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自然是好奇,捧着那本簿子瞧了起来:“这字倒是比早些时候瞧着顺溜多了。你到底还是个肯学肯练的。”贾琏一边瞧一边跟王熙凤说着话,“老太太真是宠你啊,这底交待的真细致。”不过贾琏越看倒是越投入,渐渐脸上的笑意都收敛住了,此时平儿已经招呼奶娘将两个哥儿给抱过来了。贾荟和贾茂瞧见贾琏,乐得直拍手,要其抱。
贾琏忙将簿子合上,交给王熙凤,自己笑着来抱自己两个孩子,又是逗又是闹折腾了好一会儿,直到两个孩子饿了,奶娘才又抱着离开。孩子一走,原来热热闹闹的屋子倒是显得冷清了些。贾琏又让平儿和丰儿出去不必伺候了,屋中便只剩下贾琏和王熙凤夫妻二人。
“人都打发干净了,爷有什么话就只管交待吧。”王熙凤早就看出贾琏憋着话要讲,现在屋里没人了,便直接问了出来。
贾琏笑笑道:“昔日里我总说老太太宠你,但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今日瞧见东西,倒是觉得老太太真是把你当亲孙女宠呢。这么一大桩家底都交给你了,若是人不知道还好,倘若是让人知道了,我都怕这府里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恨你到牙根痒痒呢。”
“爷怎么说这样的话,我不过是帮着老太太料理而已,即便是有好处,也不过是是半成红利罢了,您算算,府中这些孙辈们可是什么都不做便能领到红利,算下来也应该比半成红利还要高呢。怎会有人暗地里怨恨于我。”王熙凤扁着嘴将身子一侧转过去不看贾琏。
“我不过是刚说一句,你便说了这么许多出来。”贾琏笑着将人揽住道:“老太太在一日,这些都是其嫁妆,自然有人有心算计,也不敢明着说,我出去了几次,也是见过一些,莫说是兄弟了,就是父子也有不少为了钱财而生出龃龉来的。更何况我们这么大一个宅院,里里外外多少人多少事。而且这人心不患寡而患不均,在眼红人瞧着,你不过是帮着看看账册便能领到那么些银两,自然心不平。”
“那依着爷的意思我不领这红利便是了。”王熙凤轻描淡写道,“反正我也不短钱用。”
“那我怎么舍得我家奶奶白白操劳一场。”贾琏笑笑道,“老太太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些营生让你接管到何时?日后要不要跟你这些弟弟妹妹分分?”
“爷的意思是?”王熙凤有点不明所以,望着贾琏问。
“这事呢,或许是我想得多,不过若是你明日见了老太太,不妨跟老太太也议议这事,不如将定下个你管的时限,日后等弟妹们大了,让她们各自管理一摊岂不是更好。而且老太太本身应该也有这意思。”
“爷说的我听着新鲜,倒不是我喜欢揽权,只是有一点不明。这营生难道不是越大越好,若是每人分上一摊,岂不是反而将原本的摊子变小了?”
贾琏笑道:“营生一事有些人是好大喜功,觉得面铺的越大越好。可是我倒是觉得人本就精力有限,与其将铺面摊大,倒不如专心做一两件事,若是你能将其中一两桩做到极致,又何愁以后。倒是那些铺的很大的,或许因为一两桩小事牵连了整个,最后落个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下场。”贾琏拍了拍王熙凤肩膀道:“不过我说的这些都是后话了,但讲的只是一个理,若是喜欢庞大繁华,便会失了专攻精致,可若是选则了精致专攻便只能舍弃繁华庞大了,这两个极难做到得兼。我知你是个心性强,又喜欢争胜的心性。老太太将这些事交给你,你自然会是倾尽心血,所以我便将这些说在前头,你自己也好有个决断。”贾琏顿了顿又道:“毕竟你是我妻,我盼你日日顺心,而不是为了这些事劳神泣血的。”
王熙凤听着脸儿一红道:“爷早上不是还说这事愿意让我接了呢,如今要反悔不成?”
“你这伶牙俐齿的,我是真心疼你。”
“我自是知道,跟爷说笑罢了,明日我会和老太太将这些话去讲,问问老太太是怎样的意思。”
“如此甚好。”
次日一早,王熙凤便又去寻贾母商议这些事。史菲儿听了一笑:“这定又是琏儿那小子给你出的主意是还不是?琏儿还真是护着你呢,方方面面想得周全。不过这事也不烦他惦记着。我自有安排,过些时日再和你商量便是。”史菲儿顿了顿又道:“不过当务之急,倒是需要先办了,那些账册中的事,你先管管吧。新官上任三把火,旺不旺就看你了。老太太我可是等着听你的信呢。”
“老太太您真是卸了任,便上来给孙媳妇儿扔了付重担啊。不过也没辙,孙媳妇只管接着便是了。只是老太太可要帮我把把关,若是做得不称心了,可别恼我。”
第三百二十七回
这一日,昔日里贾母放出去在外面领着差事的丫鬟们都接了贾母的邀请, 说是许久没见, 倒是有点挂念, 众人得了信,连忙收拾停当急匆匆赶来贾府。贾母瞧着昔日里跟在自己身边的这群丫鬟们, 自然也是开心,拉着众人扯了许久闲话。
众人心里倒是有颇多疑虑,暗自猜度着, 贾母找寻自己来是有什么事。只是贾母不开口, 本来自己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直接问, 只能耐着性子等着贾母来提。
史菲儿和众人闲聊了一会儿,见众人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笑道:“我知道你们心中都嘀咕什么呢, 必然是琢磨着为何今日我会将你们都唤了来。”史菲儿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我找你们也的确没什么大事, 聊聊天罢了, 我许久都不出府去, 如今倒是更羡慕你们这些能时常在外面走动的人了。”
“老太太这是说笑了,若是老太太想出去逛逛, 不妨出去到铺子里看看, 如今可是热闹的很呢。”白鹭笑盈盈的建议, 如今她也不再年轻, 眼角之处生出几道皱纹。
史菲儿点点头笑着道:“如此倒是甚好呢, 不过今日请你们来倒还真有桩小事情。”史菲儿拉着着今日陪着自己坐在一旁的王熙凤的手道:“你们都是昔日里我身边的丫鬟,我对你们也是信任,所以才托付着你们帮我照理营生的事。如今我年岁大了, 一看到账册之类的也觉得心烦意乱,更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从今日起,这营生上再有什么事,无论是三节会账或者其店铺盘点之类的,总而言之一句话,以后这些事你们便都跟凤丫头说就是了,不必再来报与我知晓。”
贾母这番话一出,自然是惊了全场。一众丫鬟自然是面面相觑,沉默片刻后看看王熙凤又看看贾母,一时之间都没人开口了。
王熙凤见众人冷了场,自己笑盈盈地站了起来道:“各位都略长我几岁,又一直跟在老太太跟前,我便直接称各位为姐姐了。”
王熙凤这话一出,众人忙都站起身道:“二奶奶不可如此,这样倒是折煞我们了。”
“哪里有折煞,今日本就老太太想念各位姐姐了,请各位姐姐回来坐坐说说话,我不顾是按年龄叫声姐姐罢了,这又何妨。”王熙凤笑着招呼诸人坐下又开口说道:“姐姐不知,如今老太太一门心思只想和孙子、孙女、重孙们好好多乐一会儿,所以才挑了我来帮着看看营生。我本就是个不擅长此事的,若是日后有那些方面想得不周全的,今日当着老太太的面就先说声得罪了。”
“二奶奶可千万别这么说,谁不知道二奶奶是府里的玲珑人,做事有公正平和,怨不得老太太喜欢放心呢。”黄鹂说道。
“就是就是,虽说我们出了府,但也常听人夸赞二奶奶做事是女中的豪杰,最是爽利不过了,日后我们便不来烦老太太,来烦二奶奶您便是了。”
“姐姐们可不要缪夸我了,我这点斤两跟各位姐姐比起来可就是不够敲得。我也甚少出府,比不得姐姐们在外面时常走动,见识广博,但老太太曾与我讲,这天下事就怕认真二字。若是仔细做了,即便是笨些,也不会错到哪里去。老太太,我说的可是?”
史菲儿笑着点点头:“凤丫头年轻,做事难免有思虑不到了,你们跟着我这么些年,做事都是我最放心不过的了,日后还要多多帮衬着她才好。”
“瞧老太太说的,旁的我是不敢多言,我们就是怕日后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当的地方,还需要请二奶奶多多担待才好。”一旁的春荚开了口。
“诸位姐姐可真是高看我了,我如今也是赶鸭子上架子,得使出点力来,免得辜负了老太太的谬赞和姐姐们的期盼。只不过我对营生还是生疏的很呢,虽说老太太将账册都给我瞧了,但其中我还是有许多处瞧不大明白。”王熙凤顿了顿道:“想来想去,我倒是想了个法子,这营生要一桩桩的做,自然这帐也要一笔笔地算。”王熙凤笑着瞧了眼各人脸上的神色,忽然对着春荚道:“春荚姐姐,我翻遍账册就你管的营生是开的时间最短的,账册最薄,看起来不费力,捡日不如撞日,一会儿就先劳烦姐姐给我讲讲你那桩管的营生如何?”
春荚见王熙凤瞧着自己,又近前拉着自己的手,甚是亲切,可心里却是苦不堪言,只得咬着牙应了。王熙凤见其应了,也笑着拍拍其手,点了点头。
众人自然是又闲聊了一会儿,贾母又赐了饭,等到午膳之后,王熙凤便专门过来接了春荚到其屋里说帐。
春荚自然是心慌意乱,毕竟自己的账册有没有问题,自己最清楚不过了。原本老太太施恩放了自己出去,又给自己安排了管理棋牌的营生,春荚心中对老太太自然是心存感激的,初始之时,自己也是兢兢业业做得认真,只是这营生,老太太按着并不让自己做大,虽然春荚自己不解,但是毕竟这营生是老太太的,自己只是帮着打理,起初倒有没太在意。
可是,日子久了便生出了问题,毕竟这年底的红利还是要跟自己的酬劳挂钩的。自己的这个营生不大,跟白鹭、黄鹂的管着的日进斗金的营生比起来辛苦一年到头,最后分的红利便不够瞧的了。其实若是平心而论,一年光领分到手的利钱也有五六百两,这放在外人看来,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可人一旦有了攀比心,便有了妒恨,妒恨又引发贪念。如此一来,春荚便会觉得心中不平衡,为何同样都是辛苦一年管着营生,人家就要比自己高出许多,甚至是翻了数倍。
这种事越想越觉得不平衡,正巧自己家中又看中几亩田地和一个新宅子,需要用钱,春荚想来想去,便索性开始从账目中做些花头。最初数目也不大,每次会帐,自己也是心惊胆颤的,生怕老太太看出什么来,但几次之后,老太太并没多说什么,春荚也是大了胆子,自己甚至暗想说不定别人也是如此弄的呢,胆子便更大了许多,如今若是真的从新盘帐,怕是自己已经挪出去了几千两银子了。春荚也是万没想到,老太太会忽然不管了,而让王熙凤来接手。琏二奶奶可是个有名的狠角色。怎么今日她谁人不点,偏偏就点了自己呢?春荚心里慌乱之极,可是面上仍绷着,挤出个笑脸。
此时王熙凤坐着,也没有在贾母跟前那副谦逊的模样,也没让春荚坐下。自己捧着账册慢慢翻着,有意无意地抬头瞧上春荚一眼后,再接着看账册。春荚越被这么瞧着,就越觉得心里犯毛,更是大气都不敢喘,只剩下额头往外渗出汗珠了。
王熙凤之所以会选择春荚开刀,原因有三,第一便是春荚在那些老人中管理营生相对而言时间短,其二便是虽然时间短,但弄出去的银子可不算是少。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这桩生意,贾母和王熙凤说过,日后要留给迎春作为嫁妆的。用贾母的话讲便是,一来这棋牌生意不大,利润适中,迎春从性子上讲又是个好脾气的,钱太多了给其反而容易被人盯着拿捏,不如给一桩,瞧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利润稳定又不容易遭人惦记的,反而合适。况且她又喜欢下棋,这样的营生,交给她日后自己也应该会上心些,就不必让王熙凤这个做嫂子的还要时常提点。
迎春是王熙凤自己的小姑子,平日里还时常惦记着自己。王熙凤自然是在意,更何况家中贾瑚、贾琏、包括贾赦对自己这个小姑子也是有求必应的,毕竟就这一个姑娘。王熙凤自然是多照顾着。如今竟然有人敢动自己小姑子的嫁妆钱,王熙凤心中冷笑,我不拿你祭刀拿谁祭刀?
王熙凤晾着春荚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将账册一丢,开了口,“姐姐,这账册我怎么瞧不真切呢?不如将你铺子里的也取来对对如何?”
春荚听这话自然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定了定神道:“二奶奶觉得账册有何问题,只管问便是,春荚这里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熙凤点点头:“这帐册上一年营生红利最高也不过是五六千两,算是营生中小的一桩了,对吧。”
春荚点点头,“春荚我愚笨,不如白鹭黄鹂姐姐们,只能管些简单的营生。”
“如此便是了,若是我没记错,你应该也是家生子,可这两年光你购置的宅院田地可是你三四年营生红利也赚不到的。春荚姐姐,你能给我讲讲这是何故吗?“
春荚顿时哑了口,本来自己还想着二奶奶至多就是问帐,但是万没想到居然在问帐之前便已经摸过了自己的家底。
王熙凤瞧了瞧自己的指甲,慢悠悠继续说道:“昔日里老爷如何整治赖家的事,你知不知道?”
春荚听了这话,再也绷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第三百二十八回
王熙凤瞧了眼跪在地上春荚,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依旧看着自己的指甲道:“春荚姐姐你何必如此, 我不过是问问帐, 你跪下来作甚。若是账目没问题, 我还要让姐姐好好指导指导我呢。”
此时春荚跪在地上已经哆嗦个不行,跪行了两步, 抱住王熙凤的哭着腿道:“二奶奶,我也是头一遭,求您看在昔日里我服侍老太太尽心尽力的份上原谅我这次吧。”
王熙凤长叹了口气:“尽心尽力?你若不提老太太还好。提老太太我倒是气不打一处来。老太太对你们这些丫头哪个不疼那个不爱?自己陪嫁产业交到你们手上打理, 每年还能分到不薄的红利, 你也是在府里待过的人, 我们府上比上不足但绝对比下有余。丫鬟婆子每月月钱才多少?就连我们这些奶奶太太们若是单论月钱一年也远没你这一桩营生一个月的你得到红利多。”王熙凤此时眉毛都立了起来,她平日对人和善, 今日忽然如此, 就连跟着的平儿都下了一跳, 可又不敢近前劝解。
王熙凤缓了缓又道:“你可知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这些丫头看账做账的本事哪一个不是老太太手把手教出来的?你觉得你这么做老太太会瞧不出来?”
春荚此时早就吓到不敢说话,只是跪着哭着相求。王熙凤叹了口气道:“你们这些家生子能有多少东西, 该有多少东西, 都是有定数的。这种事不用我查, 自然就有人替你们算个清楚。老太太体恤你们, 不予你们计较, 你们就真的敢如此胆大妄为?”
春荚苦苦哀求王熙凤未果,忽然想起来道:“二奶奶您不肯饶我,就让我去求老太太, 让老太太饶了我这一回吧。”
王熙凤摇摇头:“你知道老太太为何要抽手将营生一股脑地都交给我做?老太太是不想自己徒添伤心罢了。昔日里自己费心教出来的贴身丫鬟,过了几年竟然因为钱便把往日的情分都丢了,莫说是老太太,就是我也寒心。”
春荚听了这番话愣住了,心中悔不该当初,可是悔又如何,事已至此,覆水难收。
王熙凤顿了顿道:“你将你这些年在这营生所行偷鸡摸狗的事桩桩件件都写仔细了拿来我瞧,之后再等着发落吧。”说罢,扬扬头让几个婆子拉着春荚下去,去个管事的屋里写明自己过去种种。
到了晚上,春荚写的东西便交到了王熙凤手中,王熙凤皱着眉头看着。看完长叹一声,跟平儿道:“这事还是问问老太太再发落吧,就怕老太太瞧见了伤心。”
次日一早,王熙凤便去寻了贾母,想讨个示下。王熙凤毕竟是个聪明的,这样事虽说是老太太教给自己全权处理,但总还是问过更稳妥。史菲儿拿着春荚写的东西看了一会儿,沉默了片刻道:“如今她人呢?”
“在门口跪着呢,昨日我也只是问了问,也没叫管事婆子苛责她,只安排她将昔日里所做之事写下了便是了。老太太让我叫她进来再给您请个安吧?”王熙凤小心翼翼说着,瞧着贾母的脸色。
史菲儿摆了摆手:“昨日便说过了,日后的营生便都是你一人说了算,我既然是交给你了,便由着你处置就好。家规旧例都在,不必问我意思了,她昔日里虽是跟过我服侍我几年,但我自认也算是待其不薄,今日生出这些事来,若是她当面求我,我也难免能硬下心肠按规矩处置,可这个例又不能开,所以今日之后这些事你真不必来问我。我自相信你会公正处置。你也放心,我既然信你,便不会质疑你行事风格。还是那句话,若是我连家人都不能信了,那也太过凄惨。”史菲儿摆摆手道:“我也乏了,你自去料理就好了。”
王熙凤点头带着春荚离开,回了自己的院里,王熙凤对春荚道:“老太太不便见你,此事既然是我接管了,那便由我来处置。按家规旧例你这是要自领二十板子,发配去庄子,所有贪墨的银两全部追回,和此事有关诸人一并打发去庄子。”
春荚哭着道:“二奶奶,还请您从轻发落,看在老太太的情面上。打狗也要瞧主人,否则便会让老太太失了颜面啊。”
王熙凤笑笑道:“哈,事到如今你倒是担心起老太太的颜面了。你做这样的事时,怎么不想着老太太的颜面?用这样的话来压我,我算是见多了。若是我纵了你去,这府里的规矩又有何用?纵了你,我岂不是将贾府的颜面都丢尽了。”王熙凤顿了顿又道:“我素日里最瞧不上的便是用主子来压人的,若是真心惦念主子的恩情,那就行事多留点心。不过话说回来,你也在贾府这么许久了,我也只罚你这些,你自己昔日里在贾府中赚的主子赏的我不动你的,如此也应该可以够你一家老小活命,以后自求多福吧。”
王熙凤摆摆手,让管事的婆子将人带下去,也不顾春荚继续哭饶求情。王熙凤捧着茶碗喝了几口道:“将今日处置春荚的事传给那些帮着照看贾母营生的丫鬟们听,让她们自己心里掂量掂量,若是想说什么,或者想做什么,赶早不赶晚,我也只有这三日有点时间。”
这种话自然是传得最快的少不得便有机灵了巴巴地赶了来,王熙凤也不见她们,只是给了纸笔,让其自己去写。自己只留一句话,自己做了事,便不是天知地知了,若是捻轻避重的,非但不能轻罚,还要严惩。
如此整顿一番,自然是揪出了不少贪心的。毕竟金钱当前,恩情也要靠后。王熙凤都按照家规处置了,自然还会有几个心存侥幸的,王熙凤等了三日,见其没有没有动静,便直接出手整治,这回可不是按照昔日的府中旧例操办,直接将人都捆了,杖责四十,打发道庄子上去了,而家产尽数抄没。原本府中不少下人,一直觉得王熙凤为人宽厚倒是没想到其竟动了怒,也竟然会如此厉害,不少人都将往昔的笑笑心思收了,如此也算是捎带将贾府也整顿了一番。
这一日,王熙凤难得得了闲,才坐下说会儿话,平儿便来报说是白鹭来了。王熙凤连忙起身,让人将白鹭迎了进来,白鹭倒是守着府中的规矩,王熙凤让了半晌才侧着身坐下了。
平心而论,王熙凤对这白鹭最为钦佩,她是最早领了老太太的差事出去的,而此人心正,做了这许多年,竟然没有出过岔子,也从没有贪心拿过不该拿的银两。王熙凤起初还不大信,自己又暗地里查验了一番,果然是干干静静,这才心生敬佩。
王熙凤拉这白鹭道:“姐姐,今日是什么风将您给吹过来了,我前几日还嘀咕着,等忙过这些时日,我有些事还要跟姐姐请教一番呢。”
白鹭笑道:“我早该来的,只是知道二奶奶您这边忙,不得空,才拖到了今日。我也的确有事要与二奶奶回禀。”
“姐姐有事直说便是了。”王熙凤笑着应道。
“倒也不是为了旁的事,我是来跟二奶奶请辞的。”白鹭笑着答道。
“请辞?”王熙凤一愣,“好端端的,为何请辞,姐姐可别唬我。况且姐姐这些年兢兢业业帮老太太守着一大摊子事,您若是请辞了,我如何找人接手?白鹭姐姐,您可莫要为难我。”
“承蒙老太太看的起,如今一来我也是年岁大了,心力不够,二来因为老太太开恩,放我出了府,我那犬子也算跟着沾了老太太的福气,如今学业有成,考了个功名回来。不日便要出京赴任去,二奶奶我这膝下也只有这一子,自然是要跟着同去了。故而特来请辞,还请二奶奶准了才好。”白鹭慢慢说着。
“姐姐若是走,我可还真心舍不得。”王熙凤笑笑道:“姐姐莫不是因为前些日子我处置了那些人觉得心凉,所以才生了要走的心思吧。”
“二奶奶,这是哪里话?不过是正好赶巧罢了。”白鹭连连摇头,“我那些姐妹,原本也都是好的,毕竟是老太太精心挑出来,又带了许多年,如今是这个样子,若说我不心疼,自然是假的,毕竟姐妹一场,出来做事也相互扶持过的。只是这人心会变,也是无可奈何。”白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不过二奶奶也不用愁人手接应的事,我这桩生意倒是还有几个人选可推荐,不过定夺还要二奶奶自己拿主意。我也是妄自谏言,这营生若是利太大了,也不好只让一人总管着,这金银可比那油锅还厉害许多。上任三五年,轮换一番是最好不过了。这法子还是原先老太太教给我的,二奶奶您瞧府中管事管钱的管事不都是三年一轮换,离任了还要验一验,如此府中便少了许多赖大之流。不过老太太也是疼我们,不舍得让我们姐妹轮换,如此反而辜负了老太太的一番好心。”
两人不由得都叹了气,只是王熙凤自然是舍不得,可是毕竟白鹭说的请辞理由又很充分,也是无奈,只好让其去跟老太太说一声。白鹭自然也是去了,拉着贾母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恋恋不舍出了府。
史菲儿待白鹭走了,心里暗想,这世上到底是人心最难琢磨,不过自己在此能的白鹭这样的人相帮衬一番,也算是一种福气了。
第三百二十九回
王熙凤接管贾母的逐项生意,又整治了一番恶奴贪墨之事, 倒是让府中心都有些浮起来的下人们都安分了一些。但毕竟府里人多是非也多, 少不得就有人觉得王熙凤是个难啃的骨头, 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于她处得不到便宜,吃了罚、罚了钱、挨了打, 便去寻张夫人、王夫人、贾母处说些小话。
王夫人本和王熙凤沾亲,原本指望着王熙凤进了贾府,自己能多受到些照顾帮衬。可如今王熙凤在府中渐渐掌了权、有了势, 但对于自己这个姑母倒是依旧没有太多的偏袒。如今有人来求王夫人, 王夫人收了些好处, 也想摆摆自己姑母的架子,便去寻王熙凤, 言语中多有些训诫的意思, 还让其行事三思而行, 莫要因为几个小钱之类的事情, 失了人心,得罪了人。
王熙凤听王夫人这番话倒是觉得分外好笑, 只是自己毕竟是晚辈, 也不好当面直接顶撞驳斥。
但如今王熙凤是事事以自己婆婆马首是瞻, 毕竟自己婆婆抬举自己, 肯放权给自己, 让自己管事,如今对自己的孪生孩儿又分外疼爱。虽说自己和王夫人是姑侄,但是王熙凤心自然是向着自家婆婆了。
王夫人来说了一番混话, 王熙凤胡乱应付了几句,将人送走了,才与丰儿、平儿道:“如今这世道也是怪了,这主子对下人好了,结果反而纵出一群不知感恩、无法无天的下人来。如今犯了事要严办,反而还有连请主子为其求情。我想这墙角也没有这脸皮厚呢。”
平儿一旁劝解着道:“奶奶何必为这种事烦心,消消气罢了,二太太不过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来劝劝罢了。”
王熙凤笑笑道:“你说的倒也不错,不过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王熙凤端起茶杯道:“你们几个丫头也算是从小便跟着我了,我是怎样的脾气秉性你们也应该清楚。这种事,我要么不做,要么便是做到好。我倒是不在乎风评如何,毕竟一只手伸出来还有个长短呢,让一府的人都只夸你好,这种事我可是从没想过。”王熙凤将茶盅放下道:“既然如此我更不会在意得罪几个下人。”
平儿和丰儿对视一眼,平儿道:“奶奶说的是,奶奶想得明白便好了。莫因为这种事情生气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