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国庆之前做了新袍子,十几匹马也刷得干干净净,每逢假期,草原总会吸引很多人来。尽管这里没有景点,前不着村后不挨店,见不得人家深度游啊?
骑马、篝火这些总是必不可少的,旅游人的钱最好赚。
还遇上了以为大草原是空调房的傻子,穿着轻纱薄衣深入草原,郭乐捡了两个回来,救命之恩没法以身相许,只能重金酬谢。阿古拉和阿古达尔见了,天天骑着马出去溜达,也盼着捡两个“城里傻子”。
把最光鲜亮丽的一面展现给观光客,生活不都是那样风光的。
“乐乐!”
郭乐突然听到一声呼喊,会这么叫她的人不多。
回头一看,果然是学校里的同学,她最好的朋友韩慧,还有两个男生,班长和学习委员。
“乐乐……”韩慧有些迟疑,不确定这就是郭乐。可他们刚和郭乐妈妈说过话,这应该是郭乐。
韩慧和班长面面相觑,这次探望,是他们两人极力坚持的,可郭乐已经不是他们印象中的郭乐了。
郭乐该是什么样子?在韩慧心里,郭乐该是那个皮肤白皙柔嫩、学习成绩优异的小姑娘,她还会唱蒙古长调,会跳舞,运动会的时候能展示许多人都不会的骑马。真是高贵又神秘,被众多人仰望的女神。
现在的郭乐呢?穿着灰扑扑的蒙古袍,原本黑亮的头发被裹在头巾里,手上抱着一大捆干草。脚下踩着黑胶雨靴,拿上面好像还沾着……牛粪?
班长也难以置信,情窦初开的小男生,把这次探望定位为关怀骤逢灾难的女神。可女神如天鹅般的脖颈已经围上了粗黑围巾,白皙面庞已经吹成了高原红。不,不,这不是他印象中的女神。
“韩慧,班长、学委,你们来了,快里面坐。”郭乐招呼一声,“我把东西放好就来!”
郭乐妈妈见韩慧他们进来的表情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儿,她也是看着自己的女儿从白天鹅变成大白鹅的。“我家格日勒真是聪明又能干,最近太辛苦她了。等过两年,她还要回去读书呢!”
“嗯?嗯,是啊,是啊。”
郭妈妈和韩慧他们几个小孩子,牛头不对马嘴的闲聊。不一会郭乐就进来了,脱了干活用的脏衣裳、脏鞋,可里面穿的也只是家常袍子。
“格日勒,你朋友来,去换身衣裳。”郭妈妈一个成年人,如何不知道小孩子的友谊,很多时候受不住视觉冲击。
平日干活的蒙古袍多是暗色调的,这才耐脏,郭乐为了迎接(赚钱的)节日,做了好多鲜亮的蒙古袍。
“不用啦,阿妈,韩慧他们又不是外人。”郭乐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拉着韩慧坐在一旁,又招呼他们吃零食。草原上的奶糕、奶茶、风干牛羊肉,花样不多,但货真价实。郭乐拉着韩慧问学校里的事情,韩慧却颇有些坐立不安。
“等会你们留下吃饭啊,我杀一头小羊,咱们可以吃烤全羊!”这几乎是最高礼节了。
“不用了,不用来,我们坐班车来的。师傅说五点来接我们,来不及了。”原本他们还觉得千里迢迢跑一趟只待两个小时划不来,可现在却有些迫不及待想走。
“这样啊,那我给你们带点儿零食,谢谢你们来看我。”郭乐赶紧忙着给他们装东西,无视了郭妈妈的眼色和时不时的提点。
一会儿,韩慧别扭的过来小声问道:“郭乐,你家厕所在哪里?不是我,不是我,班长想上厕所!”
十几岁的小姑娘,最是面皮薄,连连摆手示意不是自己问的。
“哦,没有厕所,走远一点就是,出门向南走几百米,下风口没水源,带上纸就行。”
“哦,哦!”韩慧慌张得走开。
过了很久,郭乐才听见班长和学委在帐篷外的小声谈话。
“我们走吧。”
“嗯,快走。”
“我觉得自己身上全是牛屎味儿。”
“我屁股都让蚊子叮了几个大包,又痒又痛!”
“师傅怎么还不来,你有他电话吗?催催!”
“对了,韩慧呢?别把她丢了,都是她坚持要来。”
“在小河边哭呢,这里居然连厕所都没有!”
两人议论着,就是不进来。在一个交通靠牛马、吃饭看天时的地方,似乎完全脱离现代文明,对十几岁小孩子的冲击不亚于彗星撞地球。原本高贵神秘的马术,变成了放马的生活技能,难以接受。
“来了,来了,我看见车了。”班长突然高声呼喊,学委赶紧给韩慧打电话。
郭乐给他们装了几代零食,送他们上车。
“巴图大叔,都是我同学,麻烦您了。”郭乐说得是蒙古语,她听着蒙古语和满语过了几十年,这些语言很熟悉。
“好嘞,格日勒就放心吧!”
送走了同学,郭妈妈恨铁不成钢的问道:“你怎么不换衣服,红色绣白花边的那件,游客都夸你漂亮,还有湖蓝色那件,和草原的天空一样漂亮……”
“阿妈!好了,人都走啦!”
“我看你就是诚心的!”郭妈妈没有说明白,可她们俩都心知肚明。以郭乐的能耐,若想留下他们,怎么会办不到。郭妈妈叹气,若是格日勒现在仍旧是穿得干净漂亮坐在窗明几净教室里学习的小姑娘,友谊就不会这样轻易断裂。
“都怪阿妈,你要是没回来就好了。”郭妈妈突然有些沮丧。
“阿妈,我自己不想的。不怪你,也不怪我的同学,我故意的。”郭乐为韩慧他们的情义感动,十几岁的小孩子,千里迢迢坐车穿越草原,只为了两小时。可郭乐知道她们日后不会有交集了,不太懂事的年纪,要打消他们的念头太容易。不必挑明,打破他们心中幻想,下次绝不会再来,连巴图大叔都是格日勒打电话催的。
不能怪阿妈,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不能苛责同学,在他们这个年纪,已经做得够好了。
送走了突然到访的同学们,地广人稀的草原上,只剩郭乐和妈妈了。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被送到县城的小学读书,寄宿。他们的成绩不像郭乐一样开挂,只好以勤补拙。
读完初二上学期,郭乐申请跳级道初三下学期学习。肉羊越养越多,郭乐还找到了一群野马,想要套得马王,这需要大量的时间。郭乐给自己预备了两年,她没有太多功夫应付学校。
学校从漫不经心到喜出望外,市中学已经很久没有跳级学生了。
在郭乐不知道的时候,她又成了风云人物。只有到过郭乐那厕所都没有的家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不能把同学们口中的厉害人物,和那个脚上站着牛粪的人合二为一。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下去。郭妈妈的腿不再适合湿冷的草原,郭乐盘算着,再卖两年牲畜,她就能支持在县城里生活了。房子已经买好,铺子也看好了买家。郭妈妈可以到县上陪着阿古拉和阿古达尔,自己也能顺从她的心愿,去“高等”大学看一看。
这年的冬天的风雪早早侵袭草原,一早一晚尤其寒冷,圈里搭了简易的棚子为牛羊马匹遮蔽风雪,每天放养的时间也集中在中午那一小段,平时都喂夏天储存下来的青饲料。夏天放牧的时候走那么远十分明智,冬天就吃蒙古包附近、没有被啃完的草皮。
突然,郭乐听到风声中夹杂着狼嚎,还有人呼喊的声音。
谁?什么人惊动了狼群?狼从来不到她家草场来的,什么吸引或激怒了狼群,居然引得它们跑了过来。
“阿妈,有人,我出去看看!”
“这么大雪……”
“我也去!”
“我也去!”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异口同声道,郭乐自然要劝。可若是劝得住,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本该在县城里过冬,若不是心疼她、忧心她,不会回到草原来。
郭妈妈也认为两个男孩儿跟着有帮助,阿古拉他们继承了蒙古人健壮的身材,今年刚上初中,两个男孩的身高已经接近成年人了,除了瘦弱单薄一些。郭妈妈看了看郭乐,她的身体也十分单薄,即便每天吃着成年男人的分量,光长个子不长肉,终究是消耗得太厉害。三个孩子的身体,已经成了郭妈妈的心病。
扭不过家里人,郭乐只能同意了。换了厚袍子,裹了军大衣。郭乐不仅带上了长刀、绳子、套马索,还带着自制“火枪”,侥幸没被查到的遗珠。
骑着马,带着牧羊犬,郭家姐弟飞奔向狼嚎声传来的地方。
长生天啊!
在漫天风雪中,一群狼围着两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男人,他们手上拿着火把,前后左右晃动,威胁着狼群不敢攻击。可这样的虚张声势支持不了多久,其中有个男人的手臂已经见血,在这样的天气中,没有狼,他们也坚持不住。
远远还能看见翻到的越野车和摩托车。
“阿姐,怎么办?”阿古拉问道。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被狼咬死,可这么一大群,目测有二三十只,怎么干得过?狼是最记仇的,不一次性杀光它们,被记恨上了,家里的羊群牛群怎么办?
郭乐胯下的野马王喷着粗气,蹄子不停刨动,仿佛迫不及待。
第20章 牧马人5
“阿姐,怎么办?”
怎么办?救人是一定要救的,可是怎么救?
“你们两个左右包抄,我去把人拎出来。枪给你——阿古拉,不要说了,救人如救火!”郭乐直接下命令,论体能、论技巧,只是她最适合深入狼群救人的那个。
郭乐他们头顶带有电筒的帽子,在这雪夜犹如一束光照进狼群。
是光,希望的光,活命的光。两个被围的人马上高喊“help!help!”得,看来是两个外国男人。
郭乐站在外围开枪,吸引狼群的注意力,打死两只之后,狼群就围上来了。近战,这样的土法火/枪是不如长刀的。郭乐左手一甩,火/枪砸在一头狼身上,打得它一个趔趄。右手一抽,长刀出鞘,反手砍在跳起来撕咬她腿部的公狼身上。
鲜血瞬间飚了出来,那浓厚的血腥味,比郭乐曾经整个人特意沐浴在猎场鲜血中更鲜明。活人的身体感官就是这样敏锐!
胯/下野马王左右突进,在没有遇到郭乐之前,它也许带领着马群进行过无数次这样的战斗。野马王丝毫不畏惧狼嚎、撕咬,直冲冲冲那两人去了。
跟着郭乐的还有一匹马,既然在帐篷里就听到了狼嚎、人声,郭乐走的时候额外带了一匹马,准备拉东西。
“get on!”干脆简洁,直接命令。
那两个人也顾不得什么,相互帮助着、动作麻利得爬上马背。郭乐抽出另一把短些的腰刀扔给坐在后面那个人。一匹马驮着他们俩,前面有火把开路,后面挥舞着腰刀,又有郭乐保护,很快就从狼群中杀出去了。
郭乐不走,郭乐就站在狼群里,为他们断后,也为自己消除后患!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已经从左右包抄过来,三个人密切配合着,直杀得浑身湿透,下摆上鲜血不停往下滴。
不要仁慈,不要心软,必须斩草除根!这就是草原的生存法则!
直至斩/杀最后一头狼,郭乐和两个弟弟才哒哒得跑到两个被救的人身边。
被救的人也是等他们走近了,才发现就他们的人身形并不高大,即便裹着臃肿的棉衣皮裘,依然能看出少年人的身形。
“仁慈的上帝,感谢你们,勇敢热心的……”画还没说完,郭乐的长刀已经横在他面前。这是一把需要双手使用的长刀,现在郭乐单手举着,依旧稳如磐石。刚刚杀狼沾染的鲜血,顺着光滑的刀身慢慢往下滑,凝聚成血珠,从刀尖滴落。
在滴落的那一瞬间,月光反射着血光,刀身的冷芒反射着郭乐比刀锋还冷厉的眼神。被刀指着的两个男人马上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无害。即便在这样的危机场景下,刚刚说话的男人仍旧回想着血珠滴下的那一幕,那是任何电影场景都不能比拟的暴力美学。
没开口说话的那个男人伤了一只手,另一只手也高高举着,深怕这三个字沐浴着鲜血的人,如同斩杀狼群一般,顺手把他们也给宰了。在这茫茫雪原中,甚至无需加害,只要视而不见,他们俩就得命陨今晚。
“我可以解释,我叫阿尔维.达莱客,一个英国人,一个导演,导演!我不是坏人,我是来采风的!”
“你们带来了狼群!”郭乐恶狠狠道。
阿古拉和阿古达尔好奇得看了一眼,阿姐的英文原来这么好吗?对哦,阿姐每年考试都是第一名,还跳过级,若不是家里耽误,肯定早上大学了。嗯,发生在阿姐身上,什么都不奇怪。
“不,不,是狼群攻击了我们……”
“说实话!草原上的生灵恪守法则,绝不会无故攻击!”郭乐没有耐心,长刀又往前递了一寸。
那个男人吓得一个退步跌坐在雪地上,高举双手大喊:“等等,等等,上帝,上帝,我能解释的!”
那个男人脱下面罩,露出一张长满络腮胡子的脸,好似这样显得他更有诚意。机关/枪一般哆哆哆把起因经过说清楚了。
这两个人是英国的导演,来草原采风,他们想拍一步关于狼的纪录片。他们准备了越野车、摩托车,充足的食物和燃料,还找了一个熟悉地形风俗的向导。既然要拍摄狼,自然要深入狼群,这两个人作死踏入了狼群地盘,留下生活痕迹。那个向导估计也是半瓶子水,居然没看出来。他们“幸运”得碰到一只从狼群跑出来的小狼,拿着人类食物喂食逗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