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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项小姐,您的手机用不着关机,调到飞行模式就好了。等到我们开始平飞之后您就可以使用专机上的wifi网络了。”
    说着,空乘小姐又把放在小车旁挂袋里的毯子和枕头拿了出来,交给项灵熙道:“这是卡拉乔尔杰总统叮嘱我给你拿的,他说你也许会用得到。”
    项灵熙:“谢谢。我的确很需要!”
    空乘小姐:“那你有没有想要喝的饮料和一些吃的?饮料都在这里了,你可以自己拿。厨房还有一些蜜瓜烟熏火腿,番茄配马苏里拉奶酪。如果你想要一些的话,我等飞机平飞之后就端来给你。”
    项灵熙:“我……两样都很喜欢。”
    就这样,先前还想着自己一个罗科曼尼亚人都不要看到的项灵熙很快就受到了对方的食物贿赂,并在打开了那瓶小瓶的果汁后才突然想起几天前卢卡茨在她的家中对她所说的那句话。
    【只向你表示理解而不表达遗憾,是为了激发你的愧疚感,为了让你最终改变想法。】
    项灵熙:“…………”
    内心纠结得不行的项灵熙小心翼翼地转头,躲在椅子后面看看那些正在紧张工作,也讨论着许多相关事宜的罗科曼尼亚访问团成员。
    那样的景象让项灵熙感觉自己在这里可真是格格不入,也更加刻意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努力让这些在如今的罗科曼尼亚都十分重要的人能够别注意到她。
    但是在这么缩了好一会儿之后,项灵熙到底还是在飞机开始平飞,并且自己也吃完了空乘专人端给她的冷餐之后拿出了平板电脑。
    她先是写了几段能分段发到社交网络上的“遗书”,又在绞尽脑汁依旧不得其法之后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放在好友安广厦家画廊里的,她的那幅《维纳斯的诞生》。
    于是她点开了她在画廊里拍下的那幅画的照片,并很小心地,用身体和胳膊挡着可能的,从斜后方过来的视线,缩在角落里欣赏起了它。但是项灵熙才这么盯着自己的画看了一二十分钟,与这幅画上的裸体青年神似而形不似的卢卡茨就已经拿着两杯酒走到了项灵熙的身后。
    “想要来一点白葡萄酒吗?”
    “哐啷当!”那是被吓一跳的项灵熙在把平板电脑抛起后又失手把它打到地上的声音!
    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的项灵熙吓得简直要从椅子上掉下去,直到她看到平板电脑是背面朝上而不是正面朝上地掉到了地上,她才感觉自己的心脏又在弹跳出去之后回到了她这里!
    很显然,项灵熙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古怪,那让卢卡茨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他才把手上拿着的两杯酒都放到了项灵熙椅子前的小桌子上,要蹲下去给此时正捂着胸口猛喘气的项灵熙捡起她的平板电脑。
    项灵熙:“不、不!就让它待在那里!我来捡!”
    一看尚不知情的模特本人就要去碰她的平板电脑,着急的项灵熙一下子就让自己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并一手按在了卢卡茨的手上,把它死死地按在了自己可怜的平板电脑上,一点都不让人动!
    或许是因为担心自己一只手还按不住卢卡茨,项灵熙下意识地让膝盖碰地,并且整个人都前倾着。但是那样的姿势显然会让个子比项灵熙高了不少的卢卡茨看到许多她领口的风光。
    只不过卢卡茨的眼神并没有让项灵熙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看了一眼机舱前段那里正在就一些问题讨论着的访问团成员,并调侃道:“我猜你应该不太想让他们注意到我们这里的情况?”
    项灵熙并不回答,却是眼睛紧盯着卢卡茨,默默地把自己压着他的那只手挪到了可怜的平板电脑上。
    看到这样的情形,卢卡茨很快就在对项灵熙笑了笑之后起身。而项灵熙则是眼睛依旧紧盯着对方,并在同时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且全程都把屏幕的那一面紧贴着自己,直至把它放到自己的包里才松了一口气。
    而此时卢卡茨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并向她举了举自己的酒杯。
    于是刚刚才受了一次惊吓的项灵熙也动作带一些僵硬地拿起被卢卡茨放在她面前桌子上的酒杯,向对方举了举之后喝了一小口。可是带着苦兮兮表情的项灵熙只是尝了一口杯中的白葡萄酒,就直接被它的味道惊艳了。
    看着项灵熙给出诚实的反应,摇晃了一下手中酒杯的卢卡茨说道:“他们说这瓶白葡萄酒的味道很好。”
    说着,他笑了起来:“我特意拿了一杯给你,但你不能多喝,在飞机上喝酒会很容易醉。”
    项灵熙点了点头,并听话地又只是抿了两小口酒杯里的酒液。
    当她放下酒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该是时候向对方好好谈一谈了,谈谈她在今天早些时候说的那些……“很有意思的话”。
    “你之前说,原本这只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但我把它变成了一件很复杂的事。现在我得向你承认,你是对的。”说着,项灵熙又不是那么心甘情愿地补充道:“在你不想把一件事说错的时候,你总是对的。”
    可项灵熙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卢卡茨却是对她摇了摇头。
    “我想我在访问中国的一星期时间里就做错了三件事。而且这三件事全都和你有关。”
    卢卡茨的这句话十分耐人寻味,也当然引起了项灵熙的兴趣。事实上,如果不是那样问的调情意味太过明显,项灵熙险些就要去调侃对方一句——你是不是觉得用答应我的“条件”来让我同意为你出庭作证这件事让你感到很是懊悔。
    于是她现在只能不说话,并且用一种带着说不出的暧昧的笑意看向对方。
    然而,卢卡茨在接下去所说的第一句话就让项灵熙脸上的那种笑意全然消失了。
    他说:“我不应该在抵达北京的那天那么直白地告诉别人,十年前我根本没有去过白森林。”
    卢卡茨似乎让自己的记忆沉入到了一周前的那个下午,并且边回忆着边说道:“在今天见到你之前,我就已经重新想过这个问题了。如果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那一年我正在白森林服役,我其实还能有更婉转的表达。可能不会这么简单又直接有效,却能够不给你带去这么大的麻烦。”
    这可真是……太猝不及防了。
    自从两人被十年前的白森林再次拴在了一起之后,他们就似乎一直在认识到彼此的又一面。每一次再见面,他们都能认识对方更多一些。并且每一次再见面,他们也都能推翻先前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对方。
    而当项灵熙听到这个谎话连篇,却一点都不让人觉得狡诈的政客对她说出这句话语的时候,她似乎是被卢卡茨打动了。
    是的,她又一次地被眼前人打动了。那让她的脸上出现了更率真的表情。
    项灵熙失笑着说道:“我猜……你想要说的第二个错误可能不是那天晚上和我的……”
    “缠绵一夜?”在项灵熙还没有考虑好该在那里用上怎样的描述时,卢卡茨就已经问出了这句话,并在随后说道:“我以为那天晚上我就应该已经让你感受到,我在这件事上绝对不会是不情愿的。”
    眼见着卢卡茨还要说出更多和那天晚上有关的话语,项灵熙连忙做出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并下意识地迅速往后看了一眼,在确定后面的那些正繁忙着的政客们并没有注意到他们这里之后才又在窘迫之下饶有兴趣地问道:
    “所以你做错了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卢卡茨:“我不应该避开中方的安保团,单独找到你,又对你说出那样的要求。”
    这是一件让项灵熙感到耿耿于怀的事,但她却从未想到自己会能从卢卡茨那里得到一句有关这件事的,发自内心的道歉。
    可是这个男人现在却是就坐在她的眼前,真诚地望着她,并说出这样的话语。
    卢卡茨:“现在我已经知道你是一个多么重承诺的人了。但如果能早些知道这一点,我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向你索要那个承诺。我不知道我这样说你是否会相信,但是灵熙,我原本只是想通过你向那些和你接触的人传递一个信息——我并不希望被人知道那个时候我正在白森林驻防。但你却不计后果地达成向我承诺会做到的事。”
    说着,卢卡茨停顿了一会儿后又说道:“可你明明告诉过我,你不想做梵高。”
    项灵熙:“对,我告诉过你。你的记性真的很好。”
    说着这句话的项灵熙咬了咬嘴唇,此时的她感到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掉眼泪,却是直到眼泪都滑落了也说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哭。
    在接过了卢卡茨递给自己的手帕后,项灵熙却也没有很快擦一擦眼泪,而是有些意难平地接着说道:“可我画的画还没他的百分之一好,却差一点就为了你被关进精神病院里了。”
    “我感到很抱歉,也为对你造成的伤害感到很难过。”
    明明一开始的时候还只是一句再场面不过的话语,却因为最后的那句“感到很难过”而显得愈加地打动人起来。
    那让项灵熙不得不凶巴巴地问他讨要第三个歉意。
    而后,她便听到卢卡茨用近乎温柔的声音对她说:“我不该为了能尽可能快的找到你而向中国外交部求助。从这次求助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这件事的复杂性。他们可以有很多办法介入我们之间的那个承诺,可你却没法不受干扰。但是等到这件事真正发生的时候,你却还会感到内疚,甚至是想要向我表达歉意。但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第29章
    一名艺术家的眼泪总是会为很多事,很多种情绪而流。
    有时候,他们流泪是因为快乐和喜悦。有时候,他们流泪是因为感慨、伤感、或感动。还有的时候,他们流泪是因为有人说出了他们需要用画笔才能表达出的情感。
    这样的眼泪总是很美,也总是悄无声息地表达着他们的内心。
    而现在,项灵熙的眼泪则因为卢卡茨的这番话语触动了所有的这些而流。
    那让他们这里的宁静与不远处的繁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从未见过这种眼泪的卢卡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再说些什么来安抚对方,还是他应该只是静静地坐在眼前人的对面,不打扰她的这份情感流露。
    “抱歉,我只是……我只是可能还需要一两分钟的时间。”
    当项灵熙对卢卡茨说出这种话语的时候,卢卡茨只是对她露出了几乎可以解读为宠溺的笑容。那让项灵熙在被对方不打一声招呼就彻彻底底地打动了她之后又脸红了起来,并且颇有些恼羞成怒地解释道:“我之前就和你说了的,我是个神经纤细的艺术家!”
    卢卡茨倒也不恼,而是贴心地问道:“需要我坐到你旁边来吗?那样你可以靠着我……再哭一会儿。”
    对于卢卡茨的这个提议,项灵熙当然是拒绝了!
    开玩笑,在想哭的时候靠着一个很吸引自己,也知道自己对他感情的男人哭泣,那他们和情侣还有什么区别!但是项灵熙当然知道,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所有的暧昧关系都应该在那一晚结束了。
    如果因为她强取豪夺来的那美妙一夜就寄希望于卢卡茨会就这么爱上她,并且认为他们也可能就此发展出动人的恋情,那就真的是比做一个无脑墙头草还要可怕太多倍了!既然凭她艺术家的脑袋斗不过这些玩政治的人,那她就干脆骑在墙上,不管谁喊都不下来了!
    但是……不靠着人哭,在自己哭完之后和人说一会儿此刻她无处表达的心里话总是可以的。
    反正卢卡茨看起来也不像是和她说完了这些之后就急着要走的样子!
    “那天你走了之后,我把自己闷在家里画了两天一夜的画。那是我开始学画以来画得最棒的一幅画。在这幅画里,我用上了之前就尝试过,却没能表达得那么好的,写实和印象派的分段表现,但是我又把这两种风格融合得很好。”
    先前还因为差一点让对方看到这幅画而如临大敌,可现在却主动和画中人物的原型说起它,这可真是一种有些怪异的感受。并且那也让才停止了落泪的项灵熙感到好笑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任眼前的这个政客再厉害也猜不到项灵熙到底为什么会突然露出这种俏皮的微笑了。他只是觉得……此刻的项灵熙看起来格外的可爱。
    卢卡茨:“听起来,这一定是一幅很好的画。”
    “对,它真的很好。”并没有过多的谦虚,项灵熙便这样说下去道:“昨天晚上陈秘书带人来我家取画的时候,我让他们顺便把我的那幅画带到了我的朋友安广厦家的画廊里。在他们把画廊里的那些画也收起来的时候,我一直站在那幅画前看它。”
    并在点了点头后听着项灵熙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安广厦就站在我的旁边陪着我。我对她说‘安宝宝,如果我这次去了罗科曼尼亚就再没能回来了,那这幅应该就是我最棒的遗作了。十年之内,无论这幅画被人叫价到多少钱,你都别卖它。’我还对她说,‘拦着点我爸妈,别一听有人愿意花几百万买下我的这幅画就马上拿它来改善生活了。’”
    想到这里,项灵熙不禁感到好笑起来,而后把她前一天晚上说这些话时的一本正经又重新演示了一遍道:
    “之所以不能在十年之内卖掉它,是因为我要是一个不幸运死在罗科曼尼亚了,这幅画肯定会因为我经历的这件传奇政坛事件被一下炒到很高的价格。可是这种短暂的热度和画本身的价值是没有太大关系的。
    “如果大家都觉得它其实很平凡,那么它的价格就会慢慢回到它应有的那个数字。但如果有更多人都觉得它真的很好,那么……十年的时间只能让它的价格变得越来越高。但无论发生哪一种情况,让它回归它真正的价值再出售都是好的。”
    作为一个还未得到承认的画家,项灵熙的这番话说出来其实是很让她感到脸红的。她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只是把这样的话放在心里。
    但是卢卡茨在走进她的那间画室时的表情,以及注视着她的那些画时的目光却让项灵熙能够在这样的时刻情不自禁地把那些话语告诉他。
    或许就连已经说出了这些话的项灵熙都还没能意识到,在她的心里已经把眼前的男人认同为一个对于她而言的,很好的倾听者。一个懂她的那些画的倾听者。
    在一眼不发地注视了项灵熙很久之后,卢卡茨问道:“你就是带着这样的决心登上我的总统专机的?”
    这下,项灵熙迟疑了,可她却不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她望向那些正在进行着繁忙事物,也讨论着回国之后应当如何应对的访问团成员们,仿佛担心她的回答可能会冒犯到那些人似的。
    “我明白你的答案了。”卢卡茨从项灵熙的一系列反应中读懂了她的内心想法,并说道:“也许这一路上会遇到一些麻烦,但你会能够安全回家的。”
    但是项灵熙却并没有把卢卡茨的这句话当真,也对自己的这一想法直言不讳道:“这算是让我感到稍稍有些安慰才说出的谎话吗,总统阁下?”
    卢卡茨并没有很快告诉她是或者否,而是沉思了片刻,但在他就要开口的时候,项灵熙却向他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语,并说道:
    “这样就足够了。你不用对我说更多的。欠了你的,总是要还的。”
    说着,项灵熙失笑道:“我其实只是想向你表达一下落魄画家不被人理解的苦闷,还有不甘心改变的坚持!”
    在卢卡茨流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后,项灵熙感到轻松了许多地说道:“你看,就连这样的话我也只敢对你说。其实,我并不知道我对于绘画风格和审美的坚持是否有意义。很多时候我也会动摇,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改变风格,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别那么固执,去画一些我并不认同的……‘现代绘画’。但动摇之后,我又会明白,我只想选择坚持,也只能选择坚持。”
    “只是长久不被理解,到底还是会让你在很多时候怀疑起自己。却只是怀疑而不动摇。”——那是对于绘画只能本能地欣赏的卢卡茨在听完了项灵熙所说的那番感慨后给出的话语。
    它让项灵熙从苦闷中猛然看向对方。因为那正是自己先前想要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语。也让项灵熙疑惑起对方为何会听到她心中的那句话语。直到……卢卡茨又说出他的下一句话语。
    卢卡茨说:“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甚至在我成为索林尼亚的总理之后,我也时常有这样的怀疑,不知道我的愿望是否也是索林尼亚人民、前罗科曼尼亚国家的人民所共同拥有的愿望。”
    这样的描述让项灵熙感到有趣极了。
    仿佛从她在新闻联播上再次看到卢卡茨那一刻起,她就只知道对方已经开始实现他年少时的那个梦想,可她却是因为眼前的人已经如此成功而想象不到他在那一路上可能的踌躇与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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