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真想打听他,嗬,立军长的能耐,三天三夜说不完。”
“不需要那么久,就问你一个事。”
季元现没打算让他讲评书。
“你说立正川捅人不眨眼,这事儿,是真的?”
第四章
“捅人这事,圈里传得有些玄乎,挺神的。”
“到底真假,不知。但你想想啊,凭他家那背景,立正川就是捅了天大的篓子,立老爷也得给他兜住咯。”
“司令,我跟你说,反正别去招惹他。”
“立……”
“我立你妈个头!”季元现压着声音,一巴掌招呼到秦羽后脑勺上,“你好好反省自己说的是人话吗,给了你五分钟。重点,重点在哪里?”
秦羽做贼似的左右看看,食指竖在唇前,很有“侠盗”精神:“嘘——我大爷,你小声点可不可以。咱们可是在翻墙啊,这跟越狱没两样!”
季元现懒得附和秦羽演戏,他弓着腰,顺着墙根,身后跟了一群乌合之众。就在半小时前,季司令振臂一呼,三个寝室的男生立刻跟随动员,开启了本学期第一次“越狱之旅”。
说白了,就是出去上网。
夜色四合,此时凌晨十二点。校园静谧,校警的最后一次巡逻已完毕。一群密谋许久的小混账们,翻过一楼年久失修的防盗栏缺口,跑过宿舍楼后方与围墙间狭窄的通道,正一路猪突狗进、贴地飞行似的,冲向最后一道障碍——学校西方的三米高围栏。
s中占地面积广,但只要熟悉地形,哪里没有监控,哪里堪称捷径,这些不学无术的老油条门儿清。
季元现从小混迹于此,由他牵头,很快来到围栏下方。这是学校新修的,目的在于防止学生翻墙逃课。
据说往上走两届,当年的大哥们对于逃课十分猖獗。学校领导勃然大怒,一纸令下修“长城”。铁围栏从东到西,彻底将校园整成大秦帝国。每隔二十米还有一烽火台,监视学生的一举一动。
三米,季元现站在铁栏杆下方,他抬头看着,活动两下脚踝。三米,其中有大约一米是墙体,小意思。
早在半月前,他们便已观察清楚,西边围栏第二三个监控器出了问题,一直无人上报修理。从宿舍楼与围墙间穿过,恰好规避了其他监控器的探测。
越狱的绝佳位置。
季元现给众人做个手势,男生们倒还很有组织纪律地保持缄默。此地不宜久留,翻铁墙迫在眉睫。
秦羽忽地拉住即将行动的季元现:“现儿,我跟你说立……”
“闭嘴。”季元现后退几步,做好助跑的姿势,“翻出去老子才收拾你,别跟我提立正川。”
话音落下,只见季元现身轻如燕地攀上栏杆,双脚蹬上墙面。接着,他双臂发力,完美的腰腹肌收缩,吹着口哨纵身越过铁栏——这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翻墙指南。
季司令消失在栏杆上方,越狱成功。秦羽刚想叫好,不料对面遽然传来两声对骂!
“我操!”
“谁他妈的!”
围栏这方,刚装完逼的季元现着陆失败,一脚踩到某软体动物身上。摔倒时,电石火光间,他还浪费一秒走神——怪热乎的。
踩人者和被踩者以相当奇怪的姿势加眼神,在墙脚下对上脸:妈的,熟人。
立正川先一步越狱成功,兄弟们在十米开外等他汇合。翻墙过来发现鞋带松了,立小军长正蹲着系鞋带,模糊听到有人叫他名字,起初以为是幻觉。
等季元现强势降落时,立正川才莫名觉得这声音咋那么熟悉。
“起来。”
立正川皱眉,身上的季元现宛如一根呆瓜。
这他妈妥妥的现世报啊。
季元现回头就想摸手机,水逆时间这么长的?
“起来。”
立正川见他未动,再次出声提醒。满满的冷意与不耐,傲得自成一派。
季元现这才反应过来,两人以相当暧昧的姿势叠在一起。彼此的热度透过校裤层层碾压进肌肤之理,心跳很近,季元现趴在立正川的背上,身下这具年轻的身体、蓬勃的力量,通过背部一一传递。
季小司令蓦地有些耳朵烫,他咽一口唾沫,赶紧爬起来。
这边没有路灯,黑灯瞎火中谁也看不清彼此。离得远了,立正川也瞧不见季元现到底是个啥表情。
他还想说什么,司令的大部队却十分不长眼地相继翻了过来。
“现儿!司令!你他妈翻车啦?”
秦羽的半个身体还挂在栏杆上,咋咋呼呼地偏头往下看。
“什么情况?!”
“……”季元现很难说秦羽到底是不是灵长类动物,“你……算了,你小心点下来。”
再回头时,立正川早已走远。独独留给季元现一个令人瞎想的背影,那人混迹在朋友之中,夜如墨,却有鹤立鸡群之感。
别人吞云吐雾,手上夹着烟头。唯立正川一人,下巴微扬,身姿挺拔,挂着耳机,远处稀薄的灯光,给他轻描淡写地勾了边。
季元现差点看呆。
一小时后,越狱成功的众人走进网吧,兴奋地恰似打了一梭子鸡血。统共十几号人,一溜儿占了别人一排电脑。
网吧虽实名认证,落实程度来说却颇不走心。十六岁领到身份证的男孩们,随随便便横行于各大“十八禁”场所。
季元现要了靠窗的座位,远离吸烟区。秦羽丢不下他这兄弟,又被烟瘾勾得心痒,此时正抓耳挠腮地登陆游戏,搞得季元现也心神不宁。
除开几人玩基三,玩毒奶粉,剩下五人恰好开黑。秦羽嘴里叼着烟杆子过瘾,手上也没停:“今儿个打排位赛吧,刚好咱们人数够。对了,司令,刚才翻墙你嚎什么呢。踩到屎了?”
季元现差点一口喷出嘴里的可乐,想笑又没笑出来:“……踩到立正川了。”
“操?”秦羽吓得偏过头,咂摸一圈儿有点乐,“那跟屎也差不多了。我说你俩这什么缘分,啊。小说都不带这么写的,红线给你俩票一起了?”
“滚蛋,别瞎鸡巴埋汰人。”
季元现选好英雄,支着下巴等进入游戏。
“哎,羽子。我总有不好的预感。”
“得了吧,您的预感十有八九跟那天气预报似的,就没准过。”
秦羽实在忍不住,撕了点烟叶子扔进嘴里嘎巴嘎巴嚼起来。
游戏开始时,秦羽作为低能灵长类,终于说出了一些人话。导致后来季元现反省那一把排位为何会输——估计是秦羽的八卦太迷人。
“司令,立正川捅人的事,圈里是这么传的……”
事情起源于s市东望飙车赛道,上个暑假有南城某大哥做局,邀了一个豪车俱乐部过去遛弯。
恰逢立家兄弟及旁支朋友在那边约局,新来的经理对这背后的关系一片迷茫,事情没办好,两伙人顶上了。
按照立森原意,两方人马抽签决定谁走谁留。军长家将门风范,说一不二。态度倒是蛮实在的,立正川杵在旁边不搭话。平日来说,有他哥在,只需当个安静的美男子。
岂料这大哥没什么眼力见,多半属于大脑发育不完全,没有打听打听立家头顶什么字。他嚷嚷着哪儿来的垃圾敢跟爷爷抢赛道,一辆像样的坐骑也没拿来开开眼。
至于斗嘴事件是如何升级为流血冲突,秦羽没在现场也描述地活灵活现。
他就差拉一截肠子挂在季元现眼前,告儿他:“司令,瞧见没!那白花花的刀子进去,嚯!拉出来的肠子——这么长——”
“行了,别添油加醋。”季元现嫌弃道,“下路去个人,他妈的塔都快被推了。羽子,说实话我不信。立正川不像那么没脑子的人,设身处地想,这件事的主角换做是我,你觉得我可能捅人吗?”
秦羽正专心打游戏,不料季元现抛出个世纪难题。他下意识说:“不会,你家还有一大群人,你敢吗。”
“对啊,”季元现说,“那立正川敢吗。”
秦羽瞥他一眼,不再说话。
不敢。立正川肯定不敢。
表面上他们都是风光无限的红三代少爷,背地里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从小令他们养成了做事留后路,说话藏三分的风格。就算立正川意气用事,也不可能给整个家族惹是生非。
近几年上面风声紧,双规下马的政客数不胜数。一根小辫子都留不得,谁敢在这关头拔份儿啊。
秦羽能想明白,立正川更不可能顶风作案。
话题转到家庭上,季元现心道大事不好。果不其然,秦羽跟着不过脑地问:“现儿,你妈不是把顾惜当干儿子养吗。这次他回来,季家是不是又得设宴了?”
“……中路的塔没了,你们是猪吗。”
秦羽:“……”
季元现目不斜视地打游戏,装作很投入。而左手不入流的操作,暴露了他心不在焉。
顾惜的爷爷顾仁德,当年与季爷爷蹲同一战壕。解放前是过命的生死兄弟,闹文革时期,又一起下过狱。
再后来,轮到顾老爸与季老爹那一代知青下乡,两家人因命运相同而走到一起。平反后,季家“加封进爵”,整个家族继续在仕途上平步青云。顾家转首借改革开放的春风下海,富甲一方。
现在,恰轮到季元现与顾惜这第三代的小崽子们。回溯两家人的心路历程、艰辛岁月,流泪流汗亦流血。
是有些血色浪漫的味道。
因此,父母对他们的友情格外重视。除开本身情谊不讲,利益也是息息相关。
季元现与顾惜青梅竹马,从没红过脸,怎么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季小司令想不通,他觉得顾惜是叛逆期格外缓慢又悠长,拿乔撒娇来了。
“别跟我提顾惜,上次给他发的消息还没回。”季元现要不是脾气圆滑,早让此人黑名单见,“羽子,你发现没。对面的中单打得我们毫无还手之力?”
秦羽频频点头,虚心求教:“嗯嗯,发现了!”
“发现了你他妈的还愣着干嘛?傻逼吗?!”
季元现气得质壁分离,猪队友通通带不动。
战况愈发激烈,饶是秦羽再怎么八婆,也没闲工夫管顾惜为何不回消息。季元现操作技术算上呈,而他与对方中单怼上时,依然有些吃力。
想来是今天遇上对手,估摸着要打一场持久战。季元现兴奋地血液躁动,压根没注意身后人群的骚乱。
也未曾留意手机屏幕不住闪烁,一道道加急电话穿云而来。
夜路走多了就得碰到鬼,阴沟翻船,流年不利。
这群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完全不知大难临头!
离他们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的学校男寝内,本该熄灯歇息,此时却灯火通明!教导主任王将军带队各班男老师,挨着挨着一间间寝室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