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翌日,宫中宣布将要立后。
恰巧是个良辰吉日,陛下亲政十多年终要立后,满城的百姓都高兴。更何况,陛下这次不仅立后,还宣布要从三品以上的官员家中择几名秀女进宫。
朝中许多官员成日里头盼着陛下纳妃,也早有人选,如今可算派上用场了。压根不用拖延时间,不过一日,人便已选好。
递上去给陛下挑的时候,赵琮看也没看,大笔一挥都许了。
与此同时,他还定了半个月后举行立后大典,办完典礼三日后,其余三位妃嫔进宫。这样的典礼,礼部与宫中是早就准备着,一直等着这一天。因而虽然日子很赶,却也井井有条。
赵琮平静地上朝、下朝。
辽国皇帝耶律延理依然留在开封府内,再有鸿胪寺的官员来问该怎么办,赵琮淡淡道:“随他去。”
官员无奈,这要怎么随?但也只能听命行事,再也没人去管都庭驿中住着的人。
之后的一切按部就班。
立后的的前两天,钱商与夫人一同进宫,与钱月默见了一面。钱夫人抱着女儿,又是高兴地说“终于熬出了头”,又是哭着说“受苦了”。
钱月默不住安慰她。
等她到后头梳洗时,钱商才平静道:“皇后这个位子不好坐,但你要记住,娘家便是你的后盾,谁也不能欺你。”
父亲难得说这样的话,钱月默有些感动,眼圈微红地给他行了个礼。
这些日子来,雪琉阁中,贺礼是一批批地送来。宫女们忙得脚不沾地,却也高兴得很。等立了后,她们娘子便要入住坤宁殿,这是至上的荣耀。
人人都挺高兴,似乎也的确值得高兴。
唯有当事人钱月默始终淡淡。
她独自在内室中,坐在床畔,从床头的暗柜中拿出一只精致的锦盒,打开盒子,满眼华光。
这是当年初入宫,封妃时,还是宝宁郡主的赵宗宁送来的那套过分华贵的头面。当时她还想,这便是送皇后都够了。如今十多年已过,这套从未戴过的头面还是这样耀眼,她也真的当上了皇后。
“娘子——”飘书进来寻她,见她看着这副头面发呆,笑道,“这套头面的确好看得很,待到立后当天吃晚宴时,娘子便戴这套吧?”
钱月默笑了笑,并未多言,只是珍惜地将头面再收回盒子中,小心翼翼地塞到枕下。
澈夏走进偏厅,瞧见她们公主正闭眼休息,犹豫了半晌,到底回身要走。
赵宗宁睁眼,不耐烦道:“有话就说。”
“公主,他,要见您呢。”
“哪个‘他’啊?”
“就,都庭驿那位……”
“不见!”赵宗宁这些日子也正不痛快,才不愿见他。
“他说他要回上京城,这次见您,是有要紧事告诉您,他说您听了定不后悔。”
“嗬!”赵宗宁冷笑,“你还信他的话啊?”
“婢子没信,只是原话……”澈夏行礼,回头准备赶人走。
赵宗宁叫住他:“叫他进来吧。”
“啊?”澈夏还纳闷呢。
赵宗宁耸肩:“心中不痛快,骂骂他倒也好。去叫他。”
“……”澈夏出门去叫人。
耶律延理冷着脸走进来,看到的是同样冷冷看他的赵宗宁。
赵宗宁也懒得招呼,“哼”了声,便道:“随便坐吧。”
他也当真随便坐,直接坐到赵宗宁身边。
赵宗宁翻了个白眼,在他面前并不在意礼仪,依然懒懒躺在榻上,叉了块果片吃,不在意地问道:“有什么事儿要与我说啊?”
“听事之前,要先应我一件事。”
“做你的梦去!”赵宗宁斜眼看他,“你连我都绑,还敢迷晕我,还指望我应你事?”
“与钱月默有关。”
赵宗宁放下手中金叉:“与她有关?”她不由就问,“她能有什么事儿?难不成你还真与她有私情?!”
耶律延理皱眉看她:“我心中只有一人,就是你哥哥。”
“嘁。哥哥要立后了,气死你。”
“立后是好事?也没见你有多高兴。”
赵宗宁坐起身,气道:“别以为我放你进来,你就什么都能说!我可烦你烦得很!”
“你烦我,但也只有我这个时候还能与你说几句。”
赵宗宁更气,因为他说的是实话。她近来郁郁寡欢,她自己也不知为何,从她知道哥哥要立钱月默为后,她便如此。她其实该早早进宫帮忙才是,可她提不起一点劲来。
耶律延理见她这副苦恼样子,心想兄妹俩,一个是心太硬,一个就是索性连心都没有。
他再道:“我知道你近来烦恼的缘由。”
“我能信你?”
“钱月默的事,到底想不想知道。你也知道当年我与她在你洛阳的别院中说过话,她还哭了一通,你当真一点儿也不好奇?钱月默并不心仪你的哥哥,你也当真一点儿也不好奇?”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你先应我一件事,我就都告诉你。”
“你怎这般卑鄙!”将胃口吊起来,却又不说,可恨!
“应不应?”
“你先说!”
“到底应不应?”
“只要不过分,我应!”
耶律延理眼中带上笑意,将事儿都告知了赵宗宁。赵宗宁听到后头都傻了,甚至嘴巴微张,呆呆地看着他,甚至颤抖着声音问:“所,所以,是,什么意思?”
“钱月默心悦你。”
“……我是女子,她也是。”
“我是男子,你哥哥也是。”耶律延理见她依然一脸懵懂样,索性又道,“她要做皇后,与普通妃嫔可不同,往后她就是你真正的嫂子。你不高兴,不也正因为此?”
“我因为钱月默要当皇后不高兴?这是好事儿啊!”
“可你的确不高兴。”
“……”
“别怀疑了,宝宁公主,你心中不也有她。”
赵宗宁脸涨红:“胡说!”
耶律延理无所谓,又道:“至于你应下我的事,明晚带我进宫。”
赵宗宁脑中乱,却还记得拒绝:“这事儿不成,你都已是敌国皇帝,进宫到底想要做什么?!”
耶律延理笑了几声,再问她:“赵宗宁,你真以为我当年是要逼宫?”
赵宗宁眼睛微眯:“难道不是?我冤枉了你?你满身是血,带了那么些禁兵闯进福宁殿!你的人将钱商打成那样,还围住了那么多高官的府邸!”
“我已不屑向所有人自证清白,但总有一天,你与你哥哥将会知道真相。”
赵宗宁沉默了好一会儿,幽幽问:“那你这回坚持入宫,为的又是什么?圣旨早已下,谁也不能阻止这件事儿。”
“我无意阻止,我,只是想再见他一面。”
赵宗宁曾无比坚信当年他就是要逼宫,甚至是她亲自带人过去的。
偏偏这一刻,兴许也是因自己脑中乱,情绪低落,耶律延理难得真诚,她忽然有些信了他此时的说辞。
鬼使神差,她点头:“好。”
耶律延理露出一丝真诚笑容。
李凉承没能再进宫见赵琮,甚至连封信也送不进去,他早被耶律延理的人严加看守,给强行送回了夏国。
一回夏国,辽国的使官紧接着就来,与他商议大婚之事。
他只能硬着头皮置办与辽国五公主的婚事。
但他绝不轻易认命。
两日之后,辽国五公主耶律玥从上京城出发,去往夏国。
也是同时,已到赵琮立后的前一日。
赵宗宁坐在马车中,问对面的耶律延理:“那几个箱子里头是什么?哥哥不收你的礼。我也不会帮你送,你死了这份心,今日带你进宫已是底线。”
“是药,对陛下身子好,到时你劝着他用些。”
赵宗宁早已收拾好情绪,上下看他了好一会儿,不解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又说要与我们打仗,又还对哥哥这样好。”
“我,只是想证明一些事儿。”
赵宗宁嗤笑:“即便辽帝不是你,我们两国本就终有一战,罢了。谁又曾怕了你。你跟哥哥,当真是孽缘。”
“你呢?”
“我?”
耶律延理微笑:“你与钱月默难道是正缘?”
赵宗宁咬牙:“你就不能不说话?”
耶律延理笑笑,转而看向车外。
因有赵宗宁帮忙,他顺利入宫,并到福宁殿门口。
他进去前,赵宗宁叹气:“哥哥回头要气狠我了。”
“多谢。”耶律延理回头看她。
“进去吧。我去看看小汤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