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从明天起,你们晨读提早半小时开始,晚自修推迟半小时下课!”
她话音刚落,被数落得不敢抬头的学生们,终于忍不住出声抗议了。
“嚎什么嚎!你们还想不想考个好大学!你们的父母把你们交给学校交给老师,我这么做是为你们的前途负责。谁再嚎一声,晨读提前一小时!”班主任摄人的目光透过眼镜片无限放大,同学们终于都敢怒不敢言了。
只是有几个人把埋怨的目光投向了方才闹事的三人帮,三人帮本来就不怕事的,朝瞪他们的人用力挥了挥小拳头。那些同学刷得把目光收了回去。
三人帮得意地笑起来。
班主任当然没有发现底下的暗潮涌动。
她又说了一会话,直接点了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同学,让他们去教务处搬课本。
“对不起啊!”徐公子小声地道歉,“都是我连累你了。”
路小埋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镜还没捡回来,双眼雾气朦胧地望过来,她似乎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他的双眼很漂亮,眼清如泉,专注看着一个人时又好似一层被冰封的湖面,澄澈无垠。
这双眼睛倒是一直从未改变过。
路小埋垫高脚尖举起胳膊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灰心,你以后会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今天骂你欺负你的那些人,以后连舔你的鞋都不够格。”
“谢谢,你是第一个这么安慰我的人。”他笑了起来,笑得很好看,有两道浅浅的酒窝。
路小埋越发觉得他看起来像个软绵白胖松软、一戳一个窝的大白馒头,让人好想捏一捏抱一抱。恶魔的爪子蠢蠢欲动。
等到发书的时候,被罚站的两人终于被班主任允许回到座位。
八门主课,加副科和习题册辅导书一共二十来本。路小埋废了老劲才数清楚。
“怎么没有生物课本?”路小埋疑惑了一下。
“高一没有生物课,高二选了理科才会学。”徐公子替她解疑。
路小埋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真好,少学一门课,就是大好事啊。
如果她不是在做梦,也回不去的话,接下来为了应付高中紧张的学习,她可能会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吃。毕竟要洗刷交白卷的名声,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路小埋深深叹口气,变年轻是件好事,可是再来一次痛不欲生的高考,真是要了亲命啊。
第3章
中午,路小埋和前座女生一起结伴去食堂吃了午饭。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得难吃。
“我们去小卖部买雪糕吃吧。”前座女生热情地建议。
路小埋掏了掏书包看了眼钱包里的钱,很快点头。
前座女生,经过一顿饭的情谊,现在路小埋已经知道她的名字了——林娇娇,她熟门熟路地带领路小埋走进小卖部,站在大冰柜面前,拉开门,冷气呼啦呼啦往外冒白烟,林娇娇嘴里直喊:“好凉快!”
小卖部老板娘板着脸抱怨了一声:“小同学快点选完,把冰柜门关上。我这都跑了多少电了。”
林娇娇吐了吐舌.头,挑了一根绿舌.头冰棒。
路小埋快速翻了翻随便挑了一根菠萝冰棒。大学的时候,因为日夜颠倒不规律的作息,她的肠胃早就出了问题,已经很多年不碰冰棒雪糕了。没想到,这会又有机会尝一尝了。
两人结了账,一人嘴里叼着一根冰棒,一点都不觉得不雅观,笑嘻嘻地往外走。
林娇娇手里的绿舌.头冰棒其实是绿色的果冻做的,随着温度升高会变软,像舌.头一样垂下来,所以叫绿舌.头,很受学生欢迎。路小埋看她吃得不也乐乎,不禁有点后悔,她刚才也应该选一只绿舌头。
不过菠萝冰棒也不错啦。她安慰自己,菠萝冰棒其实没有菠萝,里面就是加了色素和香精,人工模拟出菠萝的甜味。
好多年没有吃了,不管色素多不多,路小埋仍然吃得一脸开心。
嘴里和肚子里都有丝丝凉意,皮肤外层却被烈日晒得发烫。真实感越来越强烈。我并不是在做梦,路小埋终于在心里下了结论。
下午班主任安排班委带领大家大扫除。又一人发了一套深绿色的军训服,宣布周日放假一天,下周一,也就是后天要开始为期两周的新生军训。
而学校将会根据这次摸底考试成绩重新分班,最终名单会在军训后公布。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同学的表情都有点不知所措。
路小埋是早有预料,也知道学校这个计划最终因为家长的抗议流产了,等真正重新分班是在期中考试之后。所以她在一群紧张兮兮的孩子们当中显得特别平静。
林娇娇发现路小埋一脸淡定,又投来崇拜的目光。心道,路姐跟普通麻瓜就是不一样啊!
其实林娇娇在班级里的处境也有点堪忧,她喜欢看漫画热爱一切二次元的东西,想法也很无厘头,有时候显得疯疯癫癫,不是那种受人欢迎的可爱女生。
路小埋已经回想起她来了,可惜后来分班了,她也不知道林娇娇过得怎么样了。
就当是重新认识一个老同学吧,这种感觉倒挺新奇的。
两个女生一起结伴上学下课吃饭,甚至连上厕所都要叫上一起去。有时候明明不打算去厕所的,朋友一叫,就又跟过去了。感觉没有和女同学们一起上趟厕所,似乎就不是一个完整的校园生活了。
路小埋心情很好地想着,眉眼弯弯,嘴角翘起,脸上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来。
啊!路姐对我笑了!好幸福啊!快晕倒了!路姐哪里有像那些人说得那么凶残,她明明看起来特别和气啊!林娇娇捧着脸,不停摇头晃脑,一副陷入自己的思维不可自拔的模样。
路小埋和徐公子面面相觑:……
这孩子又怎么了?
放学后,路小埋正犹豫着该往哪里走。她记得高中她一直是住校的,虽然她家离学校很近,但她也没有选择走读,因为她跟路父的关系这时候正闹得很僵。
林娇娇主动出现解决了她的烦恼。
“小埋,我们一起回宿舍吧!”
“嗯嗯。”
一个宿舍住12人,上下铺铁床,四面光秃秃的白墙,门边靠墙的地方是一排小柜子,一人一个。小柜子上挂着小锁,柜子表面刷了一层蓝绿色油漆,时间久了有些地方已经掉漆了。
路小埋看到那顶眼熟的粉红色蚊帐,就记起那是她的床位,她睡在上铺。
林娇娇是靠近门口的下铺。她一直挺苦恼的,她不喜欢大家随便坐在她床上。她是个很爱干净的孩子。看得出受过良好的家教,父母也一路爱护着她长大,所以才会给她取名娇娇,吾家娇娇女啊!
林娇娇的父亲打电话说开车来接她了。她邀请路小埋一起坐车。路小埋摇了摇头。
等她走后,路小埋一个人陷入了沉思。
她把书包整了又整,东西装好了又掏出来再装回去。
终于等宿舍空无一人时,她才站起身,背着双肩包往门外走。
黄昏的余晖洒遍整个校园。路小埋走过教学楼,经过篮球场和自行车棚,慢慢从长长的台阶上下来。
台阶的尽头,校门口宽大的铁门处,一个高大的身影站起来。他背对着残阳依然温热的光辉,目光像穿过千万年的时光隧道,温柔地落在台阶之上的路小埋身上。
路小埋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表情。
她的脚步停顿了几秒钟,缓缓又重新恢复了正常的频率走下台阶,来到那人面前,低头问:“你怎么来了?”
门口的保卫室里探出一颗脑袋,老大爷肤色黝黑,声音却十分洪亮:“你家闺女出来了,你可以安心带她回家了。”
路父回过头,对他熟络地道谢:“老李,谢谢你了,这个是我闺女,”他把路小埋拉到老李面前,“以后麻烦你多多关照她。她就是不爱说话。”
“小姑娘都是这样,害羞。”老李摆摆手,催促他们回家,“时间不早了,你们快点回去吧!”
“哎好,这就走。老李,下次我给你带包好茶,保管你一喝就上瘾。”
“那我可就有口福了。”
路小埋有点新奇地看着路父和老李道别,她不知道原来父亲曾经在门口等过她,也不知道原来父亲还曾经费尽心思和门卫交好,目的是为了谁不言而喻。
自从中考后,父母正式向她公布离婚的消息,她跟父亲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很僵硬。她高中办了寄宿后,更是很少回家。
“我跟老李打听过了,你们高一的学生明天放假。你第一次住校,又是开学第一周,我不放心你,就过来看看。”路父朝路小埋伸过手,“把你的书包给我。”
“不用,书包不重,我能背得动。”路小埋下意识地回答。
路父依然挂着笑意的脸僵了一下,表情看起来很可怜。
路小埋瞬间把自己的小心思抛到脑后,飞快解下书包,乖巧地递给他。
路父立马满血复活,十分开心地接过来,转身单肩背着。
他穿着短袖,露出两条密密麻麻的大花臂,连苍蝇落在上面都找不到立足之地。
多年风霜依然没有改变他那张英俊的脸庞,反倒随着年龄增长越发显得成熟有魅力。
这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体会不到的,但现在路小埋看到了,也终于知道为了自己,父亲到底放弃了多少东西。
如果她没有从宿舍出来,也许他会一直在校门口等着她。
如果等不到她呢……
路小埋飞快地摇摇头,把一切胡思乱想都赶出脑海。
从高临一中所在的一中街走出来后,离路小埋的家就不远了。
这片老城区后来被拆迁了,路小埋熟悉的曾经热闹的场景都被夷为平地,原地建起高楼大厦,成为城市新的商业中心。
只是这会一走进这片老城区,四周就是一阵凉意。街道两旁的大榕树树冠不停成长,交织在一起,撑起了一片绿荫,阳光被绿荫过滤掉,仅剩下穿透过来的就不再那么炙热了。
这是一条天然的绿色走廊。
街边已经有老人搬着椅子摇着蒲扇纳凉了,还有几个人围在榕树下下象棋,旁边围了一群吃瓜群众,你一言我一语,完全不理会“观棋不语真君子”这回事。
街道不长却很热闹,孩子们在空地上笑闹着跑来跑去,老爷爷老奶奶不时不放心地投来目光,喊孙子孙女几声。街坊邻居都是住了好几辈的人,互相都熟悉,这里的小店也多,衣食住行各式都有,住在这里的老居民只要迈出家门走几步路就能满足一切需求。
路过一家理发店,老板娘把洗好的厚厚一叠毛巾挂在门口的塑料衣架上晾干,风刮着圆形衣架呼呼转着圈,扯着毛巾不停舞动快乐地飞扬。
一头卷发的老板娘朝路父打招呼:“老路这是去接闺女回家啊!听说你家小路考上一中了,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姑娘。”
路父一脸得意,勉强压下翘起的嘴角,嘴里毫不自谦地表示:“这孩子像我,从小学习成绩就好。”一边慈爱地摸了摸路小埋的头,路小埋一阵耻度破表,只好低头假装羞涩状。如果她没记错,他高中就辍学跑去搞乐队玩摇滚了吧,根本就是老师眼里彻头彻尾的问题学生。
“考上一中就是半只脚踏进重点大学的门槛了。”旁边有一个人笑嘻嘻地搭腔。
自家闺女难得配合,路父带着她一路炫耀像凯盛归来的大将军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自家门前。掏出钥匙的一瞬间,他突然一拍脑门:“糟了忘记买菜了。”
花臂先生飞快打开门,进屋开了空调又打开风扇,然后风风火火地放下路小埋的书包,交待了一句让闺女呆在屋里别乱跑,就蹭蹭往外走。像一阵风刮走了。
路小埋听到关门声响起,坐在沙发上,望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家,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