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扬在镇上又待了一天。
早上他早早起床, 走到楼下的时候老板娘还趴在前台睡觉,葛菲拉了拉他的短袖下摆,提醒他还有订金的事情,退还了订金两个人才出门。
院里养着两条狗, 都锁在笼子里,天光微亮, 狗怏怏趴在地上, 吐着舌头散热。苏子扬要骑车带葛菲,葛菲坐在车后面, 笑道:“车没车闸,你骑慢点儿。”
苏子扬把葛菲送到村口,葛菲下车说:“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等葛菲推车的背影渐行渐远, 苏子扬一个人站在村口来回晃悠,村口对面是条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一望无尽的梯田,隐约能见一条小河拦腰将这抹绿色砍断,村口有老头起来晃悠,有些好奇地打量他一番, 又离他远了。
夏蝉一大早就不知疲倦地扯着嗓子,有几只无人看管的鸡踮着小脚跑来跑去。
过了一会儿葛菲小跑着过来,她穿着附中的校服, 在晨光中像是一个小精灵,苏子扬看她过来,往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退了退, 葛菲在他面前停下,跑得急,脸上出了汗。
“你跟我去县上买东西,我给奶奶说了,晚上再回来。”
苏子扬跟葛菲搭了辆公交车,早上车上是一些上人市找活干的乡亲,三三两两说话,葛菲跟苏子扬坐最后一排,玩苏子扬手机上的游戏,她玩儿神庙逃亡,一直死,玩了几局就泄气了,“不玩了。”
“我们到了以后先吃饭,你饿不饿?”苏子扬问她。
葛菲摇了摇头,“我其实不喜欢吃早饭。”
“不吃早饭怎么可以,”苏子扬眉头轻皱,“开学了我每天早上给你带饭,你不是喜欢吃四中后面的油茶吗?我刚好走东街那条道。”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耳机来,把耳机插到耳孔里,一个耳机塞到了葛菲的耳朵里。
“时间是贼偷走一切,”苏子扬小声跟着哼唱,他的声音很清澈,轻笑着看葛菲,“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十七岁的那年,吻过她的脸。”
他趁着葛菲愣神,偏过头吻了一下她的脸,葛菲转头看窗外,食指在腿上轻轻打着节拍。
“有没有那么一种永远,永远不改变……”
葛菲突然把耳机从耳朵上扯了下来,说:“我不喜欢这首歌。”
苏子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说:“我们换一首。”
“就这样牵着你一直走,这路没有尽头,就是喜欢你偷瞄着我的害羞,让我紧紧牵着你的手望着星空,直到我们心灵相通……”
葛菲笑着说:“我喜欢这个,听起来甜甜的。”
车窗开着,夏日的凉风缓缓吹过,葛菲跟苏子扬手牵手,车到站了都没反应过来。
两个人先去药店拿着药方抓了药,说是下午过来取,葛菲非要带苏子扬去买一个蛋糕吃,两个人又在蛋糕店买了一个六寸的小蛋糕,苏子扬在她脸上抹了一小块奶油,趁没人看两个人偷偷探过头去亲了亲她的脸,坐正的时候回味地说了一句,“好甜。”
走在街上,苏子扬说他下次来的话想去那条河里玩儿,葛菲往他身边靠了靠,“小时候我跟舟舟去河里玩儿,舟舟的拖鞋被冲走了,我跟舟舟去追拖鞋,差点儿被淹死。”
她吐了吐舌头,“幸亏隔壁的大叔看见了,就是那天跟我坐一起那个,后来舟舟回去被我姑狠狠骂了一顿,因为我把我的鞋借给她穿,回来脚划破了。我爸特别喜欢钓鱼,有一年发大水,旁边鱼库养的鱼被吹出来,我爸在河里钓了好多大鱼,我都快吃腻了。”
苏子扬摸一摸她的头,“怪不得这么聪明。”
“你呢?”她仰着头问。
“我小时候在我姥姥家里长大的,几乎都不出院子,寒暑假就是各种兴趣班,初中还出去跟人打架,”他有意吓葛菲,“有一次隔壁高中的跟我们约架,都动刀子了。”
葛菲睁大了眼睛,又低头,“你那时候肯定觉得自己很酷吧。”
苏子扬笑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酷。”
他从小不受委屈,但也没父母一直陪在身边,他渴望从同学中寻找一种能让他寄托的感情,他随心所欲又自由自在,他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可是现在他很清楚,站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终于走到车站门口,苏子扬趁着没人直接把葛菲抱起来了,葛菲差点儿叫出声。
他掂了掂,“是瘦了一点儿。”
“刚刚在药店忘了称体重了!”葛菲说,“我有点渴。”
苏子扬把手上的饮料瓶盖扭开,递给她,葛菲喝了一口,他问道:“甜吗?”
葛菲摇头。
苏子扬突然低头亲了一下她的嘴,抬起头后舔了舔自己的唇角,“我怎么尝着是甜的。”
葛菲把饮料给他,说:“快进去吧。”
苏子扬笑笑,“我回去会想你的。”
“苏子扬,”葛菲忍不住叫了他一声,“你好肉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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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附中分了文理,葛菲自然选理科,赵雅莉说理科腿长,以后找工作方便,葛菲心里其实有个小愿望,她想考a大的航天动力学,而且她的语文成绩也实在是平平。
六班选文科的人很少,似乎很多人都觉得是学不懂理科的人才去学文科,但葛菲很清楚自己根本学不懂文科。
苏子扬也留在六班,当初在贴吧屠版的很多人信誓旦旦说两个人在一起不会超过一个月,但过了个暑假,苏子扬反而每天给葛菲带饭,两个人更粘糊了。
“我不想看见你们俩,”孙峻涛把书抱起来,放到王奕然旁边,“请体谅一下我的感受。”
王奕然从书堆里爬起来,扶了扶眼镜,“唉我说葛菲度数怎么一直不涨,我感觉我刚配的眼镜都快不行了。”
苏子扬转过头,“在你跟前天天晃的是孙峻涛,有损视力。”
葛菲忍不住笑了,孙峻涛说:“那王奕然整天在我眼前晃我还不瞎了。”
王奕然跟孙峻涛互掐起来,葛菲吃苏子扬从小后门买的面筋夹馍,苏子扬把自己的水杯递给她,“喝口水,别辣着了。”
“呦呦呦~”王奕然和孙峻涛顿时统一战线。
下午学校的广播站在放歌,苏子扬突然说:“你听。”
葛菲扭过头,笑着看苏子扬,“是橘子汽水。”
“这首歌是高二六班的苏子扬同学点的,送给一个特别的人。”广播站的女声优雅动听,在前奏响起后介绍道。
教室里此起彼伏的起哄声,葛菲趴在桌上不说话,等这首歌放完了她才抬起头来,盯着苏子扬说:“以后别点了,好奇怪。”
“啧啧啧,”孙峻涛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苏子扬其实骨子里就是个浪漫主义者,你知道他的偶像是谁吗?”
“不是布冯吗?那个守门的。”葛菲说。
“呃……也算,”孙峻涛挠挠头,“是一个浪漫主义到极致的人。”
他突然拍了下桌子,“中国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李白!”
王奕然笑得背过气去,苏子扬懒得搭理他,关孙峻涛还在自顾自道:“不信你问他,偶像的作品随手拈来。”
苏子扬出去上厕所,孙峻涛闲得没事,凑上去跟葛菲说话,“我跟你说件事。”
“啊?”葛菲转过头。
“苏子扬以前好多女朋友。”
“我知道。”葛菲说。
“除了陈玉珊孙倩倩张羽蒙还有现在在师大附中的一个女生,一个出国的,一个现在咱学校高三的。”孙峻涛掰手指头,“还有我不知道的,你数数,现在有多少个了?”
“什么多少个?”苏子扬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居高临下地问他。
孙峻涛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朝葛菲挑了挑眉,“你自己数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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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习,苏子扬跟葛菲在操场遛弯,最热的那阵时光已经过去,夜风抚摸着脸上的肌肤,柔软而清凉。
学校北楼修葺完毕,探照灯被拿了下来,只有微弱的路灯光亮,操场上扎堆的小情侣。
“陈玉珊,”葛菲再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感觉似乎过去了很久。
“嗯?”
“张羽蒙,一个师大附中的,一个出国的,一个高三学姐,还有呢?”葛菲跟他面对面倒着走,两个人拉着手,她松开一只手开始数。
苏子扬忍不住笑了,“孙峻涛嘴里吐不出象牙。”
他一个一个解释,“张羽蒙跟我没在一起过,但是有人传言,师大附中那个是钢琴班认识的,经常找我探讨学术问题,高三学姐以前住我家楼上,纯粹姐弟情谊,出国那个是我妹啊,就是那个脑残。”
“学术问题?姐弟情谊?”葛菲说,“那我们俩这就是同窗情谊。”
苏子扬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是啊,同床情谊。”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注意看文案看文案看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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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2011年末的第一场雪来得毫无征兆, 那天正上物理课,邪神在讲台上讲光滑斜面上物体的受力,讲台下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开始往窗外看。
“下雪了!”王奕然有些兴奋地推葛菲的胳膊。
窗外雪下的很大, 教学楼前的树完全成了白色,葛菲看见窗外的鹅毛大雪, 不自觉地就想起一首诗“恰若柳絮因风起”, 教室窗门都关着,暖气很足, 虽有人抑制不住往外看的心情,迫于邪神的威力,依旧埋头做笔记, 安静下来的教室只剩下笔尖摩擦纸张和转笔的声音。
一下课大家都疯了似地往外跑,下一节是体育课, 看这样子是要上不了。上学期学校举行太极团体比赛,六班拿了第一名,体育老师甚是欣慰,对六班的学生也好得宛如慈父, 男生说因为得奖班级的老师有奖金,送钱的都是上帝。
楼梯上都是踩雪后的鞋子留下水迹,葛菲跟王奕然下楼的时候差点儿摔跤, 幸亏后面的女生扶了她一下,她头也没抬说了声谢谢,下楼后王奕然给她说, “刚才扶你的是孙倩倩。”
葛菲:“哦。”
教学楼下、实验楼前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出来玩雪的学生,一个个穿得厚重,六班有几个男生看见两个人走过来,雪球直接招呼上来,王奕然偏头去躲,雪全钻进了她的脖子里。
葛菲踮脚给王奕然清理领口,王奕然手套一脱塞到她手里,“拿着!”
王奕然蹲下用手拢了好大一团雪,捏实了,起身照着刚扔雪球的关家驹脸上砸,关家驹嘴里叫着到处跑着躲,脚下一滑摔了一个狗吃屎,孙峻涛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关家驹你连王奕然都打不过。”
葛菲站在边上看,感觉身旁突然站了一个人,扭过头去,就看见苏子扬一脸笑看她,她手伸到后面往羽绒服的帽子里一摸,果然摸到凉凉的雪球。
她踢苏子扬一脚,踮脚把拿出来的雪球往他脖子里塞,苏子扬笑着躲她,“你小心点儿,别崴脚了。”
葛菲成功把雪球塞到苏子扬的脖子里,还不满足地揉一下雪球感受雪球在他脖子融化的触觉。
“你说我现在的脖子多少度?”苏子扬抖了抖,把头发上的雪花抖落下来。
“零度,”葛菲把手插口袋里仰头看他,“冰水混合物的温度是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