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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福宁宫, 一路往棠梨宫走,彦儿终于止住了哭声。
    等进到棠梨宫的院子里,小家伙表现的高兴又急切, 嘴里咿咿呀呀的说些什么,仿佛娘亲正在殿中等他一样。
    然而等了一阵,却始终不见娘亲出来,倒是引来了别人。倚波从殿后的值房里冲了出来, 等看清是彦儿,立刻上前唤道, “小殿下, 您回来了?”
    太后把彦儿带去福宁宫, 只允许近身的乳母几两三个宫女同行,倚波平素跟在静瑶身边,不是照顾彦儿的,加之此次又受了伤, 因此只能同卢氏一样, 留下来养伤看家。
    彦儿是倚波看着长大的,虽身份高贵,但在内心里,那就如同她自己的孩子一样。一连好几天不见, 此时再见到小人儿,又叫她一瞬间想起还在外安危未卜的阿淳,鼻子一酸,险些流下泪来。
    小人儿不知愁滋味, 乍一见到熟悉的人,立刻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小白牙。
    眼看小家伙一脸天真,倚波更加忍不住想哭。
    宫人们都是相熟的,钱氏见她手上还缠着绷带,脸上也还有未散的淤青,忙关问道,“姑娘伤势可好些了?”
    那天她从马车上率先跳下来,连翻了几个跟头不说,还险些叫马蹄踩断骨头,幸亏侍卫们眼疾手快,才护着她没被辽人的刀剑所伤,但难以避免的叫脸上擦破了几处皮,肩膀也受了伤。
    倚波点了点头,“我还好,最多不过是些皮外伤。”说着一脸沮丧,伤感又自责道“若是知道主子会如今日这般,我死活也该守着她的……”
    说话间其他人也一起迎了过来,听见倚波这样说,同样在养伤的卢氏忙劝道,“姑娘莫要自责,此番你可是立了功的人,若非你打头阵,我们未必能护着小殿下平安回宫啊。”
    钱氏也在旁附和,“说的是啊,这事的罪魁祸首在于那帮歹人,姑娘能护得小殿下平安,已是不易,至于娘娘……一定会平安的。”
    静瑶平素待宫人们不薄,钱氏此言一出,众人也都是连声附和。
    倚波只是叹息,什么功不功的,她而今只盼着阿淳能平安便好。
    卢氏打彦儿出生起就一直带他,此时见到小家伙,赶忙关问道,“小殿下在福宁宫里可好?”
    这里没外人,钱氏叹了口气,又压了压嗓门,道,“大约还是想念娘娘,时不时的总是哭。”
    而此时的彦儿在院子里瞅了半天,眼见还是没有娘亲的影子,终于没了耐性,又哭了起来。
    这可把众人都急得不成,卢氏有心想抱一抱,无奈胳膊受了伤,动弹不得,只能在旁用言语哄道,“殿下乖,不哭不哭的。”
    小家伙心里记挂着娘亲,只要没看到娘亲,总之一切都不对,还是烦躁的厉害,谁的话也不肯听,哭声越来越大起来。
    棠梨宫里一群伤员,此时俱都束手无策,正急的团团转,忽然只听身后有声音传来,问道,“彦儿怎么了?”
    那分明是男子的声音,众人俱都惊讶回头,就见皇帝正疾步而来。
    他忽然出现,此时众人都是怔愣,倚波最先反应过来,赶紧带着人下跪,尊呼道,“恭迎陛下。”
    话音刚落,宇文泓已经到了眼前,一把捞起钱氏怀中的儿子,心疼的唤道,“彦儿。”
    彦儿脸上挂着泪珠,愣愣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父皇,已经几个月未见了,父皇对于他来说,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尤其父皇还一脸的胡渣子,很是疲惫的样子,与记忆中的样子差的好远,初时的好奇过后,小人儿复又想起了方才惦记的事,顿觉满心委屈,又开始哭起来。
    倚波几个怕他不耐烦,忙小心解释道,“陛下,皇长子大约是想念娘娘了。”
    宇文泓又何尝不知,几个月未见儿子,走时小家伙还是笑嘻嘻的,眼下却满脸泪花,他心里又何尝不心疼?
    他试着开口哄道 ,“彦儿乖,父皇一定会把母妃带回来,不哭了,乖乖等娘,好吗?”
    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入耳,彦儿又是愣了愣,睫毛还沾着泪珠,开始歪头认真打量抱着自己的人。
    卢氏还是比较了解小人儿,壮着胆子上前劝道,“殿下,这是皇上啊,是您的父皇。”
    彦儿眨了眨眼,依然眼泪汪汪,却暂时止住了哭声。
    宇文泓见有效果,忙又温声问道,“怎么?父皇只是出去打了个仗,彦儿就不认识父皇了?”
    彦儿伸出小胖手,试着触摸父皇的脸。
    被儿子柔软稚嫩的小手触碰,那一瞬间,宇文泓连日来焦灼的心间终于涌上一丝温暖,他微微笑了笑,道,“父皇带彦儿去乾明宫可好?”
    父皇腮边的胡渣随着说话,传来刺刺的触感,兴许因为新鲜,只见小人儿一咧嘴,竟然露出笑来了。
    宇文泓咽下苦涩,与彦儿轻轻抵头,沉默一会儿,忽然吩咐周围的人,“贵妃回宫之前,皇长子暂且在乾明宫安置,你们收拾一下东西,随彦儿一同去吧。”
    说着注意到卢氏及倚波身上的伤势,又补充道,“你们留下养伤,也替阿淳看好家。”
    宫人们齐声遵是。静瑶离开后,棠梨宫似乎也没了生气,众人六神无主,此时他回来,带来了莫大的希望。
    他抱着小人儿不放,吩咐完毕,便要转身离开,倚波见状,忙斗胆开口道,“陛下,请一定把娘娘救回来吧!”
    她实在没有把握,若辽人果真以阿淳来威胁皇帝,国家大义当前,皇帝会如何抉择?
    却话说出口,只见宇文泓脚步一顿,虽未回头,却道出铿锵有力的两个字,“放心。”
    他不轻易许诺,更何况是对一个宫女。倚波闻言大喜,忙又跪下虔诚磕头谢恩,“奴婢谢陛下天恩。”
    虽然皇帝才回宫,但有了他的这话,倚波隐约觉得,阿淳一定会有救的。
    时间紧急,刻不容缓,宇文泓不再停留,抱着彦儿,大步去了乾明宫。
    ~~
    被关在房中已有几日了,其间除过一日三餐,没有人进来。
    天气越来越冷,所幸辽人或是怕她冻死,添了个火盆进来,静瑶实在耐不住的时候,就去烤烤火。
    为了腹中的二宝,她不敢亏待自己的身子,送来的饭菜虽然冷硬寡淡,但她逼着自己咽下,有时候坐久了,二宝在腹中蹬腿抗议,她便起身,在房中一圈一圈的踱步。
    若是放在从前遇到这样的状况,她一定惊慌失措,但现在她是母亲,为了腹中的二宝,也为了匆忙分别的彦儿,她想努力为自己挣得生机。
    她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祈求,但愿宫中侍卫们能尽快找到自己。
    忽然传来一声门响,她警惕的望去,却见来人是萧毓芸。自打被带来那天,萧毓芸同她说了几句话后,中间一直未露面。
    她害怕事情有什么变化,警惕问道,“你来做什么?”
    萧毓芸扫了她一眼,冷笑着说,“来看看你好不好啊,听说你们的皇帝已经连夜回京,看来,你对他果然很重要。就是不知,他会不会为了你退兵?”
    宇文泓已经回来了?
    一听这个消息,静瑶霎时鼻子一酸,极想落泪。
    回想他出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回想他连连胜仗时的喜讯,却没想到现在仗才打了一半,他就为了她中途回来了。
    且他们果然要以自己来逼他退兵,她忍不住怒火,冷声斥道,“堂堂辽国,居然用这种法子要挟别人,你身为公主,不觉得羞耻吗?”
    萧毓芸也冷声道,“管他什么法子,只要保住我们辽国利益便好,我身为一国公主,从家国大义出发,何谈什么羞耻?”
    静瑶嗤笑道,“家国大义?亏你辽人还敢说出这样的话!你们趁我大梁与匈戎开战时生事,烧杀掠夺我边境无辜平民,还有脸说什么大义?”
    “你……”
    萧毓芸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气急之下,甚至想上来扇她耳光。
    只是想了想,又冷笑道 ,“好一位识大体的贵妃娘娘!你顾全大局,那么你告诉我,倘若皇帝不肯为你撤兵,你又当怎么做?”
    静瑶顿了顿,昂头说,“陛下心中自有分寸,他如何取舍,自然是为了天下考虑。”
    萧毓芸挑了挑眉,啧啧道,“真是鹣鲽情深,看来宇文铭没有说错,此次捉了你来,可真是没白费功夫。”
    静瑶眸光一凝,宇文铭?
    这果然又是宇文铭出的主意!
    这个小人,枉他身为先帝血脉,居然从不将家国大义放在心上,为了这个女人,为了自己私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得出来!
    她愤怒斥道,“你们这帮小人!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的!”
    萧毓芸却冷笑一声,不理她的话,只是说,“别急,他很快就会收到信件,到底救不救你,他说了算!让我们拭目以待。”
    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离开了。
    房门被紧紧关闭,余下静瑶心间止不住的愤恨。
    宇文铭,自己当初究竟怎么会爱上这个男人的!
    ~~
    宇文泓也知道自己一身风霜,回到乾明宫后,便去沐浴更衣,等到收拾干净再回到彦儿面前,就见小家伙终于主动对自己笑了。
    他微微笑笑,温声问小家伙,“父皇刮了胡子,彦儿就又认识了,是吗?”
    彦儿又伸手摸摸父皇已经刮净了胡渣的脸,稚嫩的声音试着唤道,“大……”
    怕他不懂,一旁侍立的钱氏忙道,“陛下,殿下这是在唤您呢,前些时候贵妃娘娘常教殿下叫‘爹’,殿下就是这么叫的。”
    原来“大”是“爹”的预备音,宇文泓一听,顷刻想起了静瑶给自己写的那封信,她说她在努力教小家伙叫爹……
    心间顿时难以抑制的失落,如今他回来了,她又去了哪儿?
    正在想着,忽然听见殿外传来脚步声,福鼎急匆匆的走近,同他禀报称,“陛下,接到北辽来信。”
    宇文泓一顿,忙吩咐道,“拿来。”
    福鼎忙尊是,双手将手中信件奉上。
    这封信由北辽方面寄出,内容不出意外,说的正是阿淳在他们手上,若想保她们母子平安,他须即刻撤军,将先前攻占的城池退还,并且需撤回原来的地方。
    即刻撤军,退还城池?
    宇文泓冷笑,如若答应下来,这就意味着,此次征伐的成果全部作废,将士们几个月的辛苦都是白吃了,而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兵士们,也白白葬送了性命。
    呵,真把他当成了软柿子捏!
    钱氏见他面色不对,也知遇到了大事,主动把彦儿接了过来,退去了偏殿。
    此时殿门外又有人来通传,却是得了消息的安王急忙赶了过来。
    宇文泓允人进来,安王一到面前,先是恭敬行了大礼,“臣弟恭迎陛下回宫。”
    宇文泓抬手叫他起来,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安王却深感汗颜,甚至主动又下跪请罪,“臣弟此次有所失职,竟叫辽人将贵妃娘娘劫持,臣弟自知无颜面见陛下,请陛下降罪。”
    宇文泓面色不佳,只是道,“先起来吧,朕刚刚接到他们的来信。”
    安王一听,立刻关问,“信中如何说?”
    宇文铭沉着脸,将手边的信件递给他看。
    安王忙接过来,快速扫过一眼,也是深觉气恼,“如此下三滥的做法,实在令人鄙夷。只是现在该怎么做?可要退让?”
    同样成了家当了爹的人,安王能想象得到,宇文泓现今该是如何心急如焚。一面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与未出世的孩子,一面是数十万名将士的辛苦奋战,处在他这样的境地,实在两难。
    然宇文泓却似已经有了主意,斩钉截铁的道,“不可退让,一旦叫他们如愿,会致使军心涣散不说,还会叫匈戎看到可乘之机,以后这些人纷纷效仿,朕岂不成了笑话?”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但乍听之下,安王也以为他是要放弃惠贵妃了,只是出乎意料的,却听他又吩咐福鼎,“召枢密使。”
    福鼎立刻下去传人,其实得知他回京,枢密使早就候在宫外了,此时得了传召,很快就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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