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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她长发如瀑,用一枚芙蓉玉簪绾了小髻,额间一点朱红,一双眼像是看尽人间苦乐,自有悲天悯人之态。
    她站在尘世中,却像是早已超脱人间。
    “长公主。”晋阳王欠身行礼。
    “晋阳王。”长公主只是蜻蜓点水般点了点头。
    “我信中所说…”
    “王爷信中所说的事我略知一二,我今日来不过是想劝一劝王爷,既然惠贵妃要养这宋默这孩子,王爷还是趁早放手,不要漟这趟混水。”
    “什么意思?”
    “王爷是一个外姓王,能做的就是保卫国家。宫中的内斗皇室子女王爷都不该沾染,毕竟皇室子女的牺牲都是我们自己的夙命与选择。”
    “宋默不过是一个孩子。”
    “可是这个孩子说不定会要了王爷的命。”
    “实不相瞒,三年前我出宫修道就是为了避祸,我母后究竟为何而死是谁逼死,我胞弟一家如何灭门我都知晓,只是我能做的只是保全自己。”
    “若不是念王爷少年英雄,如今朝廷除了王爷再无将领之材,今日我连这一遭都不会走。”
    “我劝王爷不要因为孩子可怜可爱而丢了自己的性命,这是不值得也不应该的。花朝节过后就是惠贵妃生日,届时王爷出席宫中宴饮不妨携了宋默同去,我会助王爷一把将宋默献给惠贵妃,还望王爷顺水推舟,借机消除了与惠贵妃的隔阂。”
    “长公主,我李晋乾认识你们兄妹二人已经十载,却是方才知晓公主是这样的为人。”
    长公主不以为然,玉手纤纤握着茶盏缓言说道:“若是为人处事皆是表里如一,那在这世间还有什么趣味可言?”
    “可是,宋默终究是你皇兄在世上的唯一血脉,她要是落了惠贵妃之手,便是没活路了。”
    “晋阳王,就连我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哪里管的了她,今日我话尽于此,还往王爷思量清楚。”说完,长公主自戴了面纱,将已凉的黑茶饮尽,飘摇而去。
    晋阳王坐在书房内,手中的茶水冰凉,心亦如此水,寒而彻骨。
    世上的人逢高踩低,趋利避害,他向来知晓,只是他也坚信骨肉情亲,终归会在深渊之境拉上一把。
    谁知道谁知道,竟是如此!
    晋阳王整个人如临冰窖中,那红墙宫闱再怎么金碧辉煌,他都绝不能让宋默回去了。
    “姑姑!”晋阳王本想宋默许久没有见过亲人,特让陈叔去告诉宋默长公主来的消息,望她小人儿高兴一场。
    宋默亦是得了消息慌忙就往书房这边来,尚未进门,就是亲热的唤道。
    “爹爹。”宋默走进了书房,只见了晋阳王,目光在房内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长公主,摇着小身子走到晋阳王身边,拉着他的衣袖抬起头看着他问道:“爹爹,姑姑呢?”
    孩童目光中的期许焦急像是寒刀霜剑刺的晋阳王心里痛不堪言,他伸手将宋默揽在怀里,眼里已经含了泪。
    到底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爹爹?”宋默半晌没有听到晋阳王的回答,很是不解,想要转头去看晋阳王的神色,头却被晋阳王按住不能偏转分毫。
    晋阳王伸手拭了泪,这是他生平十七年来头一次哭。
    却不是为了自己。
    “丫头,你姑姑她观中有事,提前走了。”晋阳王哑着嗓子说道。
    “哦。”宋默回,语气中难掩失落。
    “但是,丫头,你姑姑带了东西给你,你瞧这是什么?”晋阳王偷摸的从腰间取了玉牌,递给宋默。
    那玉牌通体雪白晶莹,触手温润,是他十五岁那年拼死收了蛮夷之地,圣上亲赐。
    他日日将这玉牌带在身边,时时提醒自己不可荒废武艺兵法。
    蛮夷战场上那一战,若不是他咬着牙拼着最后一股气,靠着他的□□刺穿敌军首领喷薄而出的血液略缓片刻,此怕是大周再无晋阳王。
    “这是姑姑给宋默的?”
    “这是长公主给你的,你可要收好了。”晋阳王勉强笑着将那玉牌挂在了宋默的脖上。
    “那爹爹可有代宋默谢过姑姑?”
    “那是自然。”晋阳王说着将宋默抱起,领了她出去。
    正如长公主所说,花朝节刚过便是惠贵妃的生辰,圣上特地的备了家宴宴请皇族血脉。
    彼时,晋阳王以宋默的寒疾刚愈并不适宜参加宫中宴饮为由报请圣上,却被与圣上同坐龙椅之上的惠贵妃便笑着婉转指明宋默非来不可。
    大抵是宴无好宴。
    家宴的当日清辰,宫中便派了华盖车马,宫女阉人,从宫中侧门缓缓而出,延绵数十里,架势比公主离宫嫁娶还要热闹许多。
    晋阳自己着了一身墨色弹烟纹的衣衫,头发尽数扎起露出宽阔的额头,腰间左右两边各悬有红色流苏的白玉佩。
    宋默也已经被妈妈们打扮好,红色的蜻蜓花样的緙丝衣裙,脖子上套着一枚黄澄澄的金锁,衣裙样式大坊寓意皆为上品。
    “爹爹!”宋默一看到晋阳王走进一言阁,遂甜甜的唤了一声。
    “丫头,来,让爹看看。”晋阳王屈身蹲下看着宋默,却摇了摇头,哄着宋默说道:“丫头,咱们换了吧。”
    “嗯,都听爹爹的。”宋默却是半点怒气也没有,说让换就换。
    晋阳王看着宋默被赵妈妈抱去了阁内换衣服,坐在堂前的灯挂椅上静静思索。
    宋默又换了一身衣衫出来,晋阳王的眼底的神色已经变了。
    他冷冷的扫了一眼赵妈妈,不言语,直接从地上将宋默抱起。
    “爹爹?”宋默有些不解。
    “王爷,郡主的披风。”赵妈妈像是突然醒了神,从衣柜里忙拿了宋默大红色的披风递给晋阳王。
    晋阳王心底冷笑,面上依旧不露半点声色,他看着妈妈将宋默的披风系好,抱着宋默走出门去。
    父女二人在前,一众仆从在后。
    “爹爹。”宋默抬起小小的下巴看着晋阳王的脸问道:“我穿的这一身衣裳是不是不妥?”
    晋阳王听了点了点头,说道:“确实不妥,你还在热孝,却穿了红衣,到了宫中他们就说你不孝。”
    “可是爹爹,我若是不穿红衣,穿的太过素净,他们又会说我不尊重惠贵妃,在她生辰还穿的跟发丧似的。”
    “所以,宫里头的人都在等着看咱们父女两个的笑话。”
    “爹爹一定有法子让他们没有机会看咱们的笑话对不对?”
    晋阳王气定神闲的微微一笑说道:“那是当然。丫头,跟着你爹,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你的份。”
    “我可不喜欢欺负人。”宋默波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爹跟你说,不可以无故欺负别人,但是李训言可以欺负,那孩子欺负起来最是好玩,等我们从宫中回来了,爹告诉你怎么欺负他。”
    “爹爹坏。”
    “你爹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父女两一面说一面出府,看着这样华贵的马车,宋默突然揪了揪晋阳王的领口。
    “怎么了?”晋阳王问。
    “爹爹,宋默在想,若是爹爹没有养宋默,就会安宁很多。”
    “丫头,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日花朝节咱们上街玩时你跟爹爹说过什么吗?”
    “我跟爹爹说,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
    “对,爹爹跟丫头早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有什么事咱们一起面对。”
    “那么现在爹爹问丫头,去宫中见惠贵妃,丫头怕吗?”
    宋默听了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有爹爹在宋默不怕。”
    “这才是爹爹的好闺女,纵使她惠贵妃再怎么权势涛天,只要是我晋阳王想护住的人,我都不会让她如愿”晋阳王说完将宋默递给陈叔,独自上马。
    他坐在马上,眉宇轩昂,不管是多么艰难的处境,他依旧朗朗而笑。
    他对着宋默伸出手,豪阔的说道: “丫头,来跟着爹爹,看看这九重宫阙,谁有本事能拦住我们父女二人。”
    宋默看着晋阳王,看着他目中的笑意和笃定让他整个人像是长空之鹰,翱翔九天之上,击碎万里层云。
    多年之后,长大的宋默一直想,是不是正是因为儿时记忆里这句话,让晋阳王在她心中成了这世上最可靠的男儿。
    第12章 夜宴
    晋阳王幼时便跟着父兄生活在军营,那时候他爹爹对他讲,一个好男儿就应当有千里走单骑的洒脱和孤勇。
    在他十七岁之前他也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现在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锦衣,怀里窝着一个温温软软雏鸟般的小孩子,走在这大周皇城道中,看着这看似尊敬实则监视他的阎党宫娥。
    才愈加清醒,身为男儿,不仅仅只是独行千里,而更多的是承诺与责任。
    他既然担了宋默这个责任,任是谁来劝他亦或是谁来逼他,他都不会卸下。
    除非他死。
    宋默从他怀里抬头,纵使这样晋阳王骑马有诸多不便,他也不愿她独自坐了马车,遇到任何不测,便心里更是感激。
    “丫头,咱们到了,扶好了。”晋阳王看着那朱红色的宫门,心中略有些感慨,他下马之后,亲自将宋默抱下。
    从这道门始,他能做的绝不假借旁人之手。
    “丫头,可给爹爹打起十二分精神,千万别糊涂。”晋阳王向来不是个话多的人,可是这才进了第一道宫门,就连番嘱咐宋默。
    宋默自是明白。
    晋阳王牵着宋默的手走在宫道中,一大一小,彼此依靠的背影,在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在这周遭的富贵风景里,却让人不由得心生向往。
    鼓乐声中,夜宴开场。
    “今日家宴贺惠贵妃诞辰,你们也不必拘着自个,怎么便宜怎么来。”当今圣上已过五旬,仍端正坐在金色九龙纹的龙座上,没有丝毫老态。
    他额阔眉楚,目如点漆,虽有几分帝王的威严,却更像是一风流倜傥的文人雅士。
    即便是圣上如此说,临下却没有一个人照做。
    “祝娘娘千秋。”众人齐贺一声,纷纷落坐。
    宋默本应当是跟着公主郡主坐在一席,但是晋阳王恐她贪嘴吃了她吃不该吃的脏东西,硬是无视了周遭鄙夷的目光将她携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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