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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戚一斐幼时突发奇想,非要闹着祖父给建的。树屋落成后,戚一斐惊为天人,一度怀疑自己怕不是个建筑方面的旷世奇才,竟能有这么多大胆又独树一帜的想法,自我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直至如今恢复了现代记忆,他才再不敢这么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卖自夸,要脸。
    虽然五彩缤纷的童年,回忆起来有点羞耻,但至少给了戚一斐一个秘密据点,足够安静,又私密,他也就将就了。
    戚一斐半窝着身子,把自己整个人艰难的挤在了一张小板凳上,双膝并拢,权当小桌,在上面放好宣纸,就着怀里夜明珠的微弱光芒,开始涂涂改改。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戚一斐自小,脑子里就总能蹦出这么几个朗朗上口,又浅显易懂的句子,不用人教,就养成了一套独属于他的行事习惯。
    左思右想,戚一斐最终还是在“好事”上,画了一个圈,嘟了好些个墨点子。
    他觉得功德簿这也许是在提醒他,可以做好事,走功德换寿的路子。虽然老套了一点,但再老套有穿越老套吗?有穿越之后必然有个金手指老套吗?
    只是,怎么才能算是做好事呢?
    他小时候救过人命算不算?
    或者从现在开始开粥棚,舍饭菜,拼命扶贫?再不然,无偿酬军?就捐给他姐夫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
    戚一斐这人从小到大就有个毛病,一到晚上,不是突然忧国忧民,就是脑洞大开的自己给自己编故事,好像不开个剧本、造个梦,这个夜晚就不够完整!
    他是越想越兴奋,一路朝着未来“修桥铺路塑金身”就去了。
    等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戚一斐其实也隐隐觉得,他这个“做好事=增加寿命”的逻辑链,有点扯淡,不太能够成立。但这已经是他目前能够想到的最靠谱的,不管如何,他都要试试!
    就在此时,戚一斐忽听到了一些动静,来自院外,不是很急、但也挺明显的脚步声。
    大启自太祖建国以来,就实施了极其严苛的宵禁,犯夜的后果很严重。特别是京师重地,刑罚加倍。从一更三点的暮鼓,到五更三点的晨钟,若有人于这个区间,在大街上无故乱跑,基本就是在邀请禁卫军来教你做人。
    戚一斐从跑风漏气的窗户里往外一看,正看到那日闹市之上,给他提过意见的公子,在大街上闲庭信步。
    之所以能肯定是对方,实是那背影太让人印象深刻,过目不忘。有些人,好像生来便有这样的本事,站在任何地方,都会成为令人瞩目的焦点。几可入画,贵气天成。
    不等戚一斐再多感慨,他就看到了一队身着醒目红衣的禁卫军,不远不近的缀在拐角。
    马上就要逼近!
    虽然看对方身上的衣服料子,以及那普通人家根本养不出来的气度,很可能禁卫军真遇上了,也不过问询几句,就会放过。
    但万一呢?
    戚一斐手上的动作,总要比脑子快,一时冲动,他就从木滑梯上快速下树,打开后门,把正徘徊在门口的闻罪给拽了进来,再关门,重新插上门闩。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机会。连戚一斐都被自己吓了一跳,原来他可以这么快。
    心蹦的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但也是真刺激。
    戚一斐依靠着大红色的木门,喘着气,等把心脏重新摁回胸腔,他这才想起来,要看看自己到底救了谁。
    月下,一抹泪痣,似曾相识。
    ……十年前……
    “哇,你有泪痣啊。”戚一斐长到六岁,还是第一次看到竟然真的有人长泪痣,这就和梨涡一样,对于他来说只是江湖传说。
    “泪、泪痣是什么?”怀里的少年闭着眼,额头滚烫,神色痛苦,却还在坚持和戚一斐说着话。他已经很久没有与人有过交流了,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说话的能力,如今看来并没有。
    戚小斐愣了一下,没话找话:“大概是很厉害的东西?我忘记是谁跟我说的了,有泪痣的人,命里注定会有苦难发生,但等眼泪流干了,就会好起来。”
    ……回忆结束……
    这是戚一斐见过的第二个有泪痣的人,以他浅薄的经验看来,好像每一个有泪痣的人,都一定会长的特别好看。高鼻深目,肤如凝脂,声音与气质一般凛冽。就是眉宇间难掩病气,不是那种惹人怜惜的羸弱,而是狼顾相,性多疑的阴柔。
    外界谣传,摄政王面无表情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城府极深之感。他好像根本不打算掩饰自己不是一个好人的本质。
    今天必须澄清一下,这是真的。
    “你做什么?”闻罪也知道自己相由心生所带来的凶恶印象,他以往对此是全不在意的,所有人都怕他才好呢。但今天,莫名的,他就低下了头,借着咳嗽,想生造一个病弱的人设出来。
    大概是夜色太黑,而月光太朦胧,戚一斐还真就信了。
    “我在救你啊,傻子,不知道禁卫军已经离你很近了吗?”戚一斐遇到陌生人,也懒得端他那世家公子的装逼范了,反正过了今晚,各走一边,谁认识谁啊,“没点本事,还敢大半夜乱跑,我敬你是条汉子!”
    闻罪怔怔的看着戚一斐,唇红齿白,日角珠庭,最特别的还是那双眼睛,明亮有神,透着狡黠……
    这位戚家的小郡王,还是那么有趣。
    戚一斐激动的一跳,没看到闻罪略显反派的眼神,只注意到自己眼前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他大限将至的倒计时,数字又增加了!
    他终于见到回头钱了,简直要感动哭。
    戚一斐在内心垂泪之余,还不忘胡思乱想,生死簿这到底几个意思?
    真的是想让他学会送温暖?
    戚一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突发奇想,就伸手挨了眼前这个公子的袖角一下,寿命又涨了一天!
    “???”
    又戳了一下,这回好像直接碰到了对方结实有力的小臂,寿命再一次涨了!
    戚一斐:“!!!”
    等闻罪奇怪的看过来,戚一斐这才想起来补救,手忙脚乱,脸颊微红,臊得:“就,我想问你,你今晚有没有地方去啊。”
    闻罪眯眼,声音慢吞吞的:“你认识我是谁吗?”
    戚一斐老老实实的摇摇头:“不知道,但你告诉我的话,我们不就认识了吗?”这么想有点奇怪,但事实证明,他的寿命增长好像和对方有很大的关系。
    “你一直,对陌生人都这么……”闻罪停顿了一下,好像在寻找合适的词汇,“真情实感的吗?”
    戚一斐也觉得自己这样过分的热情,有点非奸即盗,连连摆手,赶忙解释:“不不不,我是个好人,真的!我的意思是,呃,相逢即是有缘,缘,原,yuan来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俗语接龙了。
    闻罪替戚一斐解了围,虽然他其实挺想看这个小二逼最后会把这个接龙的走向引申到哪里:“我是来找傅里的。”
    傅里,出身书香门第、世代为官的傅家公子,几年前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了状元,如今已入朝为官,是戚一斐的好邻居,也是与他一同长大的好基友。
    “哦哦,你找狸奴啊,他现在大概还没睡,我刚刚还听见他在弹琴呢。”特!别!难!听!
    “狸奴?”闻罪虚心求教。
    “就傅里的小名啊,他小时候经常生病,跟个小鸡崽似的。我阿姊比他小好几岁,他都打不过。他爹觉得贱名好养活,就起了个狸奴的贱名。要我说,直接叫鸡崽多好啊。”戚一斐介绍这么多,就是希望通过这种无关紧要的八卦,来拉近彼此的关系,“你呢?”
    “我大概也有个贱名,”闻罪很平静的道,“叫,恶鬼。”
    话题就这样被聊死了。
    戚一斐不服输,搜肠刮肚,才想起一个典故:“说起来,鲁文公给嫡长子就取名为恶,疼爱有加……”
    “然后襄仲杀了他,立庶子俀为宣公。”
    “……”这天根本没办法聊,就很烦!
    第6章 放弃努力的六天:
    “咚咚”的叩门声,忽从外面传来,打破了戚一斐的无话可说。
    今夜的郡王府,真是格外热闹。
    戚一斐上前开门,门外站的正是刚刚才提起过的“狸奴”同学,俊美多才,风流不羁。他不应该姓傅,该姓曹,很不禁念叨。
    傅大人的衣衫虚虚披在肩上,都不能用“有些不整”来形容,而是袒胸露乳、十分放荡,可见速度之快、行事之匆。
    傅里自然不可能是心有灵犀,突然就预感到了摄政王今夜忽有雅兴来此串门。
    他是被一直缀在闻罪身后——保持着既不打扰摄政王散步又能保护他的距离——的禁卫军,给大半夜敲门,生生叫出来的。禁卫军之所以没敢直接去叫郡王府的大门,自然是因为摄政王被拽进去的时候,并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
    甚至,有点享受?
    傅里愁的一个头有两个大,但还是马不停蹄的来“救驾”了。救的不是摄政王,是他这位从小就异于常人,仿佛大脑里缺了什么的戚姓挚友。
    对于戚一斐来说,他好像天生就没有阶级尊卑的那根弦,他不喜欢别人跪他,也不喜欢自己去跪别人。这倒不是说戚一斐一点不通人情世故,毕竟他打小就是要经常出入宫廷的,该跪的时候也会跪,毫不含糊。只是,但凡老皇帝给他一点阳光,他就敢跟着灿烂。
    是问,有哪个皇子骑过老皇帝的脖子?
    戚一斐就骑过。
    还不只一回。
    傅里在没考取功名前,给三皇子当过伴读。他第一次在宫里见到戚一斐,这个住在自家隔壁,印象里整天只会追着阿姊要糖吃、活似地主家的傻儿子的小郡王,就是在……天和帝的脖子上。一双小肉手,紧紧的扣着翼善冠上两条戏珠的金龙,胆子大的让旁观者都想替他捏把汗。
    最神奇的是,天和帝还偏偏就吃这一套,举着戚小郡王,活像是年轻了二十岁,呼啸着跑过皇子们上学的书斋,不知道吸引了多少人艳羡的目光。
    “跬步。”闻罪抢先开了口。
    跬步是傅里的字,取自“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字和字意都挺俗套的。
    傅里是个人精,这种时候自然不可能拆台,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但还是含糊了过去:“啊,你来了。”
    戚一斐根本没关心这里面的暗涌,他还在等着傅里给他介绍呢。
    傅里一看戚一斐那双跃跃欲试的桃花眼,就觉得胃疼,一阵一阵的抽着疼。第不知道多少回,傅大人发出了来自灵魂的拷问,他当初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人交朋友?!
    “天色已晚,不便打扰,咱们,先告辞吧?”傅大人试着开口。
    “好。”闻罪也没有故意为难。
    “啊?这就走啦?不多坐一会儿?”戚一斐反倒成了最遗憾,最舍不得的那个。
    戚一斐一路把二人送到了大门外,一手扶着朱门,一手还有点想要伸手。虽没有强留,但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已经眼巴巴的就要望穿秋水。欲语还休,仿佛在说,再聊个十块钱儿的呗。
    但傅大爷就是这么冷酷无情,真爷们,转身之后,绝不回头!
    走过拐角的街道,傅里就跟着一片猫在那里的禁卫军,齐刷刷的跪下请安了。闻罪说是摄政王,却早已形同皇帝,就等一个老皇帝咽气了。
    空旷的街道上,寂静无声的跪满了一整编的军队。
    但……
    闻罪根本就没跟着拐过来,他停步了,也转身了,抬手朝戚一斐挥了挥,得到了那边的积极反馈,小郡王很是努力的挥了回来。
    在掉根针都能听的很真切的夜晚,戚小郡王鼓起勇气,喊了句足够闻罪对他毕生难忘的话。
    “大爷以后常来玩啊!”
    摄政王什么表情,除了戚一斐,没人知道。但跪在街道拐角这边的傅大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差点头重脚轻,以脸撞地的。
    说完这话,就听“砰”的一声,郡王府的后门被死死的关上了。
    戚一斐自己都受不了自己,他竟然会这么大胆!但毕竟事关自己的命,也就不那么在意脸了。他只想快速让这位素味平生的陌生公子,短时间内都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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