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眼婆婆道:“你起来吧,过来,我还有两句贴心话告诉你。”
我从地上爬起来,来到她的面前。风眼婆婆道:“我能把你吃了还是咋的,近点,把耳朵凑过来。”这老太太一身怪味,尤其嘴里全是烟油子的味道,能熏死人。我不好意思皱眉,只能强忍着再凑近一些。
刚到她的面前,风眼婆婆突然挥动烟袋锅,滚烫的烟锅正点在我的眉心。我猝不及防,烫的惨叫一声摔在地上,就感觉额头上火烧火燎的。
我想起来,可怎么挣扎都没用。风眼婆婆坐在摇椅上,嘎吱嘎吱前后摇摆,我晕了过去。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就看到有个年轻人正在和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说话,这个影子看不清貌相,身材佝偻,十分苍老。两个人说的很激烈,说的话也好像是汉语,可连在一起却听不明白,像是用汉字组成了另外一种语言。
一开始那老人的影子显得焦躁,暴怒,阴沉着不发表意见,后来在年轻人的劝说之下,他的身影逐渐变淡,渐渐消失。
我看着这个年轻人很熟悉,便说道:“黄小天,是你吗?”
黄小天穿着一身黄色的短袖衫,他本来就眉清目秀的,笑起来很和善:“当然是我啊。婆婆和我说了堂子的事,我也同意了,以后咱们两人在一个槽子里吃饭。”
“你就是我的掌堂大教主,我的老仙儿。”我说。
黄小天哈哈大笑:“我是仙儿,可还很年轻。我觉得咱俩挺投机,但是有个事要和你先说明白。”
“你说。”
黄小天道:“仙家出马可不是随随便便的,想跟谁就跟谁,先要取得牌照,就像开公司一样,注册地址,规模大小,主营业务什么的,这都是有讲的。当然这些是堂口的规矩,都是后话,首先出堂香童要和仙家儿合拍,以后我要为你打窍,还要上你的身串窍,这都需要咱们心有灵犀,紧密合作。”
“然后呢?”我问。
黄小天说:“我是散仙,有一些规矩可以不用执行,但有一条谁也避不开。那就是你在出堂前,要先和我磨三关。”
我疑惑:“这是啥意思?”
“具体的我没法和你说,要不然还怎么叫磨练呢。这三关,就是看你是否有资格做一个真正的香童。”黄小天说。
“怎么考验,是你出题考验我吗?”我说。
黄小天笑:“这三道题是老天爷出给你的,不是我来出题,我没那么大能耐。其中的机理我没法和你说明白,这么说吧,你本是普通人,现在要向阴界和灵界跨越,这属于越界,会出现很多异象和症状,好比你本来是非洲人,现在要你到南极去居住和生活,肯定会水土不服,出现很多想不到的问题,甚至身体会受不了,出现大病。这三关的磨练是必要的程序,一方面看你灵性,一方面看你身体到底适不适合和阴界接触。”
我似懂非懂:“所有的出马香童都要经历这一关吗?”
“差不多。”黄小天说:“只是形式不同。大多数通灵者最起码都会大病一场,这是试炼的开始,可许多人不明白,有的会诵读佛经,去信基督,还有的会被送到精神病院。其实这些都是出马前的三关试炼。有的人连一关都过不去。”
我有点惴惴不安,咬咬牙,该来的总会来,不要怕。我说道:“好吧,我接受。”
黄小天道:“这三关的阴界试炼,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来。我告诉你一个办法,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见怪不怪。”
“好吧,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我说。
“说吧。”黄小天道。
“你刚才在和一个老人家对话,他是谁?”
黄小天有些尴尬:“那是我爸爸的阴神,现在附在你的身上。我和他说明白了,我要和你配合出堂,到时候自会化解它的怨气,让它轮回而去。它走了,我才能给你打窍。”
他打了个哈欠:“和你说这么多,我也要睡会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这三关如果你过不来,那说明咱哥俩没缘。”
说着他晃晃悠悠走进了屋子的黑暗里,我赶紧追过去,谁知脚下打滑,摔在地上。一个晃神,我再睁开眼睛,醒了。原来刚才做了个梦。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到风眼婆婆叼住烟袋锅抽烟,笑眯眯看着我。
“婆婆,刚才我做了一个梦。”我说。
风眼婆婆笑:“我知道,黄小天和你说过了。你该回去了,等三关过后再回来。”
我暗暗叫苦,怎么这么多道道,我问她,这三关什么时候来。
风眼婆婆抽着烟袋:“快了,我在你身上开了阴阳窍,阴界的考验马上就来。哦,对了,黄小天交没交待你一件最重要的事,在三关过完之前,你不能外泄阳精,要保持纯阳之体。”
我脸红了,吱吱唔唔摇头,这个他真没说。
风眼婆婆道:“三关考验未必都是痛苦的,还有红粉考验,你做好心理准备吧。一旦阳精不保,就算失败了,你也就不用再来了。”
第三十三章 转圈
风眼婆婆说的这么严重,我暗暗下定决心,在熬完三关考验之前坚决不谈对象。话又说回来了,我这样一个农村**丝,谁会找我呢。
“婆婆,我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我说。
风眼婆婆嘎嘎笑,笑得像乌鸦一样:“不用怕,怕也没用。你从哪来还回哪里去,到时候自然明了。”
我懵懵懂懂从她家出来,一路琢磨着,有点疑神疑鬼,看大街上什么都怀疑。这三关阴界试炼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就连黄小天也说不清。这可玄了,想无可想。
我后来也想开了,不琢磨了,既来之则安之,怕个鸟。
回到家里,爷爷问我什么时候回林场,打不打算再回去工作了。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应该回去,现在虽然事情很多,可乱麻中只有一个线头,那就是闯三关。这三关考验不过,说什么都白扯,什么也干不了。
还是回去干活吧,在家呆着也是呆着,更郁闷。
这次我再走的时候,没有找王二驴告别,感觉有些凄凉,我们三人组如今二丫姐已经不在了,心里很难受。
第二天一大早坐车过去,在县镇找地方住下,给司机老周打过电话,他明天才能运送物资进山,告诉我再等一天。
过了一天我在汽车站等他,老周的车终于来了。上车之后,老周关心问我,听说你病了,感觉怎么样。我没细说,勉强挤出点笑,说没关系了。
老周一路絮絮叨叨,说着他家那点破事,还有林场的一些事。林场只有三个光棍,哪有什么新闻,我听得枯燥乏味,昏昏欲睡。下午到了山里,胡头儿他们三个看我回来了,特别高兴,一个劲打听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就这样,我在林场重新工作,过起了与世隔绝的日子。我兢兢业业完成着胡头儿交给的任务,其实心里是胆颤心惊的,不知道三关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
比死更可怕的是等死。
几天过去了,我感觉身体愈发沉重,折腾一大圈,阴毒始终没有拔出去,唯一的希望就是等黄小天给我打窍,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正在宿舍躺着想心事,胡头儿进来敲门:“小冯,别躺着了,跟老周出趟车。”
林场有一批山货要运出去,司机老周一个人忙活不过来,要找个人跟车。这活儿轻松不说,还能出去逛逛。曹元本来想去的,让胡头儿劝下来,把名额给了我。曹元拍着我的肩膀感叹,我都想和你一样大病一场了,病号特殊待遇。我苦笑说,咱俩换着试试,你一天都过不来。
我们在车上装好了山货,出发了。一路颠簸晃晃悠悠下山。老周这人哪都好,就是嘴碎,可能是当司机太寂寞,好不容易逮个人说起来没完。我还不好意思不听,吱吱唔唔应答,其实眼皮子黏在一起已经睁不开了。
车子颠簸着,不知什么时候,路上有个大坑,车子一下颠了起来,我猝不及防飞起来又落下,摔得屁股疼。我揉揉眼:“周师傅,咱们这是到哪了?”
老周没有说话,径直看着前面的山路,停了下来,表情很不自然。
我又问了一遍,老周摇下车窗,点燃一根烟,说了两个字“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他。
老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这次拉着山货去的目的地叫巴尔虎旗,是个蒙古族聚集区。这条路他去过几次,对于路线不算陌生。可刚刚往那个镇子去的时候,正赶上修路,已经封道了。路边立了指示牌,上面有地图,告诉司机可以怎么绕过去。
老周没多想,开着车按照指示牌的方向走,一路道路不平,极为崎岖,颠颠簸簸始终在山路上转悠。
越往里走道路越是不好,也就是老周这样的老司机,换其他人稍有不慎就能翻车。
等老周觉察不对劲,准备撤回来的时候,晚了。这条山路只容一个车道,进去可以,想出来难于上青天,调转车头那是无法想象的事,总不能一路倒车退出去。
现在我们就在这么个局面,退指定是退不出去,只能往里进,可再往前走会遇到什么,会走到什么地方,谁也不知道,等于瞎子摸水过河。
老周扔根烟给我:“你怎么想的?”
我没觉得特慌,舒服靠在椅子上,点燃了烟:“周师傅,继续往里开吧,实在不行咱们可以打电话求援。”
老周闷闷抽了两口烟,骂了句:“真他妈晦气。”发动车子,继续往前走。
我没了睡意,看着窗外掠过的山路。
老周没了谈性,无人说话,驾驶室里的气氛极为压抑。开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山路有了渐渐向下的趋势,道路也平坦了一些。
老周眼睛放光,跟我说:“只要从山里开出去就行,到了外面,我怎么都能转回去。”
又开了能有二十来分钟,终于从山路上下来了,我们正要长舒口气,突然发现不对劲。
前面是一片风区,风很大,暴土扬尘的。我们赶紧把车窗摇上来,从前窗看过去,勉强能看到这里是一片乡镇,路两边一排排的平房,再具体就看不清了,尘土太大。
“这他妈的是什么鬼地方。”老周一边开着车一边四下里看着。
车速极慢,在街道上缓缓行驶,周围的大风中看不见一个人影,刮得平房上的门牌摇摇欲坠。
我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张着大嘴四下打量,正看着,老周道:“咱们开进来多长时间了?”
我看看表,我带的是机械表,发现表针一动不动。
老周拿起驾驶台上的手机看,手机莫名其妙黑屏。他按了几下开关,没有反应。我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也是黑屏,我们面面相觑。
老周开长途跑运输少说也有小二十年,是个见多识广的老司机,他严肃起来:“小冯,不对劲,很不对劲。”
“怎么办?”我问。
老周没说话,慢慢加快行车速度,在这条街道上飞快向前行驶。周围风尘极大,漫天都是黄沙,可视度特别低,能有两米就不错了。他一边加快速度,一边紧紧盯着车窗,这时候要出现意外,必须要能做出最快的反应。
行驶了大概十几分钟,他慢慢停下车,摇摇头说:“不对劲,这条路不应该这么长。”
我想了想,把车门打开,老周一皱眉:“你干嘛?”
打开门,我把领子竖起来,从车上跳了下去。瞬间大风把我淹没,风沙灌进嘴里,我拼命咳嗽,好不容易把沙子吐出去。
老周也下来了,他用手挡着脸上的尘土,大声喊:“回车里。”
我摆摆手:“你先回去,我往前走走,看看怎么回事,马上就回来。”
老周想了想:“好吧,你多小心,遇到情况不对,马上回来。”
他回到车里,取出一把管钳给我防身。我揣着这大号的钳子,心里有了底,慢慢往前走。
路边大都是平房的商店,上面挂着牌子,写着什么“迎宾羊汤馆”、“好运食杂店”类似的字样,我随便找了一家,凑到窗上往里看,什么也没看不见,里面黑不隆冬的,勉强能看到桌椅的轮廓。
一股风吹过来,我浑身发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继续往前走,盯着路边的平房,奇怪的是,看不见半个人影,家家户户都紧闭门窗。
手表无法计量时间,我估摸着已经走了十来分钟,突然前面的路旁出现一辆车。我心头狂喜,终于看到车了,说不定里面有人可以问路。
我艰难地走过去,等来到车前,看到车牌和车的样子时,顿时傻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辆车居然是老周的车!
我迎着风沙来到车窗前,使劲拍了拍,有人影凑在窗里往外看,正是老周。
这事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老周的车按说应该在我的后面,为什么我走着走着,又能看到它了,它居然在前面出现了。可能的解释是,我在不知不觉的兜圈子,难道这条路有问题?
我肯定自己是沿着直线走的,最起码我是这么认为,为什么又转回来了,实在是无法想象。
车门开了,老周惊讶地看我:“你回来了。”
我正要说什么,突然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这一刻,我突然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