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筠敛去眼中那抹不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个人闷在慈云庵里实在太无聊,所以出去走走,姐姐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这里风大,对您的身子可不好。”
苏筱宠溺地点点妹妹那小巧的鼻子:“你在这慈云庵也住了不少时日了,二姐姐心里念着你呢,前段日子身子弱王爷不让我出门,如今好些了当然得先来看看你。毕竟,阿简可是我唯一的妹妹呢。”
苏筠的唇角下扯几分:“王爷对二姐姐原来这般宠溺,二姐姐可真是好福气。”
苏筱脸上浮现一丝得意:“那倒是,你姐夫对姐姐是好的没话儿,前两日我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吃西瓜,这大冬天的,他居然真有本事弄来西瓜给我吃。以前的苏筠只怕都没这样的待遇呢。”谈到苏筠,她眼底微微泛冷,满脸不屑。
苏筠抱着绵绵的手不自觉加深了几份力道,皮笑肉不笑道:“那是自然,王爷对姐姐才是一心一意。”说罢,把自己怀里的猫举了举,“二姐姐,你看我捡来的小白猫,我给它取名叫绵绵,它很好玩儿的,你抱抱它。”
苏筱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但见苏筠怀里果真抱了一只小猫,毛发雪白,毫无杂色,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地盯着她看。
苏筱看得心上一软,果真伸出了手:“长得可真漂亮,来,让姐姐瞧瞧。”
苏筠眸中噙了一丝讥诮,趁对方不注意揪了一把绵绵身上的毛,小猫吃痛,嘶叫一声挣脱苏筠的怀抱,好巧不巧地蹿到了苏筱的头顶上。
苏筱面色大变,尖叫一声便伸手去打头上的猫。小猫灵活地跳到她的肩膀,伸了爪子死死抓住她肩上的衣服,怎么都不肯撒开。苏筱顿时恼了,抓住猫脖子恨不得将它掐死。
穆焕被她掐的恼羞成怒,伸出前爪子往前一蹬,在她左侧脸颊抛下一道优美的弧线。
屋子里撕心裂肺一声惨叫:“啊——”
苏筱捂着自己的脸,疼的脸色都跟着变了。
好容易从她手里挣脱的穆焕瞬间开溜,“蹭”地一下从屋子里钻出去,消失不见了。
苏筱气急败坏地指着小猫逃走的方向:“来人啊,抓住那只猫!我今天非将它生吞活剥了不可!”
苏筠强忍着心上的畅快,关怀地过去扶住她:“二姐姐,你没事吧?先别管猫了,还是你自己的脸要紧啊,来让我瞧瞧。”
“我的脸!”经苏筠一提醒,苏筱顿时有些怕了,“镜子呢,有没有镜子?”
苏筠扶她去铜镜前坐下,望着镜里的自己,原本娇美的左脸上此刻被猫爪子划了三道,往外渗着血印子。
苏筱颤抖着抚上自己的脸,眼中染上一层薄怒:“阿简,你这猫怎么回事啊,你看看它把你姐姐我欺负成什么样儿了?我今儿个好生过来看你,这般模样回王府,若让王爷瞧见了看他怎么惩罚你!”
到了这个时候,苏筱还不忘拿尹明德来恐吓自己。
苏筠面露紧张之色:“好姐姐,绵绵前段日子刚生了一场病,可能今日情绪不太稳定,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帮你收拾它!”
“不行!这只猫我要带走,它把我搞成这个样子,我一定要亲自教训它方能出这口气!”她说着站起身来,起身就往外面走。
苏筠眼底冷笑,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来人呐,一个个的都死哪儿去了?”苏筱站在院子里喊道。
随她一起来的丫鬟侍卫本是在院外候着的,如今听到声音都赶了进来。她的贴身丫鬟碧桃一瞧见自家主子的模样,关切地上前询问:“筱侧妃,您的脸……”
苏筱抚了抚自己的脸,眼中划过一丝阴狠:“方才看到一只猫跑出去了吗?”
众人纷纷摇头说没看到。
苏筱望了望这院子:“既然没看到,说明还在这儿呢,你们仔仔细细的给我搜,找到那只猫给我带回王府去,这次我一定要好好教训它!”
侍卫们应声开始四处搜寻,苏筠站在门口望着苏筱气急败坏的样子,上前道:“姐姐,你先消消气,那猫犯了错必然是躲起来了。它身量小,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找到呢。我这儿也没什么上好的药,你若不然先回去,还是救治自己的脸要紧。这伤口要尽快救治,否则留下疤痕来可就不好了。你放心,等它回来了,我一定教训它给姐姐出气。”
提到自己的脸,苏筱一时间也顾不得其她了,对着自己的妹妹警告道:“若我这脸上留下疤痕,我非叫它偿命不可!”
苏筠笑着宽慰:“怎么会,魏王府那样的地方必然会好生医治姐姐的,魏王疼你,难道还能忍心让你毁了这张脸去?王爷是真心待你的,你这般样子回去,他只会更心疼你才是。”
苏筠说的苏筱心上的气消了不少:“我好心好意的来看你,却落得个这般下场。你可记得,万不能轻饶了那猫。”
苏筠瞥了眼她脸上的猫爪子印,笑着道:“放心吧,你可是我的亲姐姐,孰亲孰远我岂会分不清楚?姐姐赶快回去请宫里的御医瞧瞧才是正经。”
见苏筱带着一帮子人浩浩荡荡地走了,苏筠脸上的笑意敛去,抬头看了眼树上的绵绵,宠溺地对它伸出手来:“没有人要欺负你了,还不快下来?”这猫素来机灵,平日里稍一不如它的意便往树顶上躲。它如今蹲着的地方是个大鸟窝,周围又有积雪,若非早知道它的行踪,苏筠自己都不可能瞧的出来。
穆焕霸气地瞥了苏筠一眼,顺着树干蹿下来,眼见她蹲下身子来抱自己,它看都不看她一样,傲娇地撅着屁股往屋里走。
苏筠半蹲着身子,双手僵在半空,愣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地摇摇头,起身跟着进了屋。
白袖想到方才筱侧妃那花了的脸,有些担忧地进来:“绵绵伤了筱侧妃,也不知是否严重,姑娘,侧妃会不会一气之下再折回来找咱们的绵绵出气?”
苏筠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苏筱这会子只顾着自己的脸,没功夫管别的。宫里御医医术高明,必然不会让她留下疤痕。待她脸好了,作为魏王侧妃,她自然放不下身份跟一只猫一般见识。
她只要说自己已经教训过了,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她今日敢让绵绵惹出这事来,自然是料定了苏筱不会伤到它。绵绵对她来说很重要,她岂会将它推至危险的境地?
不过,这小家伙如今这样大的脾气,莫不是因为方才她揪痛了它,这会子闹情绪呢?
穆焕咸鱼一样有气无力地趴在榻几上,苏筠在它跟前摆了各种小零嘴,它却看都不看一眼,对所有的美食不屑一顾。
苏筠顿时有些丧气,这猫怎么突然间就不理她了?
“绵绵,你怎么了?”她伸出手指点了点它的小鼻子。
穆焕伸出小爪子打掉她的手,把自己的猫鼻子藏起来不给她碰。
苏筠:“……”这猫真是越来越有脾气,简直都要成精了。
她叹一口气,挽了袖子伸在它跟前:“我刚刚揪了你的毛,要不然你抓我一下出出气?”说完闭上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穆焕抬起头来看着凑在自己跟前的小姑娘,粉嫩的脸颊此时红扑扑的,光滑细嫩,圆润通透,让他突然很想掐上一把看看会不会掐出水儿来。
他这么想着的同时,前爪子很实诚地伸了过去……
它这个猫身子控制的还不够灵活,刚抬起一只前爪身子便摇摇晃晃起来,只听“啪”的一声,它抬起来的前爪已经拍在了她脸上,在她白皙的左颊留下浅土色的猫爪印迹。
一人一猫都愣住了。
苏筠睁开眼的时候,绵绵的猫爪子还在自己脸上放着,睁着圆鼓鼓的绿眼睛望着她,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又格外呆萌。
苏筠无奈地吐了口气,瞪着眼睛看它:“这下你可解气了?”
穆焕又用仍搭在她左颊上的猫爪子帮她擦了擦灰尘,默默将小爪子收回来。
他能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吗?一时爪滑……
☆、重回侯府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三,武陵侯府仍旧没有派人来接苏筠回去。
苏筠这几日一如往常的膳后去祖母那里坐坐,其余时间便一个人窝在屋子里看书,似乎很沉得住气的样子。但白袖却有些忍不住了,这日看苏筠坐在书案前不知在写什么,她心里暗叹了口气。
姑娘已经在这慈云庵住了两个多月了,侯爷和太太怎的还不接她回去呢?
姑娘如今才不过八岁,莫非要让她一个人在此过年?
正想着,苏筠收了笔,抬头看向她:“白袖,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白袖一听忙上前两步:“姑娘让奴婢做什么?”
“这封信,还有这个荷包,你帮我送往武陵侯府交给太太,就现在。”苏筠说着将书信折好了装进信封里,同荷包一起递给白袖。
白袖接过来看了一眼,突然有了兴致:“太太看到这信,是不是就会派人来接您了?”
苏筠抚着怀里的小猫,淡淡道:“兴许吧,如果她还记得自己有个女儿的话。”
白袖隐隐感觉自己这个主子似乎对太太有些怨言,不过也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到尼姑庵里,今儿个都是小年了也没要接回家的意思,搁在谁身上都会有怨吧。
白袖领命离开后,苏筠去了祖母那里。
“你让白袖给她送的什么?”苏老太太握着孙女儿的手问。
苏筠笑了笑:“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儿,不过是在信上诉诉苦,又随手绣了个荷包给她。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如今也是时候回去了。”
老太太叹息一声:“这方氏对自己的女儿也这般狠心,倒真让我大开眼界了。她这种人,你那点小物件儿能让她改变心意接你回去?”
苏筠苦笑着摇头:“不知道,先赌一赌苏简这个女儿在她心里的分量吧。”
“你的字迹跟苏简不同,不怕书信被她瞧出端倪来?”
苏筠挽着祖母的胳膊:“放心吧,当初方氏母女能模仿我的字迹构陷,我还不能写出苏简的字迹来吗?在慈云庵这两个月,苏简的笔迹我早已了然于心。”
魏嬷嬷恍然大悟:“老奴前些日子看姑娘抄写的经书字迹和以往大有不同,只当是天气凉了不好握笔,原来是在模仿六姑娘呢。”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也顿时明了,赞赏地看着自己的孙女儿:“你倒是想得周到。”
*武陵侯府*
方氏接到女儿的书信并荷包,禁不住叹了口气:“我们阿简在山上待了这两个月,倒是懂事了不少。”
说起这个,她又不免忧心:“这天儿越发的凉了,阿简自幼没受过什么苦,也不知这孩子能不能受住。”
赵嬷嬷道:“是啊,山上风大,六姑娘又身子娇贵,常待在那儿也不是法子,眼看着马上又要过年了,太太不若和侯爷说说好话,咱们接六姑娘回来吧。”
“我又何尝不想早日接她回来?原本是想让她在慈云庵里住些时日静静心,有佛祖保佑着也能压一压她的梦魇,打算住几日便接她回来的。可侯爷为着大少奶奶流产的事气还未消,他这是存心要惩罚阿简的。我若是过去帮阿简说话岂不是火上浇油,惹侯爷不快?”
“即便侯爷不快这该说的还是要说啊,六姑娘是太太最疼爱的女儿,太太如何忍心她继续受苦呢?”
赵嬷嬷说的方氏越发起了怜惜,下意识攥紧了女儿亲手绣制的荷包:“罢了,我去书房再找找侯爷。”
* * * * * * * * * * * * * * * *
腊月二十五,天上飘着鹅毛般的雪花,寒风猛烈地呼啸着,武陵侯府终于派了人来接苏筠回去。
武陵侯府位于长安城东面的柳鹊街里,门前蹲着两头大理石雕琢的大狮子,威猛高大,气派威严。
侯府大门前,一位衣着光鲜的婆子早早地等在那里,时不时地翘首盼望着,一脸欢愉。忽而看到前方石狮子下面的一片树叶子,她不悦地蹙了蹙眉头,对着一旁的小厮招呼:“去去去,拿扫帚把那儿扫干净,不知道待会儿六就回来了吗?六姑娘可是我们太太的心头宝,你们竟敢如此懈怠,仔细我告到太太那边去,打折你们的腿!”
小厮吓了一跳,丝毫不敢懈怠,连连应着进去拿扫帚去了。
那婆子看看四周,又蹙眉对着另一个小厮吩咐:“你去拿了湿帕子把那柱子再擦一遍,我怎么瞧着不甚干净。六姑娘一个多月没回来了,好容易回家,得让她哪哪儿都瞧着舒心才是。”
“赵嬷嬷,阿简回来了没?”门口突然响起威严的声音。
赵嬷嬷闻声回过头去,便见门前站着一位身穿墨色常服的中年男子,他的旁边是位娇美的妇人,身着牡丹富贵袄裙,梳着垂云髻,她含笑上前福了福身子:“禀侯爷、太太,估摸着一会儿便回来了。外面天冷,你们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方氏挽着武陵侯的胳膊:“侯爷几日不见阿简,想念得紧,在家里也坐不住,索性便出来瞧瞧。”说着望了望远处,“呦,这是回来了吧?”
大过年的天寒地冻,街上几乎没什么行人,因而那马车显得格外清晰。赵嬷嬷探着头瞧了瞧,笑着道:“正是呢,咱们六姑娘可算是回来了!”
不多时,马车便在武陵侯府门前停了下来。在白袖的搀扶下,苏筠从马车里走下来,走到了武陵侯和方氏的跟前。
苏筠还未开口,方氏已经欢喜地把她抱进怀里:“我的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想死为娘了。”
苏筠冷着脸推开方氏,一句母亲也没唤她一声,只淡淡道:“太太,山上风沙大,当心我弄脏了您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