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看了眼身侧的黎轩。{
香烛,供品。
不约而同的沉默。
对墓碑上那个名字,那个冠着他姓氏的人,他不想再说什么,她不知该说什么。
恨她么?
自然是恨的——受过的屈辱与伤害,几乎全因她而起。
可此刻对着冰冷的墓碑,纵是有再多的爱恨,又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至少,她还活着。
至少,她还有景熠。
至少,她还守着……未知的将来。
“我们走吧。”很久很久,低沉的声音终于划破了山顶的安宁。
她顺从地点头,在落日的余晖下缓缓起身。
爱的,恨的,或许真的都该过去了……
………………
下山的路上,他执着地去牵她的手,她抽不回,只得任由他拉着。
夕阳下,他抿着薄唇的侧脸清俊孤冷。
她怔怔看着,心里不由想,这男人此时对自己的情深,又能持续多久呢?
一年?两年?还是凭着一腔内疚善待她一辈子?
她不由弯起一丝苦涩的笑容。
此去经年,早已物是人非。
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终究,不敢,也不肯再信他了。
………………
初夏的天气最是多变,回城的路上,忽然就毫无征兆地下起雨来。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如注,车厢内的夕颜独坐一角,皱紧了眉头。因产后失于调理,每到这样的阴雨天气她总是全身酸疼,像要散架一般。此时她又冷又痛,只恨不得立马昏过去才好。
未曾觉察,对面那人已经不动声色地挪到身边,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他束在怀里。
“很难受么?”覆在腰际的大掌温柔却霸道,他在耳边低声问道。
“……还好……”她低着头,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不住颤抖。因牙齿打颤,连语调都有些变了。
“这鬼天气。”他低低咒骂了一句,动手去脱自己的外袍。
“你……别……不用……”他哪里肯容她拒绝,打横把她抱在腿上,娇小的身子直接裹到他的衣服里。这样的合二为一……自然贴得更近了。
夕颜羞得满脸通红,头却被他按在胸膛上动弹不得。
耳畔是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掺杂着外头的风声雨声,她脑中一片混沌,只觉得身心都疲倦得很,什么也不愿再想……过不多时,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车外传来小恩子犹豫的声音,“爷……这雨越下越大,看情形一时只怕是不能停了,您看……要不要……”
他神色一暗,低头看了看怀里熟睡的夕颜,她还蹙着眉头,脸色也不好。
沉吟了片刻,“先去前头庄上住一晚,明早再走。”
“……是。”
前头庄子……小恩子心道——便是先福晋病故的地方了……
………………
暴雨过后的清晨,最是舒爽,连空气中都带着泥土和芳草混杂在一起的特有清香。
早膳时,夕颜跟黎轩打着商量——
“我想在这儿住几天……您看行么?”两人总这么耗着,她觉着辛苦,也很压抑。倒不如分开些日子,她也想想清楚……以后的路究竟要怎么走。
他沉默了一会儿,往她碗里夹了块红枣糕,点点头道,“好。”
原本怕他不允,心里还有些忐忑,不想他竟这般轻易就答应了,夕颜顿时喜上眉梢,轻轻道了谢,提起筷子咬了一口。
很甜的味道。
“你想住多久?”他问。
夕颜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经接着补充道:“你若久不回去,景熠……一定会很想你。”
想起那个肉嘟嘟,粉嫩嫩,会撒娇会捣蛋的小家伙,她心里一软,已到嘴边的“一个月”生生咽回去。“十天……?”
“五天吧,好么?”明明是问句,却让人没法拒绝。
“……”
见她面露难色,他无奈笑了笑,“罢了……我不逼你。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别忘了——我跟景熠还在家里等着你就是。”
她微微怔了怔,在他认真的注视下默默低下头。
“我知道的……”
………………
许是因为女主人在这里病逝的缘故,别院的气氛似乎格外凝重安静。耳边没了景熠咯咯的欢笑声,也没了叽叽喳喳逗她高兴的几个丫头,反倒让夕颜有些不太习惯。
她无所事事地在庄上闲逛。身边伺候她的小丫头年纪不大,只十二三的样子,天真质朴,对着她很有些拘谨,每说一句话都会露出腼腆的笑容。
“这里是从前先福晋住的院子……”她指着一个大门紧闭的院子解释道,“后来先福晋殁了,管家便把它锁起来了。”
夕颜点点头。
院内鲜红色的蔷薇顺着墙蔓延而出,妖娆娇丽地铺了一片,空气中都飘着动人的甜香。
她只怔怔出神。
从前的宁若何尝不是像这蔷薇一般美丽浓烈得让人惊叹……
“主子……奴婢再带您去别处转转吧?”
她回过神。
“好。”她温柔地笑笑,“我也正想去书房找几本书看看。”
………………
久久不曾开启,书房里一股霉晦的味道。
小丫头忙跑到窗边,把窗子打开透气。
屋外微风徐徐,吹走了满室清冷。
打发了丫头下去,夕颜仔细挑起书来。
她向来喜欢看些杂记野史,与宁若黎轩的志趣南辕北辙。因为这“低俗”爱好,从前也没少被黎轩鄙视。
目光在书架上扫了一遍,不由被本吸引。倒也不是她多想看这书,只是……这分明不像宁若的风格。
不由就拿起来翻看。
里面竟空无一字……
夕颜愣了愣,忽然心念一动。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彼时她才*岁,正是最贪玩的年纪,从本古书上读到前人用矾书传递密信,觉得有趣,便如法炮制了一封送给宁若,宁若不解其意,拿来问她,她只洋洋得意地把那信纸丢进水里……字迹顿现。
这书里,难不成也另有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