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功,对太子来说,当真算是一句很严厉的惩罚,要被记录在册的那种。于是皇帝说完之后,大殿上一时人人噤声,沉默了下去。
连一向护着太子的太傅都没敢出声,太子臊的一张脸通红,举着酒杯站在原地不退也不是,退下也不是。是太后问了陆质两句话,把这茬揭了过去。
陆质拿不准皇帝的意思。最近自己风头正盛,按皇帝一贯好维持平衡的心态来说,不该在此时打压太子。
想不通,就放开手去。反正局是死的,人是活的。
这时候怀里的花妖倒是睡稳了,呼吸悠长起来,呢喃着叫殿下。
陆质低头拨弄两下他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他也无知无觉,还又往这边靠了靠。
“笨。”陆质平白要趁人睡着了占点儿口舌上的便宜,“小笨蛋。”
他这便宜占的不地道,却没一点不好意思,甚至翻身凑到了花妖面前,在人眼睛上亲了亲。
花妖一概不知,顾自抱着陆质的胳膊睡得香。
他睡得早醒的晚,而且这人这几天脾气愈大,陆质不敢自己提前起床。怕花妖第一时间找不着人要哭鼻子,所以醒了也只在床上平躺,看帐顶、玩儿花妖头发。
终于等到花妖眼皮皱了皱,陆质捏着他一缕头发靠过去,叫了一声:“容容?”
“唔……”紫容不肯睁眼,两只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伸了个懒腰,说:“不要说话。”
陆质听他的话,不说了,但又去凑在他耳朵跟前笑。
气的紫容转过头来瞪他,“殿下讨厌。”
紫容昨晚疼的那个样子陆质一直忘不掉,担心他的肚子,于是挨着他死皮赖脸地闹人:“快点,起来吃饭,大夫等着呢,吃完再让他看看。”
“我不要。”紫容抱着肚子翻了个身,背对陆质,还要继续睡,“殿下不许走,陪我睡觉。”
陆质撑在紫容身上翻身到了里面,又和紫容面对面,不依不饶地说:“睡够了,你殿下要被你饿死了。”
“呜呜……”花妖苦着脸往他怀里钻,被起床气拱起的火折腾的想哭,“欺负我,就知道欺负我,呜呜呜呜呜……”
陆质没有办法,只能拍着背哄人:“乖宝,乖肉肉,我坏,起来收拾好给你打行不行?”
最后还是把紫容弄下了床,陆质给他擦完脸,紫容清醒了,才有些不好意思,拽着陆质的手不放,是想认错,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走。”陆质俯身,先在他嘴上啄了一下,又在肚子上亲了亲,对两个小家伙说要乖,然后才抓着紫容的手往外走,“出去吃早饭。”
大夫再诊过,说的话变了个样子,但意思和昨晚是一样的。休养即可,不用开药。
花妖大大松了口气,舒舒服服地歪在陆质怀里,又要睡觉。
陆质低头看看他,问大夫:“这么嗜睡也没问题吗?”
大夫躬身说:“回王爷,将近六个月的身子沉,好比我们正常人日夜不停地背个一竹篓书,确是极耗精力的。不过……虽说嗜睡正常,但也要活动活动,不然生的时候怕费劲。”
陆质听了,再看一眼紫容那个圆溜溜的肚子,恨不得即刻能替他受了这累。
往日陆质不在家,紫容就在里间的火炕上睡。
年假里有王爷日日陪着,大肚子的花妖就娇气的不得了:软枕弄得他脖子疼,褥子又是说不出缘由的不舒服,蹭来蹭去,最后总要陆质抱着才行。
他这样撒娇,陆质心里一百二十个愿意。
只是瞌睡是会传染的,一个呼呼大睡的小东西窝在怀里,他手里的书看不过两页,眼皮子就也跟着沉重起来。
这期间,皇帝陆陆续续赏了不少东西。有进贡的奇珍异宝,也有纯粹是彰显尊贵身份的几道菜。
于是年关里,豫王就一时间成为了京城最热门的谈资。从落魄嫡子到皇帝最看重的王爷,算能勉强称得上传奇两个字。
互相往来略过不说,正月初八这天一大早,陆麟又送帖来邀,请陆质和陆宣一道去他府上吃酒。
花妖有些不愿意,但陆质已经在家里待了很长时间,从早到晚一刻不离地陪着他,他也不想太任性。只好抿着嘴把人送到门口,拉着陆质的手,软绵绵地说:“早些回来呀。”
陆质答应他:“知道。你自己好好的,想要什么都吩咐他们去拿。”
那匹枣红色的小马容宝自从带出来,紫容都没来得及去看几次。
而这天正好是个晴朗的冬日,没有风,太阳还大。陆质又实在是想让紫容略动一动,就建议他去看一看小马。
骑是不能骑的,怕马被惊了伤人,就隔着围栏看看也好。
紫容也起了兴致,陆质便看看严裕安,严裕安忙躬身道:“奴才这就安排人,少顷好好的送了侧妃过去。”
临到走,陆质又不放心,一直跟着一串人,把紫容领到西院隔出来的一小块圆形马场才走。
他有些晚了,陆宣和陆麟都在等他,落座先自罚三杯,才笑着告罪。
陆宣调侃他:“孕夫最大嘛,哥哥们懂得。”
陆质摇头不答,只拿起酒壶给他和陆麟倒酒。
屋里没留下人伺候,兄弟三人吃吃喝喝到一半,陆麟放下筷子,就都不约而同正了脸色。
现在心中最大的疑惑,都是不懂皇帝究竟真的看重陆质,还是要捧杀他。
最近几个月的事情顺利的不可思议,几乎没怎么发力,就都顺着他们的想的方向去了。
良久,陆质说:“眼下,也只能静观其变。”
“我们就是局中人。”陆麟说:“是外人观我们,哪轮得到我们观变。而且朝局瞬息万变,今日父皇面慈心善,怎知明日是何种模样?”
陆质拿筷子蘸了点酒在桌上随意划拉,想说这不是操心能操心的事,最后咋了咂嘴,只道:“未必。”
陆麟长叹口气,之后又说起边境的动荡。已经有大臣在主张御驾亲征了,只是最近不上朝,折子也递不进去,这股声音才没成气候。
就算要亲征,国库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皇帝会带谁去,该不该去,都是两难。
大过年的,聚在一起讨论的却都是些丧气事。
陆质心里不认同陆麟的谨小慎微,他总相信,成大事者,应将万物寄于我身,而不该晴喜阴悲。做到胸有成竹,才能有最起码的底气。
“这些……”他慢慢地说:“等宫门一开,朝上议过之后,就都见分晓了。”
陆麟两眼一瞪,稍有怒色,“等!说来说去,你只有这一个字。”
陆质道:“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法子,总之京里一个一个身份合适的嫡女定亲,豫王殿下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陆质放松表情,筷子上的酒干了,他将其掷在桌上,转而笑了笑,试图缓解一下气氛,“这不是还在过年吗,再说了,大婚要谨慎,不急在半年八个月的。”
陆宣默默坐在一边,陆麟也不说话,陆质才知道,他们大概一早就商量好了,要在今天要他个准话。
“我不打算再娶。”陆质收起笑容,两手放在分开的两条大腿上,正色道:“我有本事让他做侧妃,府里就只有一个侧妃。等哪天他能扶正就扶,不能的话,豫王府总是不会有别人来做正妃。”
“荒唐!”陆麟将筷子往菜碟上一摔,一阵零碎的响动,“谁拦着你喜欢他么?!之前你闹着要出城给他挣个侧妃就已经是胡闹,谁拦你了吗?老四!喜欢也是要有度的!你见过哪个人当皇帝之前没有一个上得了场面的正室?”
“大哥,慎言。”
陆质起身,将在桌上乱滚的酒杯放好。他的个头已经高过陆麟,此时淡淡一望,气势十足,竟已分毫不输这个大哥。
陆麟自知失言,颓然坐下,说:“我竟然不知道你一直是这个打算。”
既然已经说了,陆质没再掩饰,“就是这样。我府里,这辈子有他一个人就够护着了。”
第66章
第66章
几句话闹得不欢而散,陆质和陆宣向陆麟告辞之后,前后脚出了陆麟的府邸。
陆宣在门口叫住陆质,“老四!”
陆质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陆宣追上来,同他一道走,上了陆质的马车,“你……嗐,皇兄也是着急,你也用不着说气话啊。”
陆质倒了杯茶,任他自言自语半天,才说,“我说的是不是气话,你心里清楚。”
陆宣立时皱着眉头正襟危坐,道:“你不是吧?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没开玩笑。我什么时候喜欢开玩笑?”陆质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我知道之后你们想说什么,随便娶一个在府里放着,不理就行。但是我说不行,这件事,不用再商量。”
陆宣是有过正妃的人,那时候齐木也没说什么呀。他虽然没有陆麟那么生气,但依然觉得陆质年轻气盛,太认死理。他的想法,就像陆麟说的,真的荒唐至极。
“你不必钻牛角尖。大哥说的话,你好好想想吧。你要是自己不三心二意,就算再娶十个,一样的对他好不就行了?”
“他若是真心待你,又怎么会不明白你的难处?把话说明白,哄一哄,这没什么的。”
陆质的茶杯举到一半,定定看着他,眉眼间似乎带着笑意,“你这么想?”
陆宣道:“就是这个理啊。”
陆质摇摇头,脸上的笑意愈加明显,“反过来说呢,他说心里只有我一个,转头再找一个……哪会有那种事?”
“这能一样吗?”
陆质没再说话。
“好了。”行到分岔口,陆质赶他下车,“上你自己的马车,我忙着回家,不送你了。”
陆宣一甩衣摆跳下了去,就见陆质的车马绝尘而去。
陆质回府之后,正好碰上紫容刚进屋,解了厚实的大氅,就张着手要他过去。
就算是没什么风,温度也不算太低,多待了一会儿,紫容的脸还是有些红了。
陆质把他拉进怀里,揉了揉他凉凉的耳朵,算了算时辰,问他:“怎么现在才回来?”
紫容被他揉的一哆嗦,边躲边说:“在偏房歇了会儿,烤了火,又喝水吃完东西才回来。”
“别动。”陆质按着花妖的后腰,就把人固定住了,“是不是累了?进去睡一觉。”
紫容捂着嘴打了个哈欠,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点头说:“要睡觉的,你呢?”
他眼巴巴的看着陆质。
陆质说:“我陪你一块儿。”
紫容才满意地笑起来,“这样好。”
陆质护着他往里走,紫容扭头在他身上嗅了两下,皱着鼻子说:“你们说了什么,殿下喝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