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欣怡解决了一桩悬在心里的大事,晚上八点整,准时出了家门去跳广场舞。
徐若茶已经换好了家居服,趴在床上整理明天用的稿子。只是放在平时可以很专心去做的事,今天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好。心情浮躁,静不下来。
抓着手机踟蹰了一阵,还是点开微信,选择那个置顶了许多年,却很久没有点开过的对话框。
抽象的老虎画,暗色调居多。里面还保存着高中时候全部的聊天记录,她习惯性的上滑,每一段对话都倒背如流。
——谈完了?
突如其来的消息提醒,她吓一跳。
紧接着最新一条消息,上一次的对话在四年前。她怔怔的看了两眼,半晌才慢吞吞打字:
——我以为你早就不用微信。
——最近开始用了。
——哦……
——所以发生了什么事?
——说来话长……
她盯着屏幕看,本来在秒回的人突然没了回应,左上角始终没有“正在输入……”的字样。
下一秒,电话铃声响起,虞沉直接打来电话。
“这么深沉,什么事让你说来话长?”声音不大不小,还伴随着纸张翻页的声音,她听着,心跳却一下下的加速。
“那个啊,是你不知道的事情,反正已经说清楚了。”她拖长了语调,刻意卖个关子戏弄他,双脚无意识的翘起,雀跃的晃来晃去。
“你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徐若茶唇角翘起:“多了去了,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晰的低笑,清越,低沉。
心中的悸动抑制不住的蔓延,有甜到腻人的气泡咕噜咕噜成串冒上来,搅得人心痒痒。
沉静中,听到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传来,在宁静已久的湖面漾开一道又一道波纹:
“高中毕业,你报了n大的新闻学专业,以629分的成绩在提前批次录入。大学宿舍号309,舍友邹雪、王静然、李旭菡,辅导员肖健。你加入了天文社团,分别在十月,十二月参加过两次社团活动。后半年四月份拿到了全校辩论赛一等奖。大二那一年,同部门的学长追求你,你躲着宿舍三天没出门……大三,你发过一次高烧,没人知道,是邹雪把你从床上背起来送去了医院……”
声线平静,又似乎隐藏了什么东西。
他提到的许多事连她自己都已经模糊了记忆,但他说的那样流畅自然,忍不住叫人怀疑是他原本就背好的书稿。
“你说,你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第83章
她只是当玩笑讲讲,哪知道会引出这样的隐情。
渐渐有些笑不出来:“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在尽量弥补。”
“喂喂, 不带这样玩的, ”她拍了拍床垫以示抗议:“你这样算作弊, 对我来说不公平。”
“不公平?”他笑:“那好, 给你个机会追平我的进度。”
“干嘛?”
“半小时够吗?我去接你。”
“可是陈姨……”
“我听说她这个时候有很大可能在跳广场舞?”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她说了一半,意识到重点没抓对, 又重新改口:“她已经怀疑上次我夜不归宿是和你在一起……”
“现在八十五, 广场舞十点钟结束。辛杜瑞拉小姐, 我的南瓜马车保证把你在十点前安全送回家好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何况她心底并不想拒绝。
挂断电话,徐若茶立马从床上弹起, 火速脱掉家居服,从柜子里找合适的衣服去见虞沉。
工作原因,跑腿和杂活较多,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穿过裙子。眼看进入夏天, 她还没来得及去添置新衣裳,只是把去年的衣服找出来, 轮番试换。
最后定了一套姜黄色线衣, 浅蓝色牛仔花苞裙, 颜色清纯又亮丽, 有装嫩嫌疑。
正准备走时, 被梳妆台上的一只口红攥取了注意。这只口红是几个月前她被安排到嘉悦实习,邹雪死活拉着她买的,只用过一次。
手指按在口红外壳上, 踟蹰几秒,最终还是拿起,浅浅淡淡的在嘴唇上涂过一遍,最后上下唇闭紧,轻抿。
她抬头看一眼镜子,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那女孩肤色白皙,脸颊两侧有淡淡红晕,即便不上妆,也是气色最好的模样。双眸明亮,茶色清浅透着水光。是她无比熟悉的面庞。只是此时多了些许不一样,添一份明媚娇憨,还有陌生的青涩感。
明亮到她自己都不敢直视。
*
他开车是很低调的车型,静静地停在楼下。
徐若茶才出了楼道口,那边就降下车窗。她小跑着过去,心跳的有点厉害。
虞沉看她一眼,怔愣,又很快恢复原样,仿佛没看到她今晚的与众不同。
她抿了抿唇,更没有主动开口提,只是心里免不了有一丢丢的失望。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
他把着方向盘,不咸不淡:“去了不就知道。”
车子弯弯绕绕,速度并不很快,没走大路,基本都是狭窄的小道。不过五分钟的车程,速度又缓缓降慢。
虞沉下车,又绕到右边替她打开车门。
她抬眼看,模模糊糊的熟悉感,又具体说不上来。车子停在小巷前,不能再进入,剩下的路要步行。
他没有牵她的手,兀自走在前面,保持着一两步的间隔。上午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面湿漉漉一片,露出的脚踝处有清凉的水气和凉意。
她穿着白色的帆布鞋,就像几年前那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一样。为免脏掉鞋边,一步又一步,小心翼翼踮着脚。
前面的脚步忽然停下,她视线一顿,也跟着停下。
抬眼刚想问怎么了,入目就是一张熟悉又陌生的店牌。经历几年风霜雨打,较为破旧,左上角甚至已经缺掉一块。但很奇怪的是,它似乎又被保护了起来,破缺的地方有修补痕迹。
她看着上面的字,发怔几秒,眸光闪了闪,下一秒紧接着就将目光转到虞沉身上。
“这是……”
他没答,挑眉:“不进去看看?”
眼前是一扇玻璃门,推门而入,经过长长的走廊就是收银台。再向左拐,一张又一张的斯诺克桌,整齐摆立在墙边的杆子。球被整齐的框在三脚架内,唯独最里面的一张,四散分开,肆意躺在角落。
徐若茶走到收银台前,摸了摸台边,眼眶开始发热。
“小文姐一家早就搬走了,我以为这里也拆迁改建。”
多年前的一个雨天,她在这里把伞留下,为还一个小的不值一提的人情,又或者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心思。
“不会。”
“什么不会?”
“不会拆迁改建。”
“啊?”她没反应过来。
“几年前我把这里买下了,就在你邻居搬走的时候。”他语调淡淡,又是一出轻描淡写。
徐若茶一个恍神,已经问出口:“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
虞沉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在这里,你第一次为我留伞。”
“只是因为这个就把这里买下?”
“这个理由足够充分。”
……
他们在台球厅并没有停留很久,车子转而驶向外围,最后停在长华大街。
虞沉依旧走在前面领路,直到十字路口的花坛处。
“站在原地不要乱跑,等我一分钟。”
“……好。”
他说完,自己转身走向街对面。徐若茶站着,四处环视,她已经有几年没有来过这里,n市算一个快节奏的城市,几个月不见就有新变化,何况是几年。这儿已经没有她眼熟的地标,落入眼中只剩茫然。
她没来得及继续感慨,虞沉已经过了马路,黑色的长款风衣,长身玉立身姿笔挺,马路上有走在一起的小姑娘,频频投来目光。他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隔了一截距离她看不清。
这个点华灯已上,n市迎来夜晚,不减白昼的热闹。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他一一略过擦肩人群,向她走来。眼神里流动着什么,徐若茶来不及看清,手中已被塞入了什么东西。
熟悉的熨烫,贴在肌肤,顺着掌心递到更深的地方去。
她垂首,一杯粥。
耳边是他的声音:“这是我第一次捡到你的地方。”
寒风呼啸的夜晚,风雨欲来,他离家而走,在一个一点都不温暖的时刻与地点,捡到了给予他一生温暖的姑娘。
徐若茶呼出一口气,停顿良久,才语调轻轻:“……说什么捡到不捡到,被你说的这么不正经。”
他不置可否,只是眼中带笑。
……
今晚的最后一站是游戏厅,翻新过一遍,内内外外都是大变样,扩大的面积,改变了格局。奇怪的是那一排娃娃机还被搁置在原地,靠墙一排,五个并列。
娃娃机永远受女孩子们欢迎,此刻已经有两对情侣,可以听到女孩子的小声惊呼,指挥和夸赞,还有不时的嫌弃。
虞沉如今的画风早已不适合来这种场合,周身气质与热闹的场厅简直格格不入。
徐若茶在身后看着,恍然就被带回到几年前,他一身黑衣,也像现在这样,神色冷漠又疏离,和谁都隔着一层拉不近的距离。始终没有加入其中,只是站在她身边,偶尔抬一下手帮她控操纵杆,凉凉指尖不经意带过她掌背皮肤,还能激起一阵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