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暂时还用不着姜家插手。”姜家待她这么好,她不想因自己给他们带来麻烦。再说,她才不要为福全做嫁衣裳呢。
她试图说服姜玉城:“先让我自己处理。就算不成表姐也别担心,父皇现在是站在我这一边的。赵蛮即使有什么想法,也绝不敢现在就动手,除非他不要命了。”
轻城想得很明白:赵蛮显然对宣武帝还是畏惧的。有宣武帝保驾护航,赵蛮就算再记恨她,也该有些顾忌吧。毕竟,她可不是出口不逊的张美人,被他抓住了把柄,死了也白死;也不是他手下的奴才,死了都没人敢过问。只要宣武帝在位一天,她应该就可以平平安安地活着。
姜玉城不赞成:“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不能拿你的安危冒险。”昨天听姜羡鱼说赵蛮的事,她就已经吓坏了,这种危险分子,万一再不管不顾地发疯怎么办?他们家轻城是瓷器,是美玉,可不能和瓦砾碰。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轻城想了想,有了主意:“不如我们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我能不能自己解决赵蛮的威胁。”她决定还是先试试和赵蛮和解,这是成本最低的解决方法。
毕竟事有轻重缓急,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找出可能是桀帝玺的人,让赵蛮的事牵扯掉太多的精力,可就得不偿失了。
姜玉城还是不想答应:“他要是不讲理,出手伤人怎么办?”
轻城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态度好好的,他总没有动手的理由。我也会小心不激怒他。”她抱着姜玉城的胳膊晃,“好姐姐,你让我试试吧。要是不成,再交给你们。”
姜玉城被她晃得心软,无奈道:“总得有个期限。”
轻城想了想:“以十天为限。若是我输了,就交给姜家,自己再不管这事。可我要是赢了……”
姜玉城接口:“从此以后与三皇子有关的事姜家绝不擅作主张,唯你马首是瞻。”顿了顿,又嘱咐道,“若是解决不了,不许逞强,也不许藏着掖着,让汪慎递信出来。”
汪慎是长乐宫偏殿的粗使太监,算是轻城的人,从前与姜家有事联系也都是交给他的。
轻城应下,心中越发感动。
赵蛮的事暂时达成一致,她这才开口提另一件事:“表姐,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人?”姜家能探听到赵蛮这些事,打听其他消息应该也可以吧?
姜玉城毫不犹豫:“公主只管吩咐。”
轻城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姜玉城面现惊讶之色:暗中寻找名字中有“玺”字的宗室之子?
她嘴唇微动,有些好奇轻城为什么会找这么个人,可终究还是没问。她向来知道进退,公主如果想告诉她,自然会说,不说必定有她的道理。
姜玉城一走,轻城立刻打开竹匣子,迫不及待地开始查找竹简封面上的那几个字。
“暴君催化系统?”
什么鬼?
对照着姜玉城送来的书册,轻城终于翻译出封面上六个字,却越发觉得如堕雾中。这六个字分开来她都认识,怎么合起来就看不懂了?
暴君人人唾弃之,还要催化?真是见鬼了!还有,“系统”又是指的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时将疑问放在一边,习惯性地将竹简展开。
竹简里面果然有了新的内容:
楚国公长女小字玉城,宣武十九年冬嫁勇安伯祝氏嫡长子,夫妻不睦。显仁元年,以无所出休之,一年郁郁而亡。
轻城大惊:与姜玉城定亲的确实是勇安伯府嫡长子祝允成。夏夫人和姜玉城对这门婚事都极满意,婚期虽然尚未定,但也很快了。正因如此,姜玉城已经很少进宫。可这门婚事,结局竟会如此不幸吗?
轻城想起姜玉城谈起婚事时,挡也挡不住的欢喜,不敢置信:怎么会夫妻不睦,最终被休?以姜家的权势,祝家怎么敢!
除非,那时姜家出了事。
轻城的心沉了下去:显仁元年,应该是新帝的年号。若新帝正是桀帝玺,即位一年诛姜氏满门,同一年姜玉城被祝家休弃,时间正对得上。
罪不及出嫁女,因为妻子娘家倒台就休妻的人家,能是什么好的?祝家,绝非良配!
她想了想,吩咐布谷准备笔墨,又叫她们将炕桌移来。刚要写信,蓦地想起字迹问题。
她和荣恩一样,练的都是台阁体,只不过荣恩作为一个公主,自幼有名家大师指导,写得比她好多了。两人的字迹还是能看出明显不同的。
但姜家除了姜玉城,别人应该没机会见过荣恩的字吧?即使是姜玉城,见到的也是一年前荣恩的字。
轻城放下心来,笔走龙蛇,很快写好一封信。随后用蜜蜡封了口,让人把汪慎叫了进来。
汪慎十六七岁的模样,生得个子矮小,又黑又瘦,一双眼睛倒是灵活有神。进了寝殿,也不四处乱看,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等着轻城吩咐。
轻城见他行事沉稳有度,心中满意了几分,把信交给他,嘱咐道:“这信交给楚国公府二公子,不能让别人知道,可能做到?”
汪慎叩首领命:“公主放心。”
*
五天后。
重重帷帐用镶金五福如意的帐钩挂起,氤氲香气飘荡在宫室中。小宫女画眉跪坐在地上,将一双缀着明珠的精致丝履套上一对玉足;布谷弯腰,小心翼翼地将坐在床沿的娇弱少女扶起。
离她们三步处,百灵匍匐在地,嘤嘤哭诉:“今儿还是这样。您让我送的药,三殿下看都不看,随手就丢了;送吃食点心,他说怕会被毒死;我照您的吩咐,好心劝他去人少一点的地方‘跪’,不必‘跪’这么长时间,他理也不理。后来听得烦了,就问我知不知道喜鹊最后是什么下场,是不是想和她一个样?”
轻城在布谷的搀扶下,试着走了几步。
今日王太医看诊过,好不容易同意她下床,只可惜卧床的时间太久,她走起路来总觉得轻飘飘的,有些不习惯。
脚踝上被赵蛮咬伤的部位兀自隐隐作痛,那里留下了一个深深的齿印,即使用上了宫里最好的祛疤圣药,也无法消除。
不用百灵说,看着竹简左上角的数字天天增长,已经变回了一百二十,她也知道这几日做的都是无用功。等到听到百灵最后一句,她停下脚步,奇怪地问道:“喜鹊是什么下场?”她记得喜鹊应该被皇后娘娘杖毙了,难道不是吗?
百灵哆哆嗦嗦地道:“三皇子向皇后娘娘求了情,喜鹊姐姐被杖责后还有一口气在,被三皇子带了回去。”
轻城微愣:“他这么好心?”看不出嘛。
百灵脸色惨白,差点没哭出来:“不是,三皇子说,背叛他的人,不能死在别人手里,问喜鹊姐姐喜欢哪种死法。然后,然后喜鹊姐姐就被他活生生地吓死了。”
轻城:“……”
百灵道:“公主,奴婢无能,您,您还是换一个人……公主,你去哪里?”
轻城心里叹气:两个新提拔上来的大宫女,百灵胆小,布谷木讷,一个都不堪大用,比上一世的含霜差远了。
她拔腿向外走去:“我去看看。”
第10章 求和
紫檀雕花座孔雀绣屏隔断内外,隐隐能看到外面的人影。
百灵“唉呀”一声,着急道:“公主,您可千万别出去,三皇子他,他实在凶得很。”
布谷则追上来道:“公主,您头还没梳。”
轻城回头,在铜镜里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身形纤弱,长发披散,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对妖娆的桃花眼潋滟生波,楚楚动人。
怎么看都是一副娇娇弱弱,好欺负的模样。
她眨了眨眼,铜镜中的美人也跟着眨了眨眼,眼波流转间动人心魄,低垂下眼睑时,更是分外惹人怜爱。
这副得天独厚,我见犹怜的外表,连她自己看得都起了不忍之念,赵蛮会凶她吗?轻城心中好奇,居然又害怕又有点期待。
她想了想,扭头问百灵:“他今日来了多久?”
百灵道:“快一个时辰了。”
再梳妆就来不及了。十天的时间已经过去一半,既然要和赵蛮修复关系,总是越早越显得诚心。她吩咐道:“随便挽个纂儿吧。”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把前两天我让你们做的东西带上。”
布谷快手快脚地帮她挽好头发,再要帮她插簪环,轻城摆了摆手,站起身往外走去。
几天贴身服侍下来,布谷几个也知道了她的脾性,公主看着柔软好性子,真要下了决心却是不容违逆的,当下不敢再阻拦。
赵蛮就盘膝坐在他寝殿门外,微微卷曲的头发编了几根小辫束起,穿一件墨蓝色的直裰,却如她上一次看到时一般,衣料虽然尚可,大小却并不合身,式样也不好,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本是有些好笑的。
偏偏小小少年脊背笔直,神情狠戾,一对琥珀色的眸子凶光隐隐,叫人一见之下全为他的气势所慑,再注意不到其它。
轻城一步步走近他,上次面对对方时寒毛倒竖的感觉再次回来,步伐越来越慢。
大概听到了动静,蓦地,小少年抬起头来,猛兽般凶戾的目光直直落到她面上。一瞬间,轻城恍然生出错觉:仿佛自己是他锁定的猎物,下一刻便要被他撕成粉碎。
她的脚步微一停顿,暗暗心惊:这孩子的煞气实在太重。
赵蛮下巴微抬,小脸上神情不驯,瞳孔中仿佛有两簇火焰燃烧:“我道是谁,原来是皇姐亲自来了。不知皇姐又有何指教?”一个“又”字咬得重重的,显得咬牙切齿的。
轻城原是心弦紧绷的,他一开口,她听着他负气的话语反倒想笑了。情绪外露,到底还是个孩子。而且,没有一见到她就想掐死她,还算是好的开局,不是吗?
她不疾不徐地走到他面前,柔软的腰肢轻盈地一折,细软悦耳的声音响起:“对不起。”
赵蛮愣住,目光骤然警惕:“你又有什么诡计?”
少年浑身紧绷,神情愕然,犹带婴儿肥的精致面颊上,薄唇紧抿,戾气毕露,偏偏琥珀色的眼眸睁得又圆又大,其中满是警惕,倒带上了几分孩子气。
这张带着异域风情的面孔真是太漂亮了,轻城看得有些出神,忽然觉得向这么一个漂亮的孩子释放善意,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她向来优待长得好看的孩子。
她双手支在膝上,保持着弯腰看他的姿势,诚心诚意地道:“你不要误会,我是真心道歉。不管如何你总是我的弟弟,我总该让着点你,不该欺负人。”
她欺负他?赵蛮上下打量着她,心中好笑:他需要她让着?他这位皇姐道歉都抓不到重点吗,凭她这副风一吹就倒的模样也想欺负他?问题的核心明明是她诡计多端,设计害他!现在这样放低姿态,也不知又有什么诡计?
轻城见他冷嗤着不说话,命布谷将准备的东西拿来,递给赵蛮道:“这个给你。”
赵蛮的目光从她葱根般白皙纤细的手指上掠过,落到她手上细棉布缝就的圆筒上,神情越发戒备。这是什么?
小小少年的脸上满是警惕,一言不发,倒是现出了几分这个年龄应有的稚气。
轻城也不在意,半蹲下来,轻言细语地道:“这里面衬了棉花,后面有活扣,罚跪前把这个衬在膝盖位置,就不会跪伤啦。”他虽然实际没跪多少时间,但她总不能揭露实情吧,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当他一直在跪着。给他做这个,也是向他示好。就他这闯祸的本领,说不定以后也用得上呢?
赵蛮嗤之以鼻:她倒是心思灵巧,只可惜包藏祸心,他要再信她就可以自己买块豆腐去撞死了。他一动不动,神情不善,语气讥讽:“皇姐真是好心。”
轻城笑眯眯:“不用谢我,谁让你是我弟弟。”
赵蛮哽住:她到底听不听得出,他是在讽刺她,不是在表扬她啊啊啊!
轻城见他瞪大眼,一副被噎得说不出话的表情,有些担忧:“怎么了,是太感动了吗?”
赵蛮:你才感动,你们一家都感动!妈的,自己现在好像和她就是一家的。
轻城见他还是不说话,想了想,把棉套放在他旁边,柔声道:“你试试就知道了,很好用的。”在姜家时,她给最调皮的几个弟弟都做过这个,实践证明,确实有用。
怕赵蛮不好意思,她站起身,体贴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安全距离。
赵蛮看着她的动作没有说话,片刻后,问道:“是你做的?”
怎么可能?她一直卧床养伤,直到今天才能下床,哪有做针线的机会。轻城摇了摇头,表功道:“是我设计的哦。”
赵蛮拿起棉套看了一眼,轻城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他双手猛地发力,几声“嘶啦”之声后,棉套被他轻而易举地扯得粉碎。
棉絮纷纷扬扬乱舞,赵蛮的面容隐在飞絮之后,有一瞬间的模糊,只能看到他亮得惊人的眼眸与可恶的笑:“这玩意儿也太不牢了。”
轻城呆了呆,细微的飞絮进了眼睛,她伸手揉了揉,眼角微红,模样有些可怜。
赵蛮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意识到自己刚刚竟又心软了一瞬,不由恼怒起来,挑衅地扬了扬下巴:“皇姐还有别的要送我吗?一并拿来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