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些人,新皇下令命吏部察访之,据才能以授官职。
说的十分好听,又十分妥当善良,但其实就是一张空白的银票。
前朝加上平兴帝一共四任帝王,除了高祖皇帝全都早死了,所以基于皇朝没多少年,宗亲繁衍也没到鼎盛的程度,但人数仍旧不少了,虽然都翻不起浪花,但要让皇帝再给他们地位权柄,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所以大多数宗亲,考核下来都是无才无能无德,抱歉,您每月领点补助金罢,这个真帮不了您。
宗亲们能说甚么?
他们甚么也说不了啊。活着不好么?
原本他们就是边缘人物,也没什么权柄,这样的结果早就能预料到了。况且新皇不曾查抄他们的家底,那就还有日子过,就是没有从前那么富裕罢了。
至于前朝留下的几位公主郡主之类的,公主本来就没几个,国破的时候除了隆平以外都死了,郡主呢,那就不好意思,你们是前朝封的,不关本朝的事情。
当然,这些公主郡主县主翁主的,只是皇帝过了眼的,在国家大事方面不过是小事一桩。
至此,前朝的宗亲贵族们都成了平民百姓,除了祖宗留下的一些财富,他们过得甚至比寻常百姓还辛苦些。
毕竟新皇登基,百姓受益,而前朝贵族肯定是不受益的。
嗯,除了前朝寿安郡主和隆平大长公主。
圣人特赦寿安郡主仍保留原位,不过换一个封号,很显然圣人仿佛不喜欢前朝皇帝给的封号,被扣在这位郡主头上,而隆平大长公主则赐一品诰命,仍保留前朝高祖赐的封号。
原本夹紧尾巴的贵女贵妇人已经无话可说,她们能说甚么呢?本来该最没落倒霉的,反倒仍旧过得有滋有味的。
大部分人都认为,大长公主和小郡主还得以保留原本的地位,都应当时归功于镇国公和胡烈将军,毕竟改朝换代那样顺利,这两人都有一些功劳在里头,而他们身为郡主和公主的家人,皇帝自然不会无视,并会着重赏赐这两位女眷。
毕竟是两个女人,大长公主即便年轻时再厉害,现在也老了,并也有了足够的诚意,这个时候自然该行安抚政策,以示本朝的仁慈公允。
对于这件事异议最大的自然是程卓玉。
她非常听信那些谣言,都说程宝瑜和祖母能保留原位,都归功于胡烈和镇国公的话,那么她身为胡烈的未婚妻子,难道不是最应当得到这些的么?
凭什么程宝瑜还是枝头的凤凰,她却一点儿腥都没尝到?
不过程卓玉也不傻,胡烈身价上涨了,她这种时候只要做到一点,那就是等。
她只要等到胡烈娶她,那她就成了将军夫人,身上的二品诰命可不比任何人差,前朝那些眼高手低的贵女,可没她半分风光。
至于程宝瑜,那更不值得在意了。
因为她是前朝皇室留下的郡主,身上流着前朝皇室血脉,她倒是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娶程宝瑜为妻!
虽然新皇对前朝宗亲宽厚优待,但不代表他真是这么仁慈。
想想看,哪个娶了前朝郡主的,在仕途上还能有寸进呢?那不是打皇帝的脸么?
所以程卓玉即便心里对此愤懑,但内心深处确实是有恃无恐的。
这点耐心她绝对是有的。只要安安稳稳不作死,她就能看到最讨厌的人跌落谷底,然后她还能坐在云端吃美酒佳肴,美滋滋享受好日子,这简直是梦里才有的生活呢。
听说程宝瑜把圣人赏赐的东西给拒了?
程卓玉冷笑,以为这还是前朝呢?也不看看自己是谁,有一张脸怎么了,真当新皇陛下也是肤浅的臭男人呢?
还有祖父祖母,怎么都帮着她不懂事,又不是前朝了,祖母这样的在本朝不过是占个名头位分,其实甚么威风特权都没了,竟然也敢瞎掺和,万一惹祸上身了,程卓玉可不想自己的风光前途都被搅黄了!
程卓玉在这儿纠结了大半天,然而甚么事体都没发生,宫里也没甚么动静,她略一想便得出结论,毕竟胡烈是功臣,陛下再怎么不快,也不会在用人之际出手的,这一点程卓玉越想越自信。
不过她也管不了这许多,因为她年纪已经到了,这两天正在筹备婚事,而胡烈是本朝功臣,他的婚事定然是万众瞩目的。
程卓玉这个镇国公府大姐儿,也算是熬到头了,能够在这关头风光大嫁,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好事儿啊。
第83章
征和元年,二月十一,镇国公府长孙女程卓玉出嫁。
程卓玉出嫁这件事罢,算是本朝开过一来头一件比较大的喜事。倒不是因为程卓玉,而是因为胡烈将军。他也算是开国功臣之一,皇帝自然在婚事上不会亏待他。
若说圣人罢,他自登基以来,所做的事体皆是冷静自持,不掺杂私人感情的,所以既然程卓玉石胡烈的新娘,又是国公府的大姐儿,他自然一样也会照例赏赐一番,以示对功臣良将的看重。
然而这就牵扯到一个问题了。
这个问题不大不小,但确实非常麻烦。
因为国公府的两个姐儿罢,她们不和,她们不仅不和而且非常不和。
虽然罢,这点小姑娘之间咬牙切齿恨不得互扯头花的小心思,在年长男人眼里,根本算不得甚么。但是在姑娘们看来,却不是可以随意忽略的事体。
程卓玉得了赏赐,心里喜滋滋的,她听兄长说了,陛下的赏赐皆要放进她的嫁妆里头,给她带进将军府里头当嫁妆的。那可不比一般的赏赐,这可是开国皇帝的恩宠,到时候都够她存着当传家宝了,以后女儿儿子都能用得上!
坏就坏在程卓玉这个人罢,心里知道自己不能瞎跳坏事儿,但偏偏就是忍不住。
女人家的嫉妒心可不是说说的,她可被压抑太久了,因为程宝瑜事事都压她一头,不仅压着她,还比她受宠,长得还这么美,最重要的是程宝瑜非常讨厌她。
这就导致她们两个互相敌对的心思很重。阿瑜确实讨厌程卓玉,但她从来不招惹人,因为嫌麻烦,更加不想叫厌恶的人砸了她的好日子。
程卓玉可不,她一口气憋太久了,谁不是傲气的贵女呢?她可不想带着这股憋屈劲儿出嫁。
于是就以自己忙不开的名义,求阿瑜帮着她整理嫁妆单子。
阿瑜本想拒绝的,但正巧那天程卓然也在。这当哥哥的自然想看两个妹妹相处融洽,在他眼里程卓玉肯主动找阿瑜帮忙,已经很不错了,阿瑜梗了梗脖子,犹豫一下,也没拒绝。
于是就亲眼见证了那一溜的内造好物。
阿瑜:……
这时候,程卓玉还翘着纤纤玉指,柔声道:“旁的也罢了,陛下赏赐的那些东西,可都是上好的物什,祖父祖母都允我带去将军府里头呢。可这些哪里是能摆出来的?万一个不长眼的磕碰坏了该怎么是好,我便是豁出命去,也不够偿还的啊。这皇恩浩荡,却也不全是好事儿呢。”
阿瑜面无表情翻一页,点点头道:“还是大姐姐好福气。”
程卓玉见她表情,心里也得意,又指点道:“没事儿,等你出嫁了,说不准陛下也能赏些甚么好东西呢?不过啊,你得嫁个和胡将军一般的人物,这夫家蒙圣眷,咱们女人才能沾点光彩啊。”意思大概就是,娘家再好,也比不得嫁得好。
阿瑜倒是气笑了,点点头温柔天真道:“大姐姐说得是,你嫁的可真好,若到时阿瑜夫家不济了,也求您接济一二啊。”
程卓玉没和阿瑜一道学过课,现下听她的语气,便觉得是真羡慕,于是淡淡一笑道:“那可当不得,阿瑜好歹是个郡主,我现下连个品级都无,何从接济你呢?只胡将军在陛下面前也说得上话,你有甚么事体来求我便是,说不准儿哪天将军心情好,也能饶旁人一官半职的,你说是么?”哪里是将军心情好,分明是她心情好。
阿瑜点点头,乖乖露出单纯的笑容道:“好啊,到时候就等大姐姐接济我啦。”
和阿瑜说这么一会子话,程卓玉心里头也舒坦。
她总算晓得被人讨好是个甚么滋味了。
程宝瑜这种人,就是势利眼,现下眼见着她风光了,先头的事体都恨不得装作不曾发生过,一个劲儿的扮乖巧!她倒是要看看,程宝瑜这脸皮子到底有多厚。
程卓玉捻起一块饼饵,细细咀嚼起来,唇角微扬。将来等她来求,自己定然得好生羞辱程宝瑜一番,再叫她空手而归,给她点希望,再叫她日日来求,过一阵子给口肉汤喝,也能叫她感恩戴德一辈子。
她越想越开心,看阿瑜低头在那儿认真核对,心里愈发舒坦,便扬声对丫鬟道:“去给二姐儿再拿点吃食来,明知道二姐儿喜欢吃,你们还不抓紧着,没得怠慢了客人!”
阿瑜倒是没什么感想,她虽然被娇惯着,有时候爱颐指气使刁难人,但基本道理还是懂的。答应了程卓玉要核对账册,那她就得认真做事,这和讨厌喜欢都没关系。
从程卓玉那头回来,阿瑜便有些身子不适意。
其实她从旧年精神便有些不好,但由于祖父祖母一向仔细照看着,病头便不曾发出来。
可是现下安定了,人就莫名容易疲累,加上她自小身子便不是很好,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虽治好了,可也不能彻底根除。
于是第二日便发起了寒热,一下便把镇国公和老太太给急坏了。虽现下瘟疫尽除了,可是阿瑜到底没染过,特别是关心则乱的家人,一遇到这事儿一颗心便没个安稳。
阿瑜倒是不在意,只是乖乖窝在床上,就这祖母的手一口口吃奶羹,还抿着嘴笑眯眯的。
完了她就有点咳嗽,气都有些喘不上来,吓得老太太赶忙把碗筷放一边,给她一边顺气一边自己掉眼泪。
大长公主卸下了身上的重担,越发像个普通老太太了,也会掉泪,也会多唠叨。
她一边叹气一边叫丫鬟拿了药来给阿瑜含在舌根下,又唠叨道:“你这孩子,祖母叮嘱你那么多回了你就忘!玉姐儿叫你去帮忙,你就傻乎乎的去了,先头大夫都叫你莫要过劳,莫要过疲,你又给当了耳旁风!你这若是有甚么三长两短的,你叫祖母怎么好儿?”
阿瑜含了药,含含糊糊地呜呜两声,就是不肯具体认个错,雪白的面颊嫣红着,一双杏眼却灵动得很,睁得大大的,又推推老太太,嘴里软软轻轻叫一声,示意老太太放她睡一觉,她可困了。
老太太叹口气,小祖宗这脾性就是这般,一不听话就撒娇,谁也拿她没法子。
可是阿瑜睡觉,这可是真睡了。
她本来是打算,等老太太走了,就叫丫鬟给她点灯,还要再多看看书的,可这地笼暖呼呼地熏人,被窝细软温暖,叫她一躺下,没过多久就睡着了,睡得享受极了,一双白软的脚丫子还扑腾在外头,藕节一样的手臂都伸出去了。
等到稍晚时,阿瑜还不曾醒来,佩玉和佩剑相视一眼,准备进去把自家小祖宗叫起来,到底老太太也吩咐了,这药得要按时吃,哪能错过一点算一点呢?
可是正当她们准备进内间,却见到外头悄无声息进来一个男人。
由于还在冬日里,外头下起了小雪,男人修长的指节缓缓褪下斗篷,露出一张冷淡俊美的脸。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两个丫鬟便惊得话也说不出,只瞧瞧退到一边。
屋内阿瑜翻了个身,乌黑柔顺的秀发从肩头划过,露出大片白皙嫩生的肌肤,她还不自觉地哼哼两声,抱着一团被子继续昏沉沉地睡着。
男人原本有些漠然的脸上,露出了少许柔和的神色,他只是给小姑娘轻轻拨开了发丝,手劲控制得非常柔和,轻轻把她的手腕拉了出来。
这个时候,阿瑜却不了,她一把拉回自己的手,睡得嫣红的面颊鼓起来,含含糊糊道:“别拉我……我要……”
男人略一皱眉,又听她恨恨道:“我要打死他……”
陛下:……
他有些无奈起来,继续轻轻拉住她的手腕,这趟倒是不曾受到拒绝,她想必是从睡梦中脱出来了,只是乖乖地仰面躺着,一张睡颜单纯无辜。
他仔细地给她搭脉,心中有些自责,遂后又把她的手臂塞回被子里,引得她不满地哼哼两声。
男人不搭理她,修长微凉的手指抓住她纤细的脚踝,将小姑娘白软的脚丫子塞进被窝,把人裹成一只小团子。
他出来时又顺道写了一张药方子,简略嘱咐一番,披上玄色的披风,迎着小雪离开。男人身高腿长,没两步,渐渐连背影都隐没在风雪里。
佩玉叹口气,对佩剑摊摊手道:“这下姐儿醒来是又要闹腾了,不若咱们别告诉她了?”
佩剑也怕姐儿哭,但她实在不敢隐瞒,还是为难道:“还是不要了罢?”
佩玉那话也只是随便一说,给她是个胆子都不敢瞎来,转眼就听见里头阿瑜醒了,还有一声软软的埋怨:“谁把我裹得这样紧,都同你们讲了,不要老跟老妈子似的裹着我!我又不是襁褓里的婴儿了,这都给热出汗了……”
第84章
程卓玉是出嫁了,当日的排场还挺大的,听闻皇帝都派了近身太监来吃喜酒,京城里头无有姑娘是不羡慕的。
但也只有程卓玉自己晓得,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得意胡烈功名身上有功是一回事,但真儿个到了进洞房的时候,心里头还是忍不住打鼓。
她也是寻常姑娘家,谁又不盼着能嫁给个满腹诗书的白面书生?胡烈便是再有圣宠,那些虚名也不能陪着她过一辈子啊!听闻胡烈长得更像是胡人一些,络腮胡子体格壮硕得很,一日不洗澡,身上便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