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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沿着摆满玫瑰的窗台渐渐移动,那轮金乌慢慢沉到对面的山后去了。顾书尧用余光看了一眼,提醒梁霁月,“太阳落山了,会不会影响您画画?”
    梁霁月搁下笔,摇了摇头,笑着说:“不要紧的,你的样子我已经记在了心里。”说着她抬起头看了眼顾书尧:“画到时再给你,我可能还需要完善一下细节,我买了三周后去英国的船票,你记得在这之前拿便好了。”
    天色已经不早了,顾书尧点点头和梁霁月辞别。她先送殷鹤闻回家,然后让司机送她回公寓。
    早上殷鹤成曾说过,今晚他还会来公寓,而现在已经天黑了,他没有钥匙,不会被锁在门外吧。一想到这,顾书尧便让司机开快些。
    到公寓时,楼下并没有殷鹤成的人。顾书尧匆匆上了楼,不过令顾书尧奇怪的是,楼下几位邻居家都没有亮灯。
    顾书尧将房门打开,公寓里还是早上出门前的模样。
    顾书尧还没有吃饭,殷鹤成应该也是要回来吃晚饭的,顾书尧便去厨房烧菜,她从前饭菜都做得简单,饭也只煮一点。可一想到他要来,便多炒了些菜。
    顾书尧将菜端上桌时已经是七点三刻了,她坐在餐桌前等了半个多钟头,菜都快凉了,可门外的过道上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是他之前来了,见她不在家又走了?还是他忘记要过来?
    顾书尧原本想往北营行辕那边去通电话,站起来走了几步还是坐回去了。不该是她去打这通电话。
    可顾书尧还是觉得懊恼,她没想到她会这么盼望他过来,不过一天的功夫,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又等了半个钟头,还是没有等到殷鹤成,顾书尧一咬牙便将满桌子的菜又热了一遍,一个人对着餐桌对面的空椅子吃了起来。
    不过动筷子之前,她还是每样菜都给他留了些。
    她吃完晚饭指针已经指向九点,顾书尧有些坐立不安,站在窗户边看了好一会。外头华灯初上,偶尔一两辆汽车驶过,却没有在楼下停留。
    汽车开过时,她的心情也跟着汽车的距离上下起伏,顾书尧不得不承认,她的心被他牢牢牵制着,虽然她并不是那么愿意承认。
    她其实还有别的事,今天才上了一堂法语课,收了不少学生的法语作文上来,她还要批阅。
    索性不去想旁的,顾书尧坐在客厅开始批阅起学生的作文来。唯有工作上的事情,能让她沉下心来。不知不觉一个钟头过去了,顾书尧刚翻开最后一本作业,便听到楼下有鸣笛的声音,过了一会,楼梯上又传来人走动的声音,那是军靴踩在地上的声音,她从前听过许多回,早就能分辨了。
    果真,不一会儿,殷鹤成过来敲门,“书尧,开门。”
    原来他还是要过来的,虽然已经十点了。顾书尧走到门口去给他开门,却堵在门口故意不让他进去,语气也是幽幽的,既像是在埋怨,又有些男女间的情趣在,“你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我一个人睡也没那么挤。”
    殷鹤成见她这个样子,笑了出来,“我今天稍微有些事,来晚了。”说着看了身后一眼,“先让我进去,过会再说。”
    顾书尧这才意识到他此刻身后是站着人的,果然殷鹤成一进来,黄副官和侍从官们便都跟着进门了。她刚才那些话,他们定是听去了,难怪殷鹤成刚才笑话她。
    侍从官们神情倒是如常,当着殷鹤成的面笑意都收敛得干干净净。他们一个个提着皮箱走进来,进门便和顾书尧致意,“夫人。”
    顾书尧回过神来,数了数才发现提过来的皮相足有十几个,不一会儿又有几个官邸的佣人进来帮着整理皮箱里的东西。
    顾书尧站在客厅中间看愣了,她明明只让殷鹤成带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这架势完全是在搬家。
    顾书尧回过头去看殷鹤成,他已经靠坐在沙发上了,俨然一副主人的模样。顾书尧瞪了殷鹤成一眼,殷鹤成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立即道:“他们只是来帮着收拾,并不留在这,你放心。”
    殷鹤成刚说完,黄维忠上前一步走到他身边,将一只上锁的箱子交到殷鹤成手上,“少帅,您的密码本都在这里面了。”
    殷鹤成的密码本是拿着译加密电报的,他把这些都带来了,岂不是还打算在她这办公?果不其然,黄维忠又报告道:“少帅,通信兵已经过来了,线路今晚就可以接通。”
    顾书尧越听越不对劲,殷鹤成虽然答应她不回帅府,她原本只想着偶尔让他在这边住些日子,可他倒好,竟把他的东西都搬过来了。顾书尧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黄维忠报告完事情后刚走,殷鹤成便抬起头来看她,眼中满是得意的笑意。因为还有佣人在,顾书尧也不好当着他们的面说什么。于是走到殷鹤成身边走下,小声道:“我这房子太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他一把将她搂紧了,“我觉得不小,只是东西少了些。床也稍微小了些,过两天让人换掉就好。”
    见殷鹤成不买她的账,顾书尧又说:“你在这倒还好,你的人怎么办?难道要他们每天都守在楼下?再说周围还住着别人呢,他们都穿着军装太点眼了。”
    “点眼有什么问题吗?你是我夫人这件事难道不是全盛州人尽皆知?”她面露无奈的样子十分有趣,他也看笑了,还是不再戏弄她,坦白道:“我已经将楼下这几层都租下来了,暂时作为侍从室。”
    这件事上殷鹤成无疑已经占了上风,他并不想在这件事上再与顾书尧纠缠,随手翻开桌上顾书尧方才再看的作业,问她:“这些都是法语吗?”
    顾书尧被他算计成这样,并不想搭理他,随口应了一句,“是。”
    那本作业时上全都顾书尧批改的痕迹,殷鹤成挑了下眉,“你的学生不怎么样呀,怎么错这么多?”
    顾书尧不想理会他,“人家至少会一些。”
    哪知道他就在这里等着她,“我不会,那你教我呀。”
    “教你什么?”
    佣人和侍从官们正好退出去,他突然靠近她,在她耳边道:“我爱你用法语怎么说?”
    第182章
    顾书尧原本还在为殷鹤成的擅作主张生气,可听殷鹤成这样说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他这哪里是在学法语?
    顾书尧从殷鹤成身上起来,用手将他推着他的胸膛,挑着眉似笑非笑地看他。
    殷鹤成与她对视了一眼,嘴角一扬突然伸过手来,将她重新揽在怀里,在耳边呵气:“怎么,你不愿意教我么?”
    顾书尧往后缩了缩脖子,眨着眼摇了摇头,“不愿意。”
    殷鹤成敛了笑容,淡淡问她:“为什么?”
    殷鹤成故作生气的样子被顾书尧一眼识破,她笑了笑,“我在燕北女大上课好歹也是有工资的,哪有白白教你的道理。”
    他敛目看了她一会,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忽然一个转身,将她困在了他和沙发之间,轻轻刮她的脸颊,“我不会亏待你的。”
    顾书尧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见着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突然想起昨天晚上他逼她开口时做的事情,脸霎时就红了。
    殷鹤成见她这样,更靠近了些,“说不说?”
    她像是存了心不顺他的意,将脸转到一边去不看他,嗔笑道:“不说,哪有你这样的。”
    “嗯?真的么?”他紧紧将她按在沙发上,手去挠她的软腰,笑着问:“有这么难开口么?”结婚也有些日子了,他已经清楚她身上每一处敏感的地方。
    “啊!”顾书尧腰上最怕痒,没忍住惊呼了一声,被他这样挠了一顿,眼泪都出来了,“雁亭,别闹了。”
    殷鹤成适可而止,也没有再去闹她,他的目光凝住,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
    从他那个角度看去,她的眼弯成两弯月,眸中倒映着客厅的灯光,熠熠生辉像宝石一样。
    有晚风灌进来,将浅绿色的窗帘吹开一角。
    顾书尧抬眼对上殷鹤成的视线,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突然道:“jet'aime.”
    殷鹤成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自己没有听清,“嗯?”
    顾书尧即刻又说:“我爱你。”她这次是用中文说的,仍看着他的眼睛。
    她说“我爱你”这种话向来慎重,如果这句话时常挂在口头上,便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爱”是发自内心的,人一辈子真正值得“我爱你”三个字的人能有多少?
    可她的确是爱他的。
    听顾书尧这样开口,殷鹤成也愣了一下,他明白她口中这三个字的分量。
    见殷鹤成发愣,顾书尧反而看着他笑道:“记住了么?”
    “你再说一遍?”
    “想得美!”
    殷鹤成刚刚已经听到了他想听的话,便也没有强求顾书尧,只说:“等哪天你我空了,我还真想让你教教我法语。”
    他平白无故突然想学法语,顾书尧觉得好奇,问他:“你为什么突然想学法语?”
    他笑了笑,语气淡淡的:“等哪天国内的战事彻彻底底平息了,我也想去法国看看。”他单手搂着她的肩靠在沙发上,“我还没有去过欧洲。”
    顾书尧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还住他的手臂,“那我教你,我们以后一起去。”
    殷鹤成想去欧洲访问的念头一直都有,毕竟国外有更为先进的技术,更为强大的武器,他一直想学过来。然而这个念头最强烈的时候是在一年半前,因为那个时候他最喜欢的人在那里。
    她回国后,这个念头并没有停止,他还记得他在乾都第一次看见她那张照片时的感受,他多想知道巴黎究竟有什么,能让她这么开心?后来他在书上知道了罗浮宫、知道了塞纳河,可书上的哪里比的上亲眼所见,他是多么想去看看曾经她待过的、留下痕迹的那些地方。
    殷鹤成之所以忌惮何宗文,并非认为自己不如他,也不是因为是何宗文带书尧去的法国,而是他不得不承认,何宗文在一些事情上确实比他与书尧更相似,比如他们都会法语,都在法国同一所大学留过学。他也想更加了解一下她,跟她的心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接下来的一周,殷鹤成都是在她这过得夜,除了每日去一趟帅府探望,从北营行辕处理完事务后,便直接到公寓来。
    顾书尧很享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刻,她从零开始教他学法语,她还尝了燕北六省总司令亲手烧的菜,她应该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有此殊荣的人,虽然的确不怎么好吃。
    然而时间一日日过去,顾书尧虽然喜欢这样的生活,但她并不觉得安生。
    殷鹤成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可他是什么打算顾书尧其实心底都明白,他一个盛军司令不可能一辈子和她挤在一套租来的公寓里,他带过来的那些随身要用的文件、工具设备,这么小一间公寓已经堆不下了。何况,他是个孝子,每日还要回帅府去看望殷老夫人和老司令,两头跑也是在是辛苦。
    殷鹤成连着好多日晚上不在帅府和官邸留宿,老太太那边不可能不起疑。就算他可以陪着她这样不问将来的得过且过,可老太太那边过不去。
    顾书尧惶惶然过了好几日,终于忍不住问殷鹤成:“你现在天天在我这,奶奶知道么?她如果知道了怕是会不乐意。”顾书尧怕他误会,解释道:“我不是在怨奶奶,可如今就是这样的情形,我一天为你们殷家传宗接代,奶奶就一天不想你只和我在一起。”
    殷鹤成正靠在床头看书,听她这么说抬起头道:“我知道你不想让奶奶知道,所以没有人会告诉她。”见她有些不可置信,他笑了笑,“你放心。”
    殷鹤成倒没有骗顾书尧,帅府那边五姨太刚刚得了些消息,兴高采烈地往殷老夫人屋里走。
    入秋了,殷老夫人坐在塌上吃橘子,一见五姨太如此高兴地进来,便知道她定是有眉目了,便问她:“怎么样,打听到什么了?”
    五姨太煞有介事地挑了下眉,走到老夫人跟前,连连笑道:“打听到了,打听到了!”说着,她凑近了到殷老夫人耳边道:“我已经问过侍从室那些人了,雁亭这些日子既不在帅府也不再官邸,是跑去一个女人的公寓里过夜去了。”
    殷老夫人眉头紧蹙,怒道:“这像什么话!”整日在外头过夜,她不曾见他孙子这样荒唐过。
    五姨太忙安慰道:“哎呀,老夫人,您要这么想,总比吊死在一棵树上好些,雁亭总算是想开了。”
    听五姨太这么说,殷老夫人缓和了些,“那姑娘叫什么名字?是个什么样的人?”
    五姨太面露难色,“这我也不清楚了,怎么都问不出来,要不您改天亲自问问雁亭,让他把人带回来,总在外面也不是回事。再说了,那位一直不肯回家,再过些日子离婚也不是不可以,占着夫人的位子又整日在娘家待着不回来,哪有这种事呀?”
    一说起“离婚”这两个字,老夫人又有些于心不忍了,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早点让雁亭把人带回来才是正经事。”
    “是呀是呀,雁亭在外头也不是一日两日,说不定那姑娘肚子里已经有了呢,可不比那个生不出孩子的。哎呀,您到时候就等着抱曾孙吧!”
    下午殷鹤成回帅府时,殷老夫人便提起了这个。殷老夫人故作不知情,只问:“雁亭,我听说你最近也不在官邸过夜,是去哪了?”
    殷鹤成笑了笑,只道:“最近军务有些多,就在北营行辕那边睡下了。”
    “你少来这套。”殷老夫人摆了摆手,仰起头看了他一眼,拉长了声音道:“我还不知道你!要是有什么合意的人尽管带回来,姨太太什么也不比娶妻只能娶一个,没那么多讲究,喜欢的话带回来就是了!”
    五姨太原本在一旁怂恿着,听到殷老夫人说这话,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殷鹤成早就知道殷老夫人会过问,便特意让底下的人放些风声出来,也省得老夫人担心。
    老夫人又道:“你生辰也快了,就在那个时候带回来吧,也正好是个契机,让大伙都认识认识。”
    殷鹤成点了下头,没有再说什么。
    这几日,殷鹤成确实也有些忙,南北两方的政府最近又有些冲突,晚上他回到公寓时已经快十一点。
    顾书尧应该已经睡了,客厅的灯熄着,只给他留了进门过道的灯。殷鹤成怕将顾书尧吵醒了,关外头的门都是轻手轻脚的。
    只是刚走进客厅,便看到从卧室里的门缝中溢出灯光来。
    殷鹤成将锁扭开,见顾书尧正坐在床头看书,便问:“怎么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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