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了奸夫是谁了么?”老福晋恨意难平,“那——”
“额娘,”他直接打断,生怕额娘又说出什么更难听的话来,“此事……儿子自会处理。气大伤身,还请您……莫要管了。”
审小蝉时他没瞒着云嬷嬷,也早料到了今天额娘会知晓内情。这样也好,不然他还要再费心解释。
至于其他的——他攥紧了拳头。
他不想再让别人知道。
老福晋见他表情哀默,也明白此时最难堪最痛苦的莫过于他,语气不觉也软了下来。
“那宁若呢,你准备如何处置?”
黎轩沉默不语。
“你真打算,借着病重的幌子,让她在乡下待一辈子?”
“不然,”他沉重地抬起头,“额娘以为该如何?”
他不是不明白母亲的意思。可……
就算不提宁若变成这样,他们家究竟要付多大责任,便只是念在一同长大,又结发多年的情分上……他也不可能再做什么。
“我若说了,你会听么?”
“额娘……”他没再说下去,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许久,才听老福晋长叹了一声。
“罢了,”她无奈地摆摆手,“我老了,也管不了你的事了。你既然已有打算,就按你想的来吧。”
只是福晋的位子,绝不可能让一个伤风败俗的女人占着……
母子俩一时竟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她才再度开口道,“你说想要夕颜,要接她回来,额娘也都由着你了。可这往后的路,你自己个儿也得想明白了。我瞧那孩子刚才跟我对答虽不糊涂,却对先前的许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是。大夫说她受了刺激,记忆有些混乱……”
“以后也再记不得了?”
他沉吟了片刻。
“或许吧。”
老福晋叹息道,“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要是都忘了也没什么不好。”她想了想,微微心安道,“虽说她现在没名没分,不过你若想要她,倒也算不上个什么。”
怎么也比不近女色强。
要是能再生养个一儿半女,就更好了。
他没有说话,心里却认真思索了起来。
身份……要如何给她一个身份……
只是他想给的,就真能给得了么……
心里一时也是百转千回,惆怅不已。
………………
晌午天空飘起鹅毛大雪,到现在,地上已积了厚厚的一层。
夕颜抱着景熠站在廊下看雪,耳边都是女孩儿们银铃般的欢笑声。
一群小丫头正在院子里打雪仗。夏霜半跪在地上堆雪人,忽然不知被哪个的雪球砸到脸上。雪花顿时溅了一身,有的还顺着领子钻进衣服里,把她气得吱哇乱叫,满院子追着人“报仇”。
夕颜弯唇浅笑,不时逗弄着怀里的景熠。
相处了两个多月,景熠早不像先前那般怕生,忽闪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兴高采烈地指着雪地里的梅花树,“额娘,探,花花。”奶声奶气的话语,听得人心都化了。
“景熠想要么?”夕颜柔声笑问。
“嗯。”他点点头,拍拍肉呼呼的小手,“要,你要。”
他年纪尚小,分不清“你”“我”,只一味地乱用一通。
夕颜亲亲他的脸颊,心里满足极了。
“咱们去折几支,待会儿放在景熠屋里,好不好?”
“好!”浅浅的梨涡,甜美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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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枚红色的小人儿挽起裙摆,踮着脚尖去折枝头上的梅花。
她的秀发被风吹散了几缕,
“好了,就这些吧。待会插到瓶里,也给王——”她说着,转头要把刚折的花枝递给丫头。
院子里的下人早不知何时退得一个不剩,只余下他握着她先前折的梅花含笑站在那里。
夕颜一愣,旋即展颜。“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怕惊扰了你的好兴致。”
她浅浅一笑,“你瞧我摘的这几支梅花好看么?”
“好看。”他小心地扶她下来,“只是都不及你好看。”一边说着,一边把她通红的小手拢在掌心里轻轻揉搓。
“……”夕颜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如娇似嗔地瞪了他一眼。
“这花是要送给我的?”
“你和景熠都有。”她脸上复又露出笑容,天真灿烂宛如孩童一般,“给你放在书房里,好么?”
“好,”他宠溺地笑笑,点头道,“只要是你送的,怎么都是好的。”
……
晚上,他照旧留在她房里用膳。
“想喝酒么?”他忽然问。
她酒品不好……他也是知道的。
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夕颜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那就喝一点吧。”他唇角微弯,眼中闪过一抹调侃的笑意,“其实你喝醉时格外喜欢说话,可爱得很。”
……这也能算赞美么?夕颜不由小小地腹诽。
丫鬟们鱼贯而入,只片刻功夫,一桌子菜肴就被摆放妥当,两人的面前还各置了一个酒杯。
“你们都下去吧。”他对周围伺候的丫头说道。
夏霜和采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心领神会,抿嘴一笑,领着其他人低头退了出去。
没有了丫头在跟前,她只得亲自给他布菜。这一年他的口味变得清淡了不少,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夕颜起身盛了碗干贝萝卜汤给他,又把两人的酒杯斟满。
“坐下吃吧,我自己来就好。”
她应了一声,才在对面坐下。
她有三四年没喝酒了吧?上次……她都不记得上次喝酒是什么时候了。
夕颜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浓郁醇香在舌尖绽放的瞬间,整个人也觉得暖洋洋的。
真好……
小时候她就很喜欢这个味道,那时跟允恒偷酒喝,偶尔还逼着黎轩跟宁若给他们掩护……这么想来,竟已经是许多许多年前的事了。如今他们四个……
她想得出神,脸上一时便有些怔怔。烛光下的小脸带着些许迷离和困惑,竟透着难以言喻的温柔美好。
他喉咙紧了紧,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不知是不是错觉,仿佛她身上的淡淡馨香一直在鼻尖萦绕,心里也跟着了火似的火烧火燎起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