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关灯
   存书签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她脑中纷乱,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不惜一切代价,她都要找出这个人来!阻止他。
    她不想死,也不想姜家有事。
    求生的愿望无比强烈,迫使她冷静下来,计算着自己现有的筹码,一点点理出头绪。荣恩手里能动用的力量实在太少,好在帝位的继承不可能突如其来,总有蛛丝马迹。
    人选总不过两个可能,宣武帝的其他儿子或宗室之子。不管是哪一种,都要先把现在的太子顶下去。当今宣武帝才四十不到,身体强健,太子也还好好的,她还有足够的时间找人。
    那么,她现在能做的有哪些?轻城陷入沉思。
    四周一片寂静,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把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一理清,这才感到饥肠辘辘,扬声叫道:“百灵。”
    仿佛一颗投石打破了水面的平静,整个宫殿都活了过来。宫女们鱼贯而入,挂起床帐,服侍她梳洗、坐起。
    布谷净了手,服侍轻城用膳。因轻城病着,准备的膳食都是软烂好克化的,大概经过了反复加热,口味实在不敢恭维。
    轻城只吃几口就没了胃口,但想到如果不赶紧恢复身体,她还得继续吃这些难吃的膳食,还是努力咽了下去。直到吃到八分饱,才示意撤下。
    漱过口,又用热毛巾子擦过手口,赖嬷嬷上前,一丝不苟地行了一礼,开口道:“公主,老奴有话要说。”
    轻城看了她一眼。
    赖嬷嬷神色严厉,语带数落:“今日陛下来时,公主失礼了。老奴平时是怎么教公主的?”
    轻城没有说话。赖嬷嬷皱起眉头,正要加重语气再说,轻城忽然“噗哧”一笑。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赖嬷嬷愣住,疑惑地看向她。
    轻城嘴角勾起,眉眼弧度柔和:“嬷嬷是在生气吗?”
    赖嬷嬷眉头皱得越发紧:“公主!”自先前夏夫人母女来时,被轻城请出寝殿后就有的违和感越发强烈。公主性子懦弱,若是平时被她这么指责,早就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轻城根本不看她,笑眯眯地托腮道:“父皇待我真好,知道我病了没力气,免了我行礼。”
    赖嬷嬷:“……”公主是在暗示自己连皇帝都不计较,自己小题大做吗?可再看对方一派天真娇憨的模样,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轻城轻快地道:“嬷嬷,你说父皇会不会再来看我。他如果再来,我是不是该好好谢恩?”
    赖嬷嬷心头一跳,陛下要是再来,知道她因为这事责难公主……她打了个寒噤,勉强笑道:“公主说得对,陛下宽慈,做儿女者,自该常怀感恩之心。”
    轻城点头,好奇地问:“对了,嬷嬷先前要和我说什么来着?”
    赖嬷嬷支吾:“没,没什么,老奴还有别的事,先告退了。公主好好休息。”
    等人全部退出,轻城笑容凝固:这个赖嬷嬷还真是不把自己这个主子当一回事,若不是自己抬出宣武帝,只怕她还得不停责难自己。
    自己想要过得舒心,得想个法子收拾了她。可她是荣恩的教养嬷嬷,并无大过,又深得夏淑妃信任,自己这个没有丝毫权势的庶公主,在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前暂时还不能打草惊蛇。
    除非,能抓到她的把柄。
    轻城思忖着,手指无意识地拨弄藏在一旁的竹简,一不小心就地将卷好的竹简碰开。她正要收好,目光掠过,忽然一凝。
    先前那排要命的文字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新的内容:
    赖氏贪婪,尽敛公主之财,宫中贵人以金银贿之,权势压之,使其背主。公主软懦,皆因此也。
    她正想着要把柄呢,把柄就送来了?
    原来这竹简还会显示别人的信息啊。轻城不由笑了,第一次觉得竹简上的内容不那么糟心。只是没想到在宫中存在感低如荣恩,竟还有人算计她。她纤柔的手在“宫中贵人”四个字上摩挲了下,就不知这个收买赖嬷嬷的宫中贵人指的是谁?
    就在这时,一直空白着的第三根竹片忽然现出字来:是否需要查询宫中贵人身份?
    轻城:“……”试探着在问句下面的“是”点了点。
    又一行字浮现:查询信息需消耗二十瓶营养液,同意请按确认,否则请按取消。
    轻城点了确认,右上角的数字瞬间变成一百,然后“宫中贵人”四字被另外几个字代替。
    轻城呆愣愣地看着,世界观受到极大冲击:天哪,这竹简究竟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
    正翻来覆去研究着竹简,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动静,隐约传来布谷的声音:“回娘娘,公主正在休息。”
    随即有一个略有些高亢的声音响起:“我进去看看荣恩。”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一个盛气凌人的美人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向她。
    美人珠翠满头,脸涂得极白,朱唇一点,娥眉淡扫,未语先带三分傲气:“这不是醒着吗?”
    轻城在荣恩的记忆中搜了搜,认出她来,荣庆公主的生母张贵嫔。
    百灵几个追了进来,惊慌地跪下请罪道:“公主恕罪,我们实在拦不住娘娘。”
    轻城皱了皱眉,坚定了要重新培养几个得力手下的信念。她也不理她们,望向张贵嫔面无表情,虚弱地道:“娘娘,恕我起身不得,失礼了。”
    张贵嫔哼笑道:“你躺着便是,陛下来你都没行礼,难道本宫的面子还会比陛下更大不成?”
    轻城意外:张贵嫔的消息好生灵通,刚刚发生在自己宫中的事她就知道了。当时自己寝殿中总共就那几个人,是谁向她泄漏的消息?
    轻城沉默不语,张贵嫔也没当一回事,荣恩的性子一向软弱,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是第一次。
    她眯起眼,也不客气,直接吩咐左右:“你们都退下去。”
    百灵几个不敢动作,诚惶诚恐地看向轻城。倒是最后进来的赖嬷嬷厉声道:“你们几个没听到贵嫔娘娘的话吗?”
    轻城若有所思地看了赖嬷嬷一眼。赖嬷嬷毫无所觉,表情严厉,气势凌厉。
    百灵前不久才被轻城敲打过,闻言怕得都快哭出来了,却还是嚅嚅道:“我们听公主的吩咐。”
    赖嬷嬷碰了个钉子,气得变了脸色,当着外人却不好发作。
    轻城唇边现出一丝笑来:百灵她们几个虽然有种种缺点,好在教过后总算知道长记性。
    张贵嫔冷哼:“荣恩公主好大的威风,看来本宫的话是不管用了。”
    轻城一脸惊讶:“娘娘这话说的,我宫里的人听我的话,难道不对吗?”
    张贵嫔哽住。她来之前,压根儿没把轻城放在眼里,想当然地以为自己吓唬对方几句,事情也就办成了,没想到第一步就不顺。
    依着她素来的脾气,就该直接将几个宫人掌嘴,杀鸡儆猴了。可想到要办的事,她咬了咬银牙,还是压下心火,放低姿态道:“荣恩,你让她们先退下去,本宫有话要和你说。”
    轻城有些好奇张贵嫔的来意,想了想,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去吧。”
    等到人都退走,张贵嫔立刻气势汹汹地逼问道:“你没有对陛下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轻城顿时明白张贵嫔是为什么来的,差点没气笑。
    第7章 讹诈
    欺负赵蛮的事,当初本是福全主谋,荣庆出主意,荣恩被她们选中实施计划,只能算是一个小喽啰。
    等到闹出事来,福全和荣庆却把责任都往她身上推,只说是荣恩为福全打抱不平,做下了事。她们两个摘得干干净净,只是因没有及时劝阻,被罚了禁足和抄书。比起赵蛮挨了十鞭,以及荣恩受重伤,身边所有的大宫女都倒了霉,两人可以说是全身而退了。
    现在听说宣武帝亲自来看她,怕她对宣武帝说出实情,福全和荣庆又在禁足期,自己不好过来,派张贵嫔来探口风了。
    张贵嫔见轻城不说话,声音不由自主抬高起来:“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还想在宫里混下去,最好把嘴巴闭紧,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说。”
    这件事,皇后娘娘已经做出裁决,荣恩若聪明的话就该知道,再翻出真相,福全和荣庆固然没什么好果子吃,她自己也会给人留个攀扯姐妹的印象,落不着好。
    不过,曾经的荣恩可算不上聪明人,张贵嫔她们自然放心不下。
    她也不耐烦细细分说,直接恐吓。荣恩的胆子小,性子软,这是最有效的办法。
    哪知轻城歪着头,一脸茫然地看她:“什么是不该说的话?”
    张贵嫔剩下的话顿时全被堵住,这位当时摔了脑袋,该不是被摔傻了吧?
    “就是你被罚这件事,”张贵嫔道,“反正你只要记住,对付赵蛮都是你一个人的事,和别人无关。”
    轻城越发疑惑:“可福全和荣庆明明……”
    张贵嫔吓了一跳,忙截断她,神情严厉地道:“你记错了,照我的话说就是,以后,福全公主和荣庆都会记得你的好,本宫也会疼你。可若你胡说八道……”她面露阴狠,正要说两句狠话。
    轻城眨了眨眼:“娘娘会怎么疼我?”
    咦,这是答应了?虽然重点有点奇怪。张贵嫔威胁的话吞了回去,回嗔作喜:“本宫会把你和荣庆一样疼。”
    轻城怯生生地问:“以后荣庆有的我都会有?”
    张贵嫔毫无防备,只想哄着她快点答应,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那是。”
    轻城掰着指头数:“除了内务府供应的,荣庆妹妹每季还要另做八套衣裳,置办至少三套头面,各种玩物摆件,还另拿一百两一个月的例银。”
    张贵嫔:“……”
    轻城忽然笑了,软软地道:“多谢贵嫔娘娘,这些我都很喜欢。”
    张贵嫔:“……”这位真的把脑袋摔坏了吧?
    轻城疑惑:“娘娘怎么不说话了?”她露出失望之色,“原来娘娘是哄我的。也是,我们怎么可以欺骗父皇呢。我……”
    张贵嫔一听坏了,忙道:“我怎么是骗你的,我们一言为定。”一急之下,连“本宫”的自称都忘了说。
    轻城“嗯”了一声,乖巧地道:“我全听娘娘的。”想了想,担心地问道,“荣庆妹妹会不会不高兴?要不还是算了。”
    “不会不会,你们是姐妹,你还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怎么会不高兴?”张贵嫔的心在滴血,面上还要强颜欢笑。
    轻城“哦”了一声:“那我就放心了。”
    张贵嫔呆不下去了,脚步虚浮、浑浑噩噩地离了轻城的寝殿,直到出了大门才反应过来:她这是……被讹诈了吧?
    寝殿内,轻城翻开竹简,不出意外地看到刷新了的信息:
    贵嫔张氏,皇商之女也,家资富饶,生有丽色,宣武二年以采女入宫,育有一女,宣武二十年卒。
    宣武二十年,不就是明年吗?
    *
    向阳的隔扇打开,初夏的暖风缓缓吹入,带走了一室药香。
    姜玉城捧着一方竹匣子,转过隔断的紫檀雕花座孔雀绣屏,发现轻城长发披散,半倚在绿地折枝莲漳绒靠枕上,正对着一面螺钿花鸟纹镜发呆。
    几日不见,寝殿已换了一番气象。雕花拔步床上换上了名贵的雨过天青蝉翼绡纱帐,下铺冰丝团花软玉簟;窗下,水晶盆中湃着数朵盛开的睡莲;屋子一角的鎏金铜雕美人手捧冰盘,散发着丝丝凉气。整个屋子铺陈华丽,布置舒适,再不复从前的寒酸景象。
    那天宣武帝来看轻城,轻城一番柔弱懂事的姿态成功激起了他的慈父之心。当日担忧她的情况,留宿在长乐宫不说,把她殿中的寒酸景象也一并看在眼里。
    皇帝陛下当时没有说什么,从第二天开始就赏赐不断,又派了韩有德天天过来探病。连带着夏淑妃对她都和颜悦色了起来。
    宫中人素来捧高踩低,见轻城忽然受皇帝看重,不仅各宫娘娘都派了人来探病问好,连她往日常常被克扣的份例也加倍补了过来,质量更是上去了不少。
    再加上张贵嫔含着一口老血叫人送来的东西,轻城的日子一下子好过起来。事后想来,她真该好好谢谢赵蛮当日的配合演出。
    姜玉城行过礼,笑着打趣道:“公主看自己看呆了吗?”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