个层次和年龄的女演员来说，这个价钱不算低了。
明川知道这是为什么。实际上顾碧城是直接让制片人带着他的表演片段去请这位女演员加盟的。从某个角度来说，是他打动了她，才能成就现在这个良性循环。
虽然电影的前途未卜，可是它有成为经典的气质，当然值得最好的。
虽然表现流派各有不同，可是好的演技总是互通的一门技术，有经验丰富的前辈指点，两人积极排练，明川的表现也越来越好。
他是一块璞玉，光辉明亮，但永远都有雕琢和进步的余地，所以首先最重要的就是学习，学习，不断的学习，然后多演戏。
晚上下戏回酒店，明川就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
现在他是时候开始考虑洽谈代言，广告，杂志封面之类的事宜了。目前他的粉丝们急需生活中，角色之外的他，毕竟要维持自己的曝光度和热度，这部分工作也不可或缺，所有这些都需要经纪人调度和选择，所以他不能跟着明川拍戏，只能电话联系。
“打开电脑，看微博。已经炸了，你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吧。”经纪人现在越来越忙，也越来越言简意赅。虽然对明川还是一样耐心，但毕竟时间不多，而且情绪不好，所以很简练。
明川开电脑的同时就有些预感了：“是她说了什么？”
走的一点也不光彩，相当于是被赶出去的，无论是谁也咽不下这口气，更何况是一个为自己精打细算，不惜一切的女人呢？本来这艘船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好，但能够进入顾碧城的项目是一回事，或许还能借此拉上关系，有别的机会，那当然是没人想要错过的。
无论怎么说，顾碧城毕竟还是一个钻石王老五，相信他过清教徒生活的人永远是少数。
而且一个演技派因为自己演技不够好而被辞退，这不仅是侮辱，还是在砸她的饭碗。就算是剧组和演员都统一了口径，说是因为她身体不适查出了一个瘤子需要及时就医，只能遗憾错过，但她本人估计是越想越气，最终决定摆剧组一道。
包括袖手旁观看笑话的明川，也被她记恨上了。
事情的爆发当然不是直接指向这个幕后黑手的，而是由疑似剧组成员的一个微博账号爆料，说自己在女主角离开的前几天晚上看到她衣衫不整哭着从明川房间的方向经过，没敢上前打招呼。
里面虽然没名没姓，但有一些指向性很明确的信息，最终被锁定了这个剧组。
接着事情就一日千里了，有人神通广大，找到了酒店的监控，显示女主角确实是哭着离开的，放大看隐约也能看到所谓“衣衫不整”。
时间显示是晚上。
这下好了，简直是捅了马蜂窝，女主角买的水军已到位，日夜不停刷明川疑似性侵同组女演员，还把她霸凌出局。
而这时候女主角还在“休养”中，没能及时回应消息，顿时让这个新闻登上了热搜榜首位。
爆发的猝不及防，公司那里也根本来不及撤下来，硬是挂了一晚上，然后木已成舟。
明川的粉丝当然不信，强烈反弹。毕竟明川的年龄容貌都在这里放着，要什么样的女人追不到，一定要在电影拍摄期间做这种事，还有这么大能量把女主角都霸凌出去？
这里面很明显有问题。
但现在局势看起来就是不妙，女主角这边人证物证俱在，尤其是她在热搜被公关一番紧急行动撤下去之后发的微博，自艾自怜，暗示这其中确实另有隐情，但却不肯明说，还给某些义愤填膺的粉丝微博点赞，在评论里和他们抱团。
这一手玩过，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无论如何她的出局肯定是另有隐情，虽然可能没有性侵之类的事情，但是不当举动，比如性骚扰，估计是没跑了。
路人知道明川的毕竟不多，被科普了也只会说，哦，就是演了少校的那个演员啊，还是个新人呢怎么可以这样，不知道尊重前辈吗？
反正就是认为他没干好事。
公司焦头烂额，经纪人也是。
就是为了这件事，好多本来有可能合作的品牌直接敬而远之，谈好的都能黄了。
本来明川还在拍摄之中，工作紧锣密鼓，这种事情通知他只会影响他的心情，现在这个电影又十分需要他全情投入，不被无关的事情打扰，但发展到这一步，告诉不告诉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毕竟明川偶尔会自己上微博，让他自己发现不如提前通知，也好及时安抚一番。
目前来说，剧组，导演，制片，公司，都在为这个新闻行动，明川看着打开的微博页面，叹了一口气，翻过来安慰经纪人：“你不用担心，这件事不会出太大乱子的。”
经纪人瞪大眼睛差点被一口气噎死。其他人这时候不说急到跳楼也差不多了，明川居然还是如此胸有成竹……等等……胸有成竹？
经纪人想到他的镇定态度，居然越来越笃定：“你是不是有什么后招？”
明川不愿意说太多，因为他也不知道顾碧城具体会怎么操作，但他可以肯定，现在这新闻发酵的越大，女主角自己就死的越难看，于是只管放心的安慰经纪人：“我现在还不清楚，但我们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无力招架的状态，你等着看吧，她玩这种盘外招，以后估计都混不下去了。”
这不是他在放狠话，而是通过林沥让他意识到了顾碧城的某一面，他知道女主角这种居心叵测的人，顾碧城是不会有怜悯之心的，更不要说现在事情发展已经到了动摇明川的根基的地步，而且也是对顾碧城的侮辱。
经纪人本意是提前安慰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他安慰了，还有些不习惯。不过既然已经没事了，就顺势和他聊了几句摄制进展，剧组生活，闲话之后就挂断了，嘱咐他好好休息。
明川放下手机，视线不经意从热门新闻上滑过去，眼神定住了。
裴氏继承人之一裴深，因经济犯罪行为暴露，现正在逃亡中。
他想起刚才自己对顾碧城下的定义。
他从来不是一个隐忍而圣母的人，尤其是牵涉到明川的事情。
仿佛醍醐灌顶一样，明川想起来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了，顾碧城也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起过，就好像他们相遇的契机不是这个人，而是明川从天上掉下来，顾碧城伸手接住了他，如此自然而然。
但实际上，也许，其实顾碧城一直都在不为他所知的黑暗里，为他复仇，为他承担过去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