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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早已经有所猜测,但在得到确切答案的时候,太子的瞳孔还是忍不住放大了许多,他双手紧握成拳,咬牙道:“可有化解之法?”
    容祁颔首:“陛下所中之毒并不危及性命,自是有药可解,只是……太子殿下可已经想好了?”
    容祁的话语并不含蓄,太子立刻就明白了他的话中话,他抬眸看了眼皇城街上来往匆忙的百姓,明明是新春欢喜的时候,百姓的周身却是被阴沉悲凉笼罩着。朝堂的纷争已经完全明朗化,百姓战兢忐忑过日,想来也是担忧朝堂上火焰迟早烧到他们身上罢!
    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如今大周内部渐乱,边关的平稳想来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太子抬眸,举目望着阴沉黯淡的上空,他也是才发现,在面对国家改朝换姓的大难之时,他曾经的小心思竟是那般丑陋不堪。若非长喜临行之前的一席话,他怕是现在都还现在自我否定中,做出为虎作伥等难以弥补的事情来。
    过了许久,太子才缓声开口:“也许,现在在世人的眼中,我与虞家权门就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企图盗取大周江山,为此不惜谋害亲生父亲,不顾百姓生死。”
    容祁和萧长清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等待太子的下文。
    只是,太子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他顿了顿,说道:“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本殿,本殿只要无愧于心便是,也无需与他们作何交代。父皇的身子,就有劳阿四先生了。”
    容祁道:“既是太子所愿,在下定竭尽全力。”
    太子是真的有事要办,在皇城大街上就与容祁和萧长清分开了。容祁和萧长清在与太子分开之后,也都回了客栈,闭门不出。
    接下来的两天,在确定无人监视后,容祁和萧长清便出门寻药,周文帝的毒很好解,问题在于怎么能让他在解毒之后还能一直呈现出中毒的昏睡症状。否则,依着皇后的性子,他们怕是再无接近周文帝的可能。
    容祁用了两个时辰配置出周文帝所中之毒的解药,又用大半天的时间研制出表面中毒实际无损的药剂,将药剂交到太子手中之后,容祁和萧长清便彻底空闲下来。
    皇城的天气就像是朝堂的局势,时明时暗,阴晴不定。皇后和虞家权门对皇权的控制越发的牢固,太子作为虞家权门下的傀儡,只得在进退两难中布置计划。
    三月下旬,帝王令下,禅位于太子,新皇登基大典定于四月初七。
    四月初三,容祁携周文帝金牌以长公主身份调遣京周驻军悄然入城,暂册萧长清为统军,蓄势以待。
    四月初六,容祁以长公主身份回京,入宫探视周文帝。
    皇后似是另有打算,她没有为难他,也并未阻止容祁与周文帝相见,却在容祁入宫之后不允他离宫。
    四月初七,凝结多时的乌云总算消散,久违的阳光刺破阴郁散发出和煦的光芒,直暖心底。
    容祁端坐在铜镜前,任由中宫的宫娥为他换上华丽的装束,他阖眸而待,似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所有都毫不在意。
    待宫娥收拾完毕,容祁才漫不经心的看了眼铜镜中人,镜中影像虽然模糊,却也大略照出容祁此时的奢豪。
    此时的容祁,就如同精致华美的瓷人,在第一滴红迎面之前,他无须动弹。
    第53章 公主在上27
    在容祁被完全装束好之后, 有中年宫娥端着托盘上前, 毕恭毕敬的屈身行礼。
    容祁抬眼瞥了一眼那中年宫娥和她手中端着的托盘,开口道:“此为何意?”
    中年宫娥笑道:“皇后娘娘忧心公主在庆典中间咳着,特意吩咐奴婢为公主准备的温汤, 还请公主不要辜负皇后娘娘好意。”
    容祁静默垂眸,说道:“本宫不渴, 而且就算本宫渴了,也自会吩咐人去准备, 就不劳皇后好意了。”
    中年宫娥对着左右伺候容祁的宫娥使了个眼色, 左右宫娥小步上前逼近容祁,她们脸上挂着的笑恭谨中透着扭曲和狰狞,她们伸向容祁的手指成爪, 仿佛魔物点出的枯骨。
    容祁神色漠然的抬起眼眸, 眸中的温煦瞬间凝霜,他淡薄的望着众多宫娥, 开口道:“递上来。”
    众多宫娥起先被容祁眸中的冷意惊得僵滞, 听到容祁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再不敢有多余动作,将温汤递给容祁。
    中年宫娥见容祁将温汤一口饮下,连忙将瓷碗收回,说道:“公主, 今儿个是个大喜的日子,皇后娘娘已经在等着了,请!”
    容祁优雅起身, 拖着曳地长裙缓步而行,他面色苍白,眉眼却平和,仿佛没有什么能激起他异样情绪。容祁白皙修长的指尖轻叩着腰间坠着的玉珏,脑海中思绪翻飞,不知觉间便行至皇后身边。
    今日的皇后着繁杂精致的朱红曳地宫装,头戴金灿九龙九凤,凤冠上的宝石在初阳的照耀下显得流光溢彩绚烂夺目,此时的皇后尊贵奢华,长乐无极。
    皇后在见到容祁的时候稍微挑起了上扬的眉梢,唇边衔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她朝容祁身后的宫娥看了两眼,那粉装宫娥立刻上前,与皇后而语数句。
    许是得到了让她满意的答案,皇后瞧着容祁忽而就掩唇笑了起来,说道:“长喜可知,今儿个是什么日子?”
    容祁话语平淡无波:“是太子皇兄即位的日子。”
    皇后道:“看在长喜这么乖巧的份上,母后可以提前告诉你,今天可不止是太子的好日子,还是长喜的大日子。因为……”皇后缓缓凑近容祁,伸出带着指瑁的手轻轻拨弄着容祁鬓间发丝,低声笑着说:“有妖孽在后宫中作祟二十余载,母后打算在今日将妖孽一并诛杀以祭天。”
    皇后的手指划在他的鬓间就像是无数的毒蛇吐着冰冷的信子游弋在他的命脉中,容祁微不可查的后退了些许,淡声道:“那长喜便恭喜皇后娘娘了。”
    皇后仔细观察过容祁的表情,见他无惧无悲,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的明朗。也好,若是现在就开始害怕,那岂不是太没意思了?
    皇后收回手,从贴身宫娥手上接过雪白的锦帕,将拂过容祁发丝的手细细擦拭过几遍,然后顺手将锦帕扔在地上,从上面践踏而过。
    容祁冰凉的视线缓缓从被众多宫娥踏过的锦帕上掠过,唇边划过几丝微凉的弧度。今日确实是诛妖孽的时候,可那妖孽不是他。
    容祁和皇后到达登基典礼现场的时候,百官都已列位,太子着明色华袍立于百官最前,容逸和二皇子站在太子侧后。随着时间流逝,吉时也逐渐逼近,终于钟鼓声起,百官伏跪,宣旨太监尖锐的声音层叠传出,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大典流程顺利,从禅位旨意宣布到百官战例伏拜,皇后和太子步步踏上高位,只等授传国玉玺三呼万岁。
    变故是在皇后和太子踏上高位后的最后一步完成的,因为前不久才因病重而宣布禅位的周文帝竟然在三乐太监的搀扶下领着护卫踏入层层防守的大殿如入无人之境。
    高位上的皇后与周文帝遥遥而对,她面色铁青,眼眸如化不开的浓墨,阴沉恐怖。皇后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之前才检查说毒性入骨无药可解的周文帝竟然会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过来,简直就是要让她这么长时间的准备功亏一篑!
    皇后如何能甘心?无论如何,今天都不能轻了。
    与周文帝对视过后,皇后又见伏跪在地的大臣大多是虞家门下,登基大典已过大半,只要将传国玉玺拿在手中便是周文帝也再无回旋余地,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大半。
    皇后对授玉玺太监道:“太上皇是来观礼的,不必迟疑,莫要误了吉时。”
    太监颤颤巍巍的看了眼皇后,又举目去望距离高台尚有不短距离的周文帝,不知如何是好?都知道陛下因为长公主被刺失踪而缠绵病榻,两三月来从未有苏醒时候,前些日子忽然颁布的禅位诏书本就令人生疑。现在陛下已经站在大殿前,就算是要授传国玉玺,也不是他一个太监有资格的。
    太监哆嗦着跪下,他不敢,私授传国玉玺形同窃国,是要诛九族的。他无根无嗣不忧后,但他也是娘生爹养的,亲族尚存,朋友尚在,他如何能忍心因他之故而陷他们于万劫不复?
    皇后神态冰冷着看着没有任何动作的太监,直接用脚踹开了跪在她面前的太监,满脸得意的将装着传国玉玺的托盘从小礼官手上抢过,她的视线往周文帝的位置扫了一圈,猛地扯开盖着传国玉玺的红绸,露出托盘上的所有。
    然而,待皇后看到托盘上只余下一个空着的盒子的时候,忍不住踉跄了几步,她倏地转过头,目光凌厉的盯着礼官:“传国玉玺呢?拿出来,本宫命令你,立刻把传国玉玺拿出来,快点!”
    太子道:“母后,大势已尽,认命罢!”
    皇后癫狂道:“你的意思是要本宫放弃这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本宫绝不!”皇后猩红的眼眸充斥着怒意盯着太子,见太子不自在的别开目光,低斥道:“皇帝为什么会醒,是你!”
    太子垂在身侧的手微凝,坚定开口:“是儿臣请人治好父皇的。母后,我们这么做形同窃国,会受万民所叱的。”
    皇后冷笑道:“胜者为王败者寇,史书从来都是成者书写,本宫不惧。倒是太子,别怪本宫没提醒你,你今日登不上皇位,以后就别再做当皇帝的梦!大周是绝不会允许一个留着异族血脉的孽种登上高位的。你以为皇帝除了你就只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了么?你错了,他最为宠爱的那位,也是一位皇子。”
    太子瞳孔猛缩,不可置信的往高台下望去,只见长公主着一身血色锦袍,端庄优雅的立于原地。怎么会,长喜是男人,怎么可能?
    皇后见太子面色难看,火上浇油道:“皇族向来不许双子共存,你以为就凭宸妃,她为什么能够将长喜是男人的消息掩得严严实实的?若无那位从旁协助,咱们大周的长喜长公主早就被当成妖孽祭了天了。”
    太子心下稍定:“母后,不管长喜是皇子还是公主,他都是容家人!”他继承皇位,这江山就还是容家的,而不会在几年之后就改姓虞。
    太子是去年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的,他的母亲不是大周权门虞家出生的皇后,而是潜入大周后宫的异族女子。他的父亲和母亲并没有感情,他也只是被他母亲当成桎梏大周血脉的棋子生下来的。就在他出生那天,皇后也在中宫产子,只不幸的是,皇后生的是个死胎。为了保住后位,为了能在女人越来越多的后宫稳固地位,皇后用她的死胎换来了他,一个流着异族血脉的皇子。
    也许是老天垂怜,皇后自抱养了他之后虽也有怀孕,但结果总是不如人意。他则是和比他晚出生几月的二皇子被周文帝亲自养在身边,少时与皇后少有接触,也免了被她迫害。
    太子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其实这皇宫中藏污纳垢,秘密无数却又近乎透明,皇帝不管有多中庸,他在皇宫中的势力也是最大的,哪有什么秘密能瞒过他的眼睛?
    也许,皇帝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并不是皇后的亲生孩子,他只是想利用他来稳住皇后和整个虞家权门罢了!
    太子微苦笑着,他的出生本就尴尬,结果也是早就可以预料到的了。
    皇后见太子意已决,便也不再指望太子,她缓步走下高台,行至周文帝跟前,说道:“陛下,您醒晚了,如今大局已定,您无力扭转乾坤。依臣妾看,您不如安心做个太上皇休养生息得好。”
    病后的周文帝比之前消瘦了许多,但眼眸却越发的冷冽精神,他冷哼道:“奸佞不诛,朕如何能心安?”
    皇后也是不惧,她张扬转身,将虞家人搀扶了起来,待她要让依附虞家权门的朝臣也起身的时候,那些朝臣竟然一个个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温顺的伏跪在地上,对周文帝三呼万岁。
    为了以防万一,皇后和虞家将皇宫中护卫的大半都换成了他们的人,但护卫却没有在他们的主子有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皇后和虞家权门顿时明晰,他们是彻底被摆了一道。
    前方无途,后路已断。
    皇后和虞家权门在看到领着人长驱直入的萧长清的时候,才明白何为大势已尽。
    这场宫变犹如涨退的潮水,来势汹涌,退得迅速,尘埃落定之时将激流尽数掩盖在表面的平静之下。
    第54章 公主在上28
    其实, 此次宫变能在未酿成无可挽回的损失之前阻止, 绝大部分功劳都是太子和萧长清的,太子与虞家虚与委蛇,筹备计划。萧长清悄无声息的引兵入城, 也是他想办法将依附权门虞家的官员家属暂时禁锢起来让他们不得不受制于人,这才使得权门虞家在最后关头孤立无援。
    皇后在被抓捕时候没有作任何抵抗,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在周文帝身边的容祁,笑得冰冷阴森:“长喜, 可还记得来之前母后与你说的话, 母后跟你说,有妖孽横行于后宫二十余载,母后今日要诛妖孽, 还后宫清明。”
    容祁眸光微沉, 在以长公主身份入宫之时他便推算过皇后的动作,所以也不是全无准备的入宫的。只是, 皇后给他喝下的□□比他预想中要烈上许多, 所以他必须得在毒性蔓延之前配置解药才是。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就是了。
    皇后见周文帝眼中的焦急都快要溢出来了,忽然就疯狂的笑了出来,她笑得眼泪直流,指着周文帝道:“你果然知道, 你从头到尾就知道容祁是男人,你还护着他,还一直护着他, 你可真是个好父亲,好父亲!看着心爱的孩子被养得不男不女,你心中是什么感受,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很内疚?哈哈哈”
    周文帝沉声道:“皇后疯了,还不赶紧押下去。”
    周文帝话音刚落,护卫就直接堵了皇后的口将她押了下去,周文帝淡薄的视线往众多大臣身上扫了一圈,突然知晓惊天秘密的众大臣颤抖伏跪,生怕周文帝为了长喜长公主将他们杀人灭口了。
    权门虞家的朝臣也大多被打入了天牢,在场者还有不少‘正直’的清流,他们既然已经得知长公主是凤非凰的消息自是想要个交代的,毕竟皇家双生子关系到国运。
    周文帝被气得浑身颤抖,他颤巍巍抬起手,指着要交代的大臣,怒不可遏道:“长喜是朕的女儿,朕养他疼他二十余载,难道还不知道他是皇子还是公主吗?你们不信朕,竟然去相信皇后那个逆妇,你们倒是朕的好臣子!”
    史官道:“陛下,天家的殿下从来都载入史册,四殿下亦然。”
    容祁沉默半晌,忽而上前,说道:“父皇,既然诸位大臣想要弄明白真相,儿臣愿意给他们真相,还请父皇成全。”
    周文帝忧虑道:“祁儿”
    容逸紧紧抿着唇,盯着逼迫容祁的大臣的眼中尽是滔天怒火,这些人其实和虞家人一样可恶,说什么想要个事实真相,说什么是为了皇家血脉纯正,不过是想逼得他们无路可走罢了。
    萧长清倒是不担心,因为在他的心中,容祁行事无不成。
    容祁淡声道:“本宫愿意为诸位大臣自证身份,给诸位一个交代,若本宫是凰非凤,听信流言的诸位要怎么给本宫交代?”
    几个要真相的大臣面面相觑一阵,齐声说道:“微臣愿以命相交。”
    周文帝恨声道:“那便如你们所愿,若是朕的长喜确是公主,你们就自己找个地方了断吧。”
    因为现在还不确定容祁的真正身份,随着容祁入偏殿核查身份的自然都是宫娥嬷子,宫娥嬷子从偏殿出来之后,宣布的结果无一不是长喜长公主。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容逸还是喜形于色,他斜着眼睛看着逼迫容祁的大臣们,满脸的不屑讥嘲:“诸位大人可是听清楚了,我们家长喜是真正的公主,而不是你们信口听来的皇子,下辈子可要拿到确切证据才用命搏,不然就死的太冤了。”
    几个大臣面色煞白,他们得到的消息明明就是长喜公主本为三殿下双生兄弟,怎么会是公主?
    连续两场闹剧让周文帝本就尚未痊愈的身子越发的疲倦,他将收尾的事情交给了三位皇子,他则是带着容祁往寝宫走去。然而,还未到达寝宫,冷宫那边传来的消息让周文帝硬生生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更像是瞬间老了十岁。周文帝脸色惨白憔悴,但他却凭着一口气坚持到了冷宫。
    宸皇贵妃殁了。
    却原来,皇后口中的妖孽不止他这个以女身在后宫活了二十余年的四殿下,还有偷龙转凤的宸皇贵妃。
    周文帝将所有人都拦在外面,他孤身走了进去,脚步虚浮踉跄。冷宫的隔音并不好,容祁和宫人守在外面隐约能听到周文帝隐忍的哭泣声。都说无情最是帝王家,其实帝王也是人,哪能无情。
    容祁听着周文帝哀伤低沉的哭泣声,心中的不明慢慢变得清晰。原主在皇宫生活了十几年,为什么身份没有曝光,仅仅是因为宸皇贵妃护佑得好吗?当然不止,宸皇贵妃再怎么能干也只是身处后宫的女人,她的势力不可能蔓延到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周文帝却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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