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刚才还看见了的。”有人道。
提着裙子,一脸好不沮丧的表情,还要抬手挡着阳光,免得脸上出汗花了脸上涂抹大半天的妆容。
那人踮脚张望半晌,仍旧不死心,伸手往贝茜这一头挥挥:“会不会正跟殿下一起?”
贝茜在喝水。
她在塔楼上找半天没找见人,下来倒是一眼就看到了拼命往前面挤、想被王后看见也想被希里兰德看见的
丽塔。
彼时这位装扮得大胆又鲜艳的女伴一面埋头往前冲还一面用手护住领口的样子真是可爱,衣服里垫了三层
的效果果然显著,这会儿人流散去,还有几个经过的异性往丽塔锁骨下头瞄了好几眼。
“是不是啊?殿下都没在你身边。”见贝茜不答,丽塔可怜巴巴地追问。
贝茜就摇头,拧上手里水晶小壶的盖子,交给身后跟着的安娜贝尔,道:“赫恩说要出王宫去玩,让我在
这里等一下。”
安娜贝尔果然没有扮成任何一位女神。
她身上的装束与平时没什么两样,在这样争妍斗艳的场合仿佛随时都能给少女们的裙浪掩盖了去。
她自己并不在乎被掩盖。
这会儿给贝茜打着伞,看她喝完水还递过一方手帕来,照料得很细心。
丽塔更沮丧了。
这份沮丧让她在被又一个陌生男人盯着看的时候没好气地抬眼瞪过去。
然后发现那并不是个男人。
是穿男装的夏洛蒂。
配合今天这样隆重的节日,夏洛蒂特地穿了礼服过来,贴身又帅气,却刻意打歪了领结,不知道出于什么
样的心理。
自上次带着贝茜出去玩之后她便没有再到王宫来,今日一见,只觉阳光洒落到旁人身上只是灿烂,落到她
身上就沸腾起来,格外耀眼。
她的脾气希里兰德那样讨人嫌,自然也不如赫恩温柔,盯着丽塔是因为觉得眼熟,突然被瞪一眼,先是一
愣,随即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原样瞪了回来。
这回轮到丽塔心虚,讷讷收回目光。
“怎么你不扮女神?”夏洛蒂对丽塔示弱的反应很满意,又将目光转移到贝茜身上来,“还是说你已经在
扮了,我居然看不出来……这位扮苹果女神的小姐还好辨认些。”
“我扮的是玫瑰啊。”丽塔道。
她是小声嘟囔,怕声音太大了给夏洛蒂听见,但夏洛蒂正往这边走过来,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夏洛蒂就半好笑半戏谑地,抬手掩唇咳了一声道:“是吗?我以为苹果才需要垫得这样饱满。”
丽塔的两边脸颊登时也因为鼓着气而饱满起来。
贝茜在旁边听她们两个说话,觉得很有些意思,便不打算开口打断,只是正听着,跟前却突然从旁边斜进
来一支涂了金的玫瑰,抬眼望去,是个打扮得很体面的男人,对她道:“我愿意为你的女神之路投一票,小
姐。”
原来最受欢迎女神是这样投票。
贝茜道:“我不用投票,谢谢你。”并不伸手去接。
夏洛蒂过来,不紧不慢地将那男人拿花的手送了回去,笑道:“你是最近才回王都,还是刚上任的臣?要
有人看见她接了你这枝玫瑰,恐怕要吃醋的。”
“谁要吃醋?”
一个声音温温道。
贝茜是最先转过头去,碧眸里便倒映了个和颜悦色的黑发青年的影。
赫恩不过才离开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便见贝茜身旁围多了两三个人。
那给贝茜递玫瑰的只是个年轻大臣,知道王子对个小美人宠爱有加,不知正是眼前的这一个,见赫恩走到
跟前来,脸色居然没什么变化。
面不改色大概因为了解赫恩的为人——赫恩也并没有生气,这么看他一眼,只笑道:“很漂亮的花。”
“希望下一年我能有荣幸送出去。”那男人道。
倒是很知道分寸地再没有看贝茜一眼,拿着花坦然转身离开。
夏洛蒂撇撇嘴。
“巡游已经开始了,马车可以跟在队伍后面走。”赫恩对贝茜道,“你喜欢热闹,出去跟着看一看也
好。”便去牵她的手。
本来要骑马的,可惜阳光实在太好,方才在塔楼上贝茜就一直眨眼睛,他心里清楚,才准备了马车。
夏洛蒂和丽塔还在旁边站着,赫恩自然也没有冷落了她们,问是否要一起去。
“我不凑这个热闹了。”夏洛蒂道。
这样做电灯泡的事情,丽塔也不愿意,何况她心心念念着要在巡游前找希里兰德说说话,人没找到,先听
说巡游已经开始,哪里还有心思闲聊,急急忙忙提着裙子就要离开。
离开之前不忘跟贝茜咬耳朵说悄悄话:“如果你不参加,拜托让王子帮忙把他的一票投给我呀!”
贝茜爬上马车之前还回头看了夏洛蒂一眼。
夏洛蒂的视线本放在那托着贝茜小手的男人身上,忽然觉察她的注视,转过来对上了,笑眯眯道:“晚上
舞会见。”
确实是相当盛大的一场巡游。
队伍连接了广阔街道的头和尾,头不见起点尾不见尽头,不知一直延伸到哪里去。
马蹄踏着花,还踏着嘈杂无比的声浪,声浪里夹着数不清的兴奋与赞美,是褪了冬季冰碴子的活泼泼的热
意,坐在马车里都能清楚感受。
“竞争真大。”贝茜趴在车窗上道。
她说的是很前头一个在特制马车上飞旋着的少女。
那少女的服饰价格不菲,旋转的时候从裙摆飞出金光来,赫恩看一眼,说那是用黄金碾出的粉末。
这样大费周章,不过为了让别人记住自己的名字。毕竟再怎么有钱,每个人能给的也只有一枝金玫瑰。
倘若生出,得到王后的花环倒是其次,最重要是有了声色顶端的荣誉,以后走到哪里都能有很高的知名
度。
也不必担心没有追求者。
促使少女们热情高涨的最大因素,是某一年最受欢迎那位女神成为王后的故事。
虽然要往故事上加个前提,国王是在那之前就已经决定要娶宁芙做妻子了的。
但那又怎么样?人总需要改变历史的面目来给自己一个能够满足憧憬的梦。
梦使人有动力,这样就足够了。
“竞争大,所以有意思。”赫恩道,“每年都在巡游队伍里看见很多别出心裁的表演。”
他瞧着贝茜垂落到腰后的软软的金发,伸手去挑起一缕,笑起来:“往后每一年的巡游,我都可以带你来
看。”
他说得淡淡,贝茜只觉某个词太过绝对了些:“每一年么?”
她扭过头来看他,这个动作使得他手中的发轻轻抽离开去。
赫恩手中空空,便伸过来抚她的唇。
抚着抚着,眸光便沉下去,声音还是一样温柔:“对,每一年。”
“每一年都是这样的流程,实在没意思。”
这话出自夏洛蒂之口。
她站在原地看着赫恩的马车越行越远,伸了个懒腰,觉得周围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实在没什么意思,还不
如料理她的生意,便转身要打道回府。
这么一转,险些撞进个穿军装的怀抱里。
她马上认清了这人是谁,庆幸及时刹住脚,不抬眼地道:“刚才有人找你来着。”
丽塔该后悔跑开得太快了。
希里兰德冷脸连变也不变一下,垂眸看了夏洛蒂的脑袋一眼,开门见山道:“今晚你做我的舞伴。”
这样命令式的语气令夏洛蒂很不喜欢。
她眉一扬:“我不跳舞。”
“礼服我会让人送过去。”
“我不跳舞。”
“我最讨厌别人迟到。”
“我不跳舞!弗——”
夏洛蒂不耐烦得简直要嚷起来,一甩手要走,却在下一秒噤声。
她看进希里兰德冷漠漠的灰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