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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这一对夫妇一向是相敬如宾,成婚至此从来不曾红过脸,而世子爷虽然不甚着调,但待世子夫人却是甚好的,从不曾对世子夫人大声说过半句话,更不必说气红了脸。
    却说屋里的沈昕颜见自家夫君气哼哼地冲出了门,颇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味,只是当她细细回想魏隽航方才那句话,顿时便明白了,懊恼地拍了拍脑门。
    是她的错,怎么就不会委婉些,就这般呼喇喇地给人家塞钱。
    “夫人,世子爷他……”秋棠进门来便见到主子一脸的懊恼,心里一惊,难不成真的是世子夫人气着了爷?
    “是我思虑不周做了件蠢事,不要紧,回头我再寻他说清楚便是。”虽然有些懊恼,但沈昕颜更清楚自家夫君的性子,故而也不怎么担心。
    见她这不以为意的模样,秋棠也松了口气。
    “方才崔嬷嬷使人送了包上等燕窝来,也没说个来由,奴婢琢磨着这事颇有些蹊跷。”秋棠禀道。她昨日请了假归家看望病中的老娘,直到方才才回府,故而并不知今个一早之事。
    “她既送来你便收着便是,回头让小厨房炖了,你和春柳夏荷几个也尝尝。”沈昕颜不甚在意。
    不管这是方氏的意思还是大长公主的意思,她堂堂世子夫人,难不成连几两燕窝都吃不成?
    秋棠脆声应下。
    宁安院大长公主屋里。
    大长公主半眯着双眼歪在软榻上,侍候了她大半辈子的梁嬷嬷坐在她脚边,掌握着手上力度为她按捏着双腿。
    “沈氏所提到的那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理方好?”大长公主忽地睁眼问。
    梁嬷嬷手上的动作有须臾的停顿,笑着道:“公主心中已有了主意,何必捉弄奴婢。”
    大长公主失笑,摇摇头,长叹一声道:“沈氏所言也有她的道理,只是……我若依了她,怕碧珍会在心里头怨我。”
    “公主多虑了,大夫人是您看着长大的,您还不知道她么?那是最明理懂事不过的。这一番变动虽说是世子夫人提出的,但终究也是为了府里好,大夫人她又怎会怨您?”梁嬷嬷笑着宽慰。
    大长公主想了想,也觉有理。只转念想到早逝的长子,又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若是隽霆还在,府里哪还需要我这老骨头操心。隽航终究还是不成器了些,便是那沈氏,比之碧珍也多有不及。”
    言语间提及的是府里的主子,梁嬷嬷倒不好说些什么,只转移话题道:“奴婢方才经过练武场,远远见大公子在舞剑,那动作利索的哟,啧啧,真真有国公爷当年之风。”
    听她提到最出息的嫡长孙,大长公主顿时一改方才的愁容,笑着道:“霖哥儿那孩子是个上进的,比他父亲呀,要强百倍!也不枉他祖父亲自教导他。”
    “公主如今倒是这般说,当初却是不知哪个对国公爷淌眼抹泪,怪他太狠心,训四岁的小娃娃像是训兵似的。”梁嬷嬷一脸揶揄。
    大长公主嗔怪地瞪她一眼:“就你贫嘴!”
    另一厢的魏隽航其实一出了妻子院门便后悔了,只觉得自家夫人乃是一番好意,他着实不好冲她发恼。
    他背着手在院门前踱来踱去,有心想回头向夫人说句软话,却又担心夫人转而恼了自己,一时打不定主意。后转念一想到方才自己作的决定,脚步一拐,便往东院方向而去。
    东院的练武场。
    少年舞动着手中的木剑,或刺或挑或劈,时而凌空时而俯地,一招一式颇具气势,看得一旁的武术先生连连点头。
    魏隽航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武术先生察觉了他的到来,正欲上前见礼。魏隽航朝他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他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冲着他遥遥拱了拱手。
    魏隽航摸摸鼻子站到旁边静静观看,越看越是得意。
    果然是他和夫人的好儿子,有子如此,夫复何求!看那帮龟孙子日后还敢不敢在背后取笑他无能!
    呸,他再没用,只生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就足够傲视京城了!
    魏承霖收回木剑,回身便见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的父亲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把剑交给一边的小厮,又和先生说了几句,这才朝着魏承霖走去。
    “父亲!”规规矩矩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剑舞得不错,比那什么南宫大娘舞得好看多了!”魏隽航笑盈盈地夸奖,浑然不觉武术先生皱起了的眉头。
    魏承霖抿抿嘴,终究还是没忍住反驳道:“孩儿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父亲怎将孩儿与那等风尘女子相提并论。况且,孩儿的剑是要上阵杀敌的,可不是装模作样搏人欢愉的绣花枕头!”
    一旁的先生满意地点头。
    正是这个理儿!
    被儿子一顿抢白,魏隽航也不恼,笑容不改地道:“是是是,是父亲说错话了!”
    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跟他的祖父一般,硬梆梆的甚是无趣,还不如盈儿那丫头要逗趣得多。
    世子爷暗地嘀咕。
    武术先生无奈地摇头,上前拱手行礼告退。
    魏隽航不甚在意地挥挥手。
    “父亲可是有事要吩咐?若无,孩儿便要回去温习功课了。”魏承霖自然也清楚生父的性子。
    “你这孩子,又没人逼着你,便是偶尔放松放松也无妨。”
    “祖父时常教导孩儿,做人要自律,唯……”
    “好了好了,你想去便去吧!”世子爷一阵头疼。
    “既如此,孩儿告退!”自律的好少年拱手行礼,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慢着!”待儿子走出几步,魏隽航才想起自己的来意,连忙叫住他。
    魏承霖应声止步回身,探询的目光直视父亲。
    “日后你多抽些时间回去陪陪你母亲,她最近身子不怎么好。”生怕这小古板又给他来一段‘祖父教导’,世子爷忙不迭地直言目的。
    “母亲身子不好?可请了大夫?大夫怎样说?可有大碍?”一听母亲身子不好,少年面露焦急,连声发问。
    “无大碍无大碍,想来只是时常挂念着你,不放心你在外院住着,故而多忧多思,身子才有些弱。”很是满意儿子的态度,世子爷虚捊了一把并不存在的胡须。
    “孩儿明白了,那便如父亲所言,每日多抽些时间回去陪母亲。”魏承霖点点头。
    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魏世子爷甚是得意,本想着现在就拉着儿子回去寻夫人,顺便在夫人面前表表功,只是又怕自己会耽误了儿子的学业,到头来又要被父亲好一顿骂,这才歇了心思。
    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浪费了一个表功的机会,忙又道:“今日你便回去陪你母亲用午膳,只是要千万记得,只等我来了再与你一同回去。”
    魏承霖有些不解:“儿子自个儿回去便可,不劳父亲。”
    “你且听我的便是!”世子爷大眼一瞪,板着脸装出一副严父的模样道。
    “既如此,孩儿遵命便是。”魏承霖也习惯了父亲的不着调,并不与他多作争执,点头应下。
    ***
    已过知天命之年的英国公含笑捊须,虽然儿子不争气,但是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孙儿,重振英国公府威名指日可待。
    “过一会儿再去把祖父前日教你的枪法多演练几遍,英国公府以武起家,身为魏家子孙,不论何时都不能把武艺给落下了。”
    “是,孙儿谨记祖父教诲!”魏承霖恭谨地应下,须臾,迟疑着道,“母亲身子抱恙,孙儿想早些回去陪她用午膳。”
    “若抱恙自去请大夫诊治,多歇息静养才是……罢了罢了,你便去吧!”英国公哪会不知这必是儿媳妇想儿子了。
    果真是慈母多败儿!亏得他果断,自长孙三岁便把他带到身边亲自抚育,决不让他如他的父亲那般长于妇人之手。
    想到那个不成器的嫡次子,他就忍不住一阵头疼。
    若是长子仍在,又何需他这般殚精竭虑,英国公府哪怕不靠着妻子大长公主的名头也能更上一层楼!
    摸摸那早已失去知觉多年的左腿,忆及逝去多年的文武双全的长子,他的心还是忍不住一阵抽痛。
    那可是魏氏一门唯一的希望啊!若是他仍在,他又何需拖着残躯硬撑着培养长孙,国公府世子之位又怎会落到不成器的次子头上!
    第7章
    沈昕颜怎么也没想到,一向不理事的夫君居然给了她这么一个“大惊喜”。
    她沉默地睇着得意洋洋地前来邀功的夫君,目光再缓缓地投向正迈步走进屋来的小小少年,良久,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若是没有经历过上一世,她必定会欣喜若狂。可是,经历一番生死,她发觉自己已经找不准和儿子相处的方式了。毕竟,那些伤痛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旁的人与事她可以说服自己忘记,可这个却不同,因为那是她曾经全身心投入关爱的儿子。
    凭心而论,她甚至有些害怕再与儿子多接触。她怕自己会不经意地如上辈子一样投入得过多,更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会被上辈子那些恨意所支配,从而对这个年纪尚幼的儿子做出些会让她后悔之事来。
    近不得,更远不得,故而,倒不如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也让她继续尽为人母之职责。
    “夫人,你、你不高兴么?”见她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魏隽航有些摸不准她的心思。
    “……不,我很高兴,多谢夫君!”
    罢了罢了,总是她的嫡亲血脉,难不成她还能避而不见?
    “母亲!”魏承霖不知这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自家母亲已经经历了好一番挣扎,上前见过礼后,他关切地问,“母亲身子可大好了?可有请大夫诊过?”
    沈昕颜愣了一会儿,飞快地瞥了满脸尴尬,正冲她讨好地作揖求饶的魏隽航一眼,唇边不知不觉便漾起了笑容。
    “已然大好了,怎的也不擦擦汗?如今天气正转凉,可不能仗着身子骨好便随意轻忽。”见儿子鬓边泛着湿意,她习惯性地拉着他近前,轻柔地为他拭去汗渍。
    魏承霖有片刻的不自在,可当身子靠入一个软软香香的怀抱时,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甚至还无意识地向对方偎去。
    沈昕颜察觉到他的亲近,怔了怔,垂眸掩饰眼中的复杂,又认真的替他净了手,这才吩咐春柳去带女儿,夏荷去传膳。
    见母子二人亲亲热热地挨在一起,魏隽航裂裂嘴巴,笑得一脸欢喜。
    看来他这步棋还是走对了。
    这日的午膳,福宁院正院一改平日的“食不言寝不语”,不时响起男子爽朗的说话声、孩童软糯的撒娇声、女子无奈的轻斥声,让门外侍候的婢女们相视一笑,眉间欢喜之色甚浓。
    “娘,人家不要萝卜嘛——”小盈芷冲着娘亲撒娇,见娘亲板着脸丝毫不为所动,遂转过去求爹爹,“爹爹——”
    软糯糯甜蜜蜜的叫声刚响起,没节操的爹便投降了:“好好好,不要萝卜不要萝卜。”
    “世子!”沈昕颜瞪向正伸筷子进女儿碗里,打算替她解决掉讨厌的萝卜的某人。
    魏隽航被她这么一瞪,手上的动作僵硬地转了个弯,夹起一块鸡肉扔进儿子碗里,干巴巴地道:“儿子,多吃点多吃点。”
    “嗯,多谢父亲!”魏承霖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望望虎着脸的母亲,又看看噘着嘴好不委屈地戳着萝卜的妹妹,笑意不由得又盛了几分。
    “小孩子可不能挑食,否则将来可是会长不高的。”小丫头着实太挑食了,沈昕颜不得不吓她。
    “骗人,大舅舅也不吃萝卜,可他却长得很高!”小姑娘振振有词地反驳。
    沈昕颜被她噎了一下,有些头疼地揉揉额角:“你大舅舅若是当年吃萝卜,不定这会还能长得更高。”
    “人家只要像大舅舅这般高就可以了嘛……”小姑娘不满地嘀咕。
    “盈儿是女子,大舅舅是男子,故而大舅舅便是不吃萝卜也能长得如今这般高,可盈儿却是不能。你瞧,哥哥也是要吃萝卜的。”魏承霖放下银筷,认认真真地对着妹妹解释道。
    小姑娘往他碗里一看,果然见里面放着好大的一块萝卜,这才不甘不愿地道:“好嘛好嘛,人家吃就是了。”
    看到妹妹果然老老实实地吃下去了,魏承霖微微一笑,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瓜子以示夸奖。
    沈昕颜有些失神地望着这么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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