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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熙凤听了点点头,王夫人见其听得认着便又道:“不过你也莫要嫌弃姑母多事。毕竟你姑母在贾府也有些年头了。府中各人的脾气秉性,我说不上尽知,但也能了解个几分。我也知道你平日里是个极好的,你那公公婆婆也都是极好的人物,但话说回来,毕竟一家子里有一家子的事,所以日后我们在一府之中,自然我这做姑母的要多与你帮衬的。”
    王熙凤听着自然高兴,王夫人这话说得明白,一来自己入了府要是有不明白的,只管去问王夫人便是,毕竟人家比自己早入府这么多年,对府中诸事自然比自己清楚,如此以后自己也能少走些弯路,少做错些事,二来姑母也会帮衬自己,本来亲上加亲就图个亲密帮衬,如此也再好不过了。王熙凤忙道:“还是我这个做侄女的有福,上辈子定是烧了高香才得到这样好的姑母呢。”
    王夫人点点头,心中也觉得满意,毕竟此番就是让王熙凤在入府之前对自己多信任些,这样等她真嫁了过去,也好拿捏。王夫人又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些贾府内诸人的一些小事。王熙凤也是个有心的,听了一一记在心里。一旁的小王氏也不说话,低着头就瞧着王熙凤方才未绣完的小物件。王夫人说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小王氏和王熙凤自然是苦留一番。
    待送走王夫人,小王氏转身又进了王熙凤的屋,此时王熙凤倒是有些不解,往常也没见自家太太一天几次来自己这边,今日是怎么了?
    王熙凤正纳闷,便听见自家太太说道:“这桩婚事,着实不错。我这做太太的,也替你欣喜,不过今日听你姑母讲了许多,我倒是有点愁了,你嫁过去,上面的嫂嫂是郡主,虽说人现在是不在府中,但是你日后也少不了要更谨慎些,可不能再如在府中这样无拘束了。”
    王熙凤笑道:“太太也太多虑了,我只知道这马勺还要碰锅沿儿呢,更何况一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就算嫂嫂不是郡主,也要谨慎些不是?太太若是这也要愁,怕是日后便没有了欢喜的日子了。船到桥头自然直,且看着吧。”
    第三百零七回
    王夫人回了府,便急匆匆地去跟张夫人报喜讯。张夫人心里也清楚, 既然此事皇上开了口说了话, 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了, 就算是两边府中不乐意,那也要操办, 更何况这事情又有哪家会不乐意呢?张夫人嘴上虽然说了不少宽慰贾赦的话,但是自己心里还是有些略微不喜。毕竟自己就两个儿子,婚事本应该都是自己做主, 结果却没有一个如此。虽然自己对王熙凤评价也是不错, 但毕竟自己选择和别人指定到底感受差别很多。
    王夫人送来的喜讯, 自己是早有预估的。张夫人笑盈盈谢过一番,又细细询问了王家的意思后, 便告知王夫人, 之后诸事自己这边也回开始筹备云云。王夫人也都是一一应下。送走王夫人, 张夫人静静地坐了片刻, 虽然此桩婚事不能完全顺了自己心意,但是此事料理完毕, 自己还需要操持费心的事便又少了一桩, 既然如此, 便打起精神好生操办便是了。
    接下来的日子, 府中少不得开始忙碌, 寻官媒、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诸事又是忙乱了一番。不过府外的人却都是觉得贾府真是不错,这喜事倒是一桩接着一桩。此桩婚事既然是皇上开了口,虽说不算是赐婚, 但最后皇家还是亲赐了礼,圣上还提笔手书了门当户对的题字,这自然让贾府与王府中众人更加欢喜。
    吉日行喜事,繁杂诸事皆不用细说。王熙凤进了府,便成了贾府中的二奶奶。王熙凤觉得倒是有趣,之前自己也是没少出入这贾府,当时自己年岁不大,只是觉得这府中繁华,老太太慈祥,姑母对自己也好,元春姐姐也是和蔼,自己很是喜欢这桩亲戚,时常走动来玩玩也是有趣。但没想到,转了眼自己便进了这门,老太太依旧还是慈祥,只是姑母便成了婶子,元春姐姐嫁了,远去了塞外。看来这天下是没有什么不能变化的事呢。
    贾琏自然是欣喜,王熙凤生得非常美貌,娇蛮中又透着机灵,虽说不通文墨,但是难得说话有趣,又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办起事来,虽说有些厉害,但是却知道公平,能拿捏得住分寸,这让贾琏对王熙凤更是十分满意。贾琏也愿意跟王熙凤多说说自己的事。贾琏起初也不愿多提,毕竟大户人家的女儿,没有几个是真心喜欢经营之事的,大多都是只是擅长女红之类,贾琏虽然知晓王家是将其当小子养的,但是也没存多大希望。可哪知某日无意中因某事一提,偏巧王熙凤很是爱听,更不似一般女儿对营生认识浅薄,只不过是看看账目,问问状况,她倒是个聪明的,每每说话,都能说在根结上,如此让贾琏更是欣喜,自觉得是得了宝了。小两口更是如蜜里调油般,十分恩爱。
    王夫人自然也是时常关照王熙凤,王夫人自己心里清楚,如今分了家,自己不过是还想在贾府这株大树下好好乘凉。虽然贾赦也是个大方的,分家时京中给贾政也分了宅院,也早就让人拾掇干净了,但毕竟不是在府里。如今贾政也不过是个礼部的闲职,这么多年品阶也擢升无望,而贾珠虽然也任了官,但到底在京外,虽说也算是繁华之地,但是又并非金陵老家。说到底便是自家老爷指望不上、有点能力的儿子又离得有些远,女儿虽然出息也嫁得不错,可偏偏去了塞外,自己身边剩下的儿女又太小。这一大家子没有一个不让自己操心。现在王夫人就希望贾珠在外做个两任,待有了些口碑名声,再想办法运作一二,让贾珠回了京中领个好差事,那时候自己若搬出荣国府,倒还算不错。越是如此算计,越是觉得此时自己的内侄女嫁给贾琏是再好不过了。好歹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在府中更方便些。
    王熙凤进了门后,作为其婆婆的张夫人倒是将先前自己心中略微存在的那一丝不悦都抛掉了。这个儿媳妇伶俐,做事又果断决绝,只可惜不通文墨,但难得对自己倒是孝顺,说话也讨巧,兄弟姐妹也都喜欢她。张夫人越是瞧着越觉得喜欢,试着将手中的一些事交给其去做,做得也是考虑的周详细致。张夫人倒是想,若是如此,不如自己早早将事托付个儿媳妇算了,横竖自己看着便是,如此倒也省力,而且瞧着她也是个喜欢管事的主儿。
    张夫人有了让权的心,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先问问老太太的意思再说,毕竟让权在府里好歹也算是桩大事。平日里瞧着老太太对这凤丫头也是甚喜,若是如此老太太也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才好。这一日,张夫人便兴冲冲地去寻了贾母。
    史菲儿正和惜春说话,毕竟还是个小娃儿,前些日子府里忙着操持贾琏的婚事,加上朱夫人又分外想念,便将其接了回去,小住了些时日。这几日朱夫人又给贾母送信,求贾母再接惜春过去小住。不过此番惜春过来,脸上倒是有了几分不喜的样子,史菲儿也是奇怪,今日便拉着惜春单独说说话。才说了几句,便听得惜春问自己道:“老太太,这人参是不是很贵?有多贵,你看我头上这跟簪子能换一根不?”
    史菲儿听了一惊忙问道:“你问这个作甚?我看哪个胆大的敢去蒙骗你的金簪子。”
    惜春垂着头道:“我回去看了自家太太,太太气色不佳,我偷偷听嫂子说,如今就要靠人参汤吊命。只是府里开销大,人参又贵,不知道能撑多久?”说完惜春眼泪便簇簇落下,史菲儿见了忙好言宽慰,“不就是几根参嘛,老太太想办法,翻翻箱子找到了,你给你家太太送过去可好?”
    惜春摇摇头哭着道:“我家太太说自己病着,怕染给我,不叫我回去,之前我说要侍奉跟前,也总是撵我走。老太太您说我家太太的病什么时候能好了?”说罢又哭了起来。
    “那不妨事,我便差人帮你送回去,再请个好大夫吃两副药便就好,难得你这番孝心。”
    毕竟是小孩子,惜春听贾母如此一说,自然破涕为笑,忙来谢贾母。史菲儿将惜春揽进怀里,心里却咬着牙恨起来了。
    惜春毕竟年岁小,哪里懂得其中许多弯弯绕绕。即便是朱夫人真要靠人参吊着救命,若是府里真没了,出门采买便好。采买不到来这边拿些回去用也可,方法多了去了,堂堂宁国府会为了根参发愁?简直是笑话!而且还是偏叫小孩子听见学话过来,可见如今这尤氏也是存了旁心的。
    既然她如此做,便是也察觉到了朱夫人在给惜春铺后路,之前林林总总也是是将不少东西都存放在了自己这里。现在定是其瞧出了其中的端倪,故意让惜春听了话往这边传呢,此番是要参,下一遭便不知是要什么了。朱夫人是个聪明的,若不是逼到万不得已,又怎会对自己儿子儿媳存了这个心思。史菲儿也是感慨,这样的人家,婆媳若是心中都存了想拿捏住对方的心思,自然是日子安生不了了。
    史菲儿心中正感慨着,这边张夫人便进了屋,瞧见祖孙两人凑在一处说话,倒也没多想。史菲儿忙让张夫人坐了,惜春也颠颠地过去跟张夫人见了礼。此时张夫人才瞧见惜春脸上还有泪痕,似乎刚刚才哭过一场。自己看着也是可怜,毕竟小小的姑娘家,如今其母病体沉疴,不知道能熬过多久,虽说大户人家自然吃穿不愁。可是女儿家早早没了母亲也是苦,况且其父又是个不管的。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她母亲没了,也不知道这孩子会如何。
    张夫人顺势将惜春也搂在怀里,问其可是在这边受了委屈,有什么不称心的事情?惜春摇摇头只是道:“想起自家母亲病也不见好,自己心里难过,方才才跟老太太哭了一场。”张夫人听了点点头,也不疑有他。张夫人因惜春只是个小孩子,也觉得没有什么需要避讳,跟贾母寒暄几句,便将自己想让王熙凤掌权一事跟贾母讲了。
    史菲儿听了一愣,问道:“此事是凤丫头透风想提的?还是太太自己的意思?”
    张夫人笑道:“自然是媳妇儿的意思。如今我年岁也痴长了,精神总觉得有些不济,而且如今府中事情繁杂,也生怕自己疏漏了。郡主在外,我们也不敢太过劳烦。琏儿的媳妇儿我瞧着是个聪明的,我想先将些不打紧的事让其打理,媳妇在一旁瞧着,若是日后没了疏漏,便让她接管了便是。如今儿媳也是想偷个懒呢。”
    史菲儿点点头,还没等其开口,便听见惜春倒是先开了口:“婶婶可是哪里不舒服?若是觉得不适,早早便要寻大夫瞧,不能拖久了。”
    惜春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史菲儿和张夫人都是一愣,对视一眼又瞧了瞧惜春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惜春仰着小脸道:“我家太太常跟我说,若是自己康健,便不让我嫂嫂管家了。如今只是后悔,自己硬撑着将病延误了。所以婶婶若是觉得不适,万万要早早请大夫。”
    第三百零八回
    本来惜春坐在一旁,张夫人觉得横竖不过是个小孩子, 故而跟贾母提出让权一事时, 觉得并不需要避讳。见其面色不加, 还将其揽在怀里好生安慰了一番。哪知道原本安安静静地听张夫人和贾母在说话,忽然说出那么一段话来, 可是将张夫人给唬住了。
    张夫人低头瞧着倚着自己的小小的惜春,心里生出怜惜来,张夫人也是知道朱夫人是个事事要强的性子, 如今这样病病歪歪地熬日子, 必然是其最不喜欢的。而且上次去瞧, 也觉得这婆媳二人间似乎有了间隙,自然这种事是不能问的, 如今再加上惜春这番话, 张夫人原本让权的心忽然就卸了不少劲去。细细想来, 兴许是自己太心急了些。
    史菲儿一旁瞧着, 见张夫人脸色有了几分异色,便知方才惜春无心所言出的话来, 触动了张夫人隐藏心中的那些忌讳。这么些年相处下来, 史菲儿自认还是对这位张夫人是有些了解的。为人聪慧, 待事宽容, 做事循规蹈矩, 说起话来又能娓娓道来,是个极为温柔之人。这样的人,的确是出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的款儿。可是这样的人物却对于权利一事心里却是没有多少欲望的, 甚至可以说是对争权夺利一事心里还有点小小的鄙视,觉得有辱了心中的清静。这样即好也不好,好的是,若是将权利交与她,定是不会出什么错处,而且自己也能放心。比如史菲儿就从来不担心张夫人会在背后行什么事情。不好之处也很显而易见的,错是没有,功也不大会有。毕竟固守成规事事都按照固有情形去操办,自然是少了创新的心思。所以,史菲儿对其没有太多要求,无过便是有功了。
    可王熙凤却不是这样的人物,那是个最喜欢把弄权术的。从其嫁入贾府的这段日子,史菲儿也是静静瞧着,王熙凤也是初来乍到,处处存着小心谨慎,做事的确也周全。但后来,张夫人让其帮着担些事情的时候,王熙凤连眼中都带着精气神,更是使出十分本事来周全,事情料理的甚好,众人皆赞,否则张夫人也不会动了这个心思。
    本来一个愿放,一个愿领,一拍即合,岂不是再好不过的事。可是偏生就最怕生出如宁国府这样的事来。张夫人倒是舍不得权,对于这样的大家闺秀,最看重的是脸面,若是那样,颜面尽失,岂不自己都要绝了自己的生路。而对于王熙凤而言,你若是给了她权利,之后又要收回,那也是要将其往死路上逼呢。
    史菲儿瞧着张夫人缓缓而道:“俗话说这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而且每家都觉得自己家的经特别难念。”史菲儿挥挥手,让丫鬟引着惜春先去内室休息一会儿,吃点点心,见丫鬟将惜春领走了才继续说道:“话是如此不假,不过依着我瞧着倒是觉得,不过是心思欲念被渐渐挑弄撩拨大了,才生出来是非。若是一个家里要存着谁一定要拿住谁的心思,自然这样的日子家中没一人会觉得好过。到后来便是外人瞧着可笑,屋里人自觉可怜罢了。不过横竖是别人家的事,我们听了便听了,不必太过在意,”
    张夫人沉吟片刻,慢慢才道:“这样的事,媳妇愚钝倒是没有想到过。”
    史菲儿也不接这这个话茬又道:“凤丫头是个伶俐的 ,做事心思周密,若是将来掌家事,应该是不错。我也喜欢她在我跟前,每每听其说话,也觉得有趣得紧,是个招人疼的。”
    张夫人点点头,也的确如此,不过听贾母这意思,似乎倒是不大赞同自己方才的意思。
    史菲儿顿了顿又道:“你我都是从孙媳妇做起的,年轻时候为了显示本事,偶有这掌家握权的心思也是对的。府里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年轻时期多历练历练也是好。不过这事也要两分着看。我是瞧着凤丫头不错,只不过我瞧着现在倒不是个时候。”
    因惜春的那番话,张夫人本就是有了动摇,如今听贾母这么讲,自己倒是有了几分放心,觉得老太太甚是向着自己。张夫人想了想道:“老太太想事情比媳妇儿我周全得多,今日倒是我鲁莽了。”
    “你不过是瞧着儿媳妇出色,你自己喜欢,也想瞧瞧其到底有多能干,性子有点略急罢了。”史菲儿摆摆手道:“我虽瞧着凤丫头不错,她伶俐也好、嘴甜也好、心思细致也好都是其本性。但毕竟如今还是年轻,心高气傲是一定的,若是掌权去磨心高气傲怕是灭不了心火,还会引得更高,这是其一。其二便是王家教养的姑娘读书甚少,我们府上虽说不过是一般富贵,但是迎来送往的亲戚朋友有多少,若是连礼单都瞧不明白,掌了管家之权难免不生事。我们这等人家,管理内院之事,一半在教一半在学,但靠教,怕是最后学成个纸上谈兵,若单靠自己学,也怕最后落得个一知半解,只会照猫画虎的结果罢了。”
    张夫人听了连连点头道:“老太太说得甚是、说得甚是。”
    史菲儿笑道:“如今你只有委屈了你,你再辛苦些,我想着横竖不过是三两年的光景就成了。磨磨心性,更沉稳些,二来认认字,长长见识,毕竟我们女子出不得门去,外面的世面我见识不到,也只能在书中略略领略一二开开眼界了。三来,若是这两年再生个一儿半女的,你将来卸了管家的事后,也能含饴弄孙,有了事情做了。”
    这番话说的张夫人脸上的笑意浮现,连连道:“如此儿媳妇我可是要再次先谢谢老太太的吉言了。”婆媳两人笑到了一处,又说了些旁的话,张夫人才告辞而去。
    待张夫人走了,史菲儿端坐着想了想,让丫鬟去请王熙凤过来,让其陪着自己用午膳。丫鬟自然不敢怠慢忙去传话。史菲儿让丫鬟将惜春又抱出来,跟在跟前哄了了,又叫愿意找了一根有八百年的老山参出来给惜春看。惜春瞧见了,自然是欢喜,忙谢过贾母,急急地想让人给自家母亲送过去。
    史菲儿笑道:“哪里用这么急,一会儿你嫂子过来了,让她丫头带着你去给你家太太送药就是了。你安生等等,陪着你家太太吃了饭再回来可好?”
    惜春听了,自然是连连点头,应下了。
    王熙凤听闻贾母请自己过去陪着自己用午膳,王熙凤自然是心中一喜,贾府和王家规矩有不少不同之处,这用膳便是其中之一。王家主母用膳时,丫鬟婆子一群人忙着伺候。而贾府老太太立的规矩是吃饭尽量不让人陪着,说这样吃不下去,自己初来乍到的,还因此事差点闹了笑话。不过若是老太太来请去陪着吃饭,便是不同了,那可是天大的体面。王熙凤忙细细收拾了一番,这才带着自己的平安喜乐四个丫头一起往贾母处去。
    史菲儿自然也是早早便等着了,还让小厨房安排了几样王熙凤喜欢的菜式,不过比贾母更心急的却是一旁的惜春,此时更是眼巴巴地盼着王熙凤来呢。
    王熙凤进了屋,规规矩矩跟老太太请了安,史菲儿笑道:“何必这么拘着,快来陪着我说会儿话,让这老太太心里快活些。”王熙凤忙近前道:“老太太今日招了我来,那一会儿老太太可别嫌我烦才好。我今日就赖在此处不走了。”
    史菲儿笑笑,让王熙凤坐下,瞧着其带着的四个丫鬟道:“对了,我倒是想起一事,还要烦劳你一下。”
    王熙凤笑言道:“老太太有事尽管吩咐便是,孙媳妇只管照办,哪里当得起烦劳二字。”
    史菲儿点点头道:“你惜春妹妹要回去陪她太太用午膳,让你丫头送过去吧,平日里也听闻你和珍儿媳妇不错,让你的丫头跟她说,她太太病了,她也是操劳,听说这人参对她太太病有益处,老太太便差人送来了。若是日后有难处,也别自己一人硬撑着,好歹也是亲戚,生分了反而不好。”史菲儿抬眼在那四个丫头中看了看道:“听说你的平儿办事最稳重,这事就差她去吧。”
    王熙凤一听,急忙应了,命平儿、安儿准备马车,陪着惜春去宁国府。待人走了,便有丫鬟进来问,是否要摆饭,史菲儿点点头道:“今日倒是觉得有几分饿了,此时便摆饭吧。来凤丫头,你挨着我坐,这样近些,我们说说话,也是热闹。”
    王熙凤自然也是挨着贾母便坐下了,一会儿菜饭上齐,王熙凤急忙取了公筷要站起来要给贾母夹菜,史菲儿笑道:“你且坐下来安安生生吃饭便好,我平日里一个人吃惯了,不喜别人夹菜的。”
    王熙凤捏着筷子,脸上微微有些尴尬之色,史菲儿指了指菜道:“你看看这些菜中,你中意哪个?”
    第三百零九回
    王熙凤被贾母唤过来共进午膳,心中自是欢喜, 待饭菜布置妥当, 王熙凤想起身服侍, 却被贾母叫住,让其安生坐下吃饭不必伺候, 见其面上有几分尴尬,贾母便问其对菜色是否还中意。
    王熙凤瞧了瞧桌上的菜品,其中两三道是自己素日喜欢的, 还有两三道瞧着口味应该是对了贾母的脾气的, 小碟子小碗盛着, 倒是很漂亮,只是量都不大, 也就是够两人吃的分量。王熙凤笑言道:“老太太挑的定然都是好的。方才我和老太太聊天倒是不觉得饿, 怎么这菜饭一端上来, 肚子里倒是要着急祭起五脏庙了, 都有点按耐不住了。”
    史菲儿听了也乐了,让王熙凤坐下, “若是喜欢, 便多吃点。今日我倒是沾了你的福, 因是要招你吃饭, 我说让你常常这辣子的滋味是否吃的惯, 所以那帮小丫头才不拦着上了这些菜,要不然,她们定是左劝右劝, 尽上一些软烂清淡的东西,吃起来甚是无趣。”
    王熙凤笑笑道:“老太太您太抬举了,我瞧着这些菜便觉得欢喜呢。”听闻老太太吃饭不讲排场,不喜欢人跟前伺候,今日才算是真的见识到了。瞧这个样子,若是老太太自己一人午膳,也就是两三个菜便罢了,若是说出去,指不定还以为府里对老太太不孝呢。
    史菲儿倒是不以为意,慢慢说道:“如今年岁大了,越发是觉得食在于精,弄那些七碟八碗的吃不了倒了便是是浪费了,倒不是在意挑费,而是觉得这粮食得来不易,虽然我们是官宦人家,但还是珍惜为好。”王熙凤笑笑点点头:“老太太说的是,春种秋收,要耗费一年的光景才从土里长出来,倒了也着实可惜。昔日里孙媳妇也是觉得如此,就多将动了几筷子的菜拿下去赏人了。”
    史菲儿点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只是我瞧着跟着我的这些丫头,整日里也就是得了空吃几口,虽说饿自然是饿不着,但是长久以往总是于身体不好。毕竟这饭菜易凉,若是春夏天暖也就罢了,秋冬日冷,再冷冷地吃到肚中,也怕是问题。”
    王熙凤此时有点懵,并不太明白贾母忽然跟自己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反正自己院里吃饭是主子先吃,高兴了便赏给几个有头有脸的丫鬟婆子一两道菜,毕竟做得多,剩下的院子里的下人再吃便是了,自己哪里想到如此许多。王熙凤转念又想,莫不是老太太嫌弃自己太过铺装了,故而特意借话点自己?可是自己在王家也是这么如此惯了,不过就是吃顿饭,也花不了多少钱去,何必如此呢?素日里大家都说老太太是个慈爱大方的,自己毕竟进府时间也短,知道也少,这么看来,老太太也是分事。王熙凤自己暗自寻思着,也不敢吭气,毕竟食不言,寝不语,若是自己立在旁边服侍着,说两句也还罢了,两人吃饭自己说话便显得自己太没规矩了。
    史菲儿见王熙凤拘谨不言,便又言道:“你也不必如此拘着,此处就我们祖孙二人,吃饭时说上几句,倒是热闹些,也不必太在意规矩,这规矩是人定的,是死物件,难不成活人还让死物件困死了不成?心中有规矩,合乎场合便是了,其他的不必太过要求。”
    王熙凤听了点头,“听老太太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孙儿媳妇记下了了。只是孙儿媳妇倒是好奇一桩事,老太太屋里的丫鬟婆子吃饭去何处?”
    史菲儿笑笑道:“我院子里有小厨房,专有两人管着下人的饭食,一年一轮换。每月逢初一、十一、廿一便会送来食单与我瞧,上面记录着十日内每日两餐及一顿点心的安排计划,菜品时令一荤一素,每日做好了,到了吃饭的时间,丫鬟婆子轮番去便是。一来她们也能安生吃顿热乎的,二来也少些歪风邪气。你年纪轻,知晓的不多。我是知道有些府里,有脸的丫鬟比没脸的主子还讲究排场,府中吆五喝六、挑吃拣穿、暗自攀比,长久下去不知道背后生出多少事非来。哦,不过若是病了,便还有专门的病号吃食。”
    王熙凤一愣,居然还能这样搞。自己在王家也是略有耳闻一些丫鬟下人之间的事,但觉得反正不碍着自己便是了。若是日后闹起来,自己瞧着热闹便是了。到底做姑娘和做媳妇还是不同,做媳妇管着内院,若是出现这样的事,便是管家不利,活生生打脸了,怨不得老太太对这样的事都会上心,想得周密。王熙凤想了想好像自家太太和姑母那边都不是如此。明明这管理的法子不错,怎么老太太却不让各院都如此呢?
    史菲儿自然是猜度出王熙凤的疑惑便道:“一人一个脾气,我瞧着好的,别人未必觉得好。我在意的,别人或许觉得小题大做。况且吃饭这事,最讲究便是要顺心顺意,如此才吃得不堵心,于身体有意不是?”
    王熙凤点点头,暗暗吃饭,心里却是反复琢磨贾母的话,菜入了口也都没了滋味。一会儿功夫,用膳完毕,丫鬟进来撤了残席,又捧来茶给二人漱口。两人坐着闲话行事,正聊着,有丫鬟来回事,说是芳漱店里的掌柜将上月盘好的账册送来了。史菲儿点点头,让丫鬟将账册拿来,自己细细观看。
    王熙凤一旁坐着,好容易贾母和自己单独说话,自己自然不想现在就走,可是老太太忽然瞧起了账册,自己干坐着,也是徒生尴尬,不过因听老太太提到是账册,自己自然也是有了好奇心,毕竟贾琏倒是跟自己提过,说是老太太看账的本事很厉害,瞧上几眼便知道这账册有没有问题了。
    果然片刻的功夫,王熙凤便瞧见贾母将账册翻完道:“没甚大问题。有两处小的地方归类错了,日后小心些便是。”一旁的丫鬟忙递上笔来,史菲儿接过在帐册上写了几笔。抬头正好瞧见一旁的王熙凤微微探了头想瞄一眼账册呢。
    史菲儿笑笑,搁了笔,对王熙凤道:“你也瞧瞧吧。”说完便将账册递了过去。王熙凤嘴唇微张,自己可是知道这个淑芳皂是让贾府赚了个盆满钵满的东西,听闻还是老太太的陪嫁,按理账册这东西应该也算是个不大会与旁人看的东西,怎么老太太反而如此大方。王熙凤此时倒有些诚惶诚恐起来,手捧着账册,小心翼翼翻看一瞧,顿时懵住了。
    账册自己自然是认得的,王熙凤在王家也是跟着自家太太打理府上的诸事,账册怎么会没见过。可是这本账册和自己见过的账册都不同,先不说格式不一样,就单说上面写的字,自己也认识有限。打开之时,感觉有如天书一般。王熙凤此时真有点傻了。
    史菲儿见其面色有异,便故意问道:“是觉察出了什么错处?”
    王熙凤更感窘迫,想明说自己不仅看不懂账册,便是连其中的字都不认识几个,可一屋子丫鬟婆子在呢,如此也太丢人。可不说,老太太追问,自己也无话可回答啊。
    史菲儿摆摆手道:“凤丫头素日是聪明,定是瞧出什么,又怕说了驳了我的面子。你们下去吧,我跟凤丫头仔细聊聊。”贾母身边的丫鬟婆子早就习惯了,自然都下去了,跟着王熙凤的两个丫头瞧着众人都走了,自觉待不住,也出去了。
    见众人出了屋子,史菲儿道:“如此便可说了吧。”
    此时王熙凤才开口道:“老太太这儿的账册也高深,虽然孙儿媳妇识字少,但这回真如瞧着天书一般,一定也不能懂了。”
    史菲儿听着倒是一愣,顿了顿,脸上的笑意便收了些,王熙凤见老太太板了脸,顿觉今日是在老太太跟前卖了蠢,心内后悔不堪。
    史菲儿道:“待会你回去了,瞧见你家琏二爷,让他麻利地来我这里领罚。”
    王熙凤一听,顿时吓了一跳,自己惹老太太不高兴也就算了,日后自己更加注意些,怎么还将贾琏也一起责怪上了?王熙凤忙跪下道:“老太太,孙儿媳妇不懂事,还请责罚,就别责罚琏二爷了吧。”
    史菲儿笑了,“你跪下领罚作甚?怎么这念头不兴领赏了,倒兴领罚了?你且起来吧,这事与你不相干,我只生琏儿的气,这小子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主儿。”
    王熙凤更是懵了,自己方才还猜度是自己不识字,不认得账册内容,让老太太不喜,可是如今瞧着倒是不像,而是像贾琏许了老太太什么事没做到才会如此。王熙凤本就是个聪明的,想着此事因字而起,定然是和这个字相关,又想起来前两日贾琏倒是拿了本三字经出来,说是等忙过这几日,便要教自己学习识字。当时王熙凤也没太过在意,想着不过是夫妻间说笑顽话,现在想来,怕是教自己认字是老太太给琏二爷交待下的任务。
    第三百一十回
    王熙凤洞悉了贾母的怒意来源,倒是略放了些心, 慢慢站起身道:“老太太莫气, 为这事气着了身子, 可是不值当的。孙儿媳妇愚笨,若是说说笑笑的, 倒还算是罢了,可若是识字读书,的确脑袋不大灵光。现在二爷也是看见我教起来实在是费力, 才从三字经一个个指着认呢。老太太求您别嫌弃孙儿媳妇蠢笨吧。”
    史菲儿自然知道王熙凤是琢磨明白了, 忙着替贾琏遮掩呢。史菲儿道:“你倒是护着他, 那现在一日学多少字?”
    王熙凤心里一紧,果然老太太不好蒙骗, 这说多了, 本来自己就认识有限, 万一老太太真拿一本三字经让自己念, 不立刻就穿帮了,可说的太少, 岂不是真的显得自己太笨了, 要是真的哪一日让自己管家, 自己连个账册都瞧不明白, 岂不是真的惹人笑话。
    王熙凤想了想道:“现在孙儿媳妇一日只学五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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