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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紧张间,身后忽然传来热情洋溢的招呼声:“公主,荣恩公主。”
    轻城暗叫不好,这一声称呼,可把她的底细全透露了出去。
    她回头看去,见钱小二抹着汗匆匆追来,后面还跟着两个抬肩舆的小内监。见到她们两人,钱小二露出欢喜之色:“还好没走远。”
    轻城下意识地想看那人的反应,却见面前空空如也,哪有那人的踪影。
    走得那么快!叫她想起上一世,他的消失也是这般突然。此后她再也未见过他。
    轻城犹豫一下,问钱小二道:“刚刚那人你认识吗?”如果那人是来找赵蛮的,钱小二应该会认识吧?
    钱小二惊讶:“谁?这里还有别人吗?”
    轻城这才想起,那人被假山挡住了身形,钱小二不走到拐角处,根本不可能看到对方。
    百灵犹有余悸,抖着声音将那人的样貌描述给钱小二听。钱小二摇了摇头,表示没见过。
    轻城只得放弃,问钱小二:“你追出来有事?”
    钱小二指了指肩舆道:“殿下让我们送公主回去。”
    轻城微微一怔,原来赵蛮当时叫住她是因为这个。心头暖意生起,自那人出现后,流遍全身的寒意不知不觉消失。她忍不住露出笑道:“代我谢谢你家殿下的好意。”
    “不用不用,”钱小二连连摆手,苦着脸道,“殿下要我务必转告公主,他才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他自己。他怕你万一来回走,累出毛病来,再怪到他头上,连累他倒霉。”
    这理由选得真妙。饶是轻城恐惧与紧张的情绪还未全部消散,也不由“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刚刚那人带来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
    见钱小二神色尴尬,她忍笑道:“我知道了,我一定不领他的情。”
    钱小二“唉”了一声,脸越发苦了,怎么听着那么别扭?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招呼两个抬肩舆的小内监上前,自己亲自过来,要扶轻城上肩舆。
    轻城却没动,问他道:“姜公子不是让你们用肩舆送他回寝殿吗,已经送了?”算算时间好像不对。
    钱小二口没遮拦地道:“殿下说他才不需要肩舆,娘里娘气的。”
    这话一说,捅了马蜂窝,百灵原就因刚刚的事对轻城充满了愧疚与感激,闻言顿时恼了:“你说谁娘里娘气?”这不是在变着法儿骂她家公主吗?
    钱小二一脸茫然。
    百灵更恼了:“你这人是不是傻的?”
    钱小二挠着头憨憨地笑:“姐姐看出来了啊?我是不聪明,姜公子也一直骂我笨,还好殿下不嫌弃我。”
    百灵:“……”这是哪来的二傻子?
    轻城失笑:“好了,三弟也是一番好意。”
    钱小二连连点头,忽觉不对,又猛地摇头道:“殿下说了,不必你们领情。”
    轻城扶额,赵蛮的这些手下都是从哪里取来的?老态龙钟的看门老太监,嘴毒性傲的姜重,还有这个憨憨傻傻的家伙……一个个都不像能在宫中生存下来的。就是他自己,这种脾气能活下来也不容易,可偏偏他们一个个还活得活蹦乱跳的。
    不过,其实还挺有趣的。
    她现在有些理解赵蛮为什么会喜欢钱小二这类人了,和他们在一起,只需要有什么说什么,不需费多少心思,竟是格外轻松。
    轻城唇边带笑,眼角余光无意间瞥到一处,忽然一愣。今儿这里怎么这么热闹?
    钱小二和百灵察觉有异,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去,恰看到一抹明黄色在前面绿荫浓密的小径中若隐若现。
    宫里有资格穿这个颜色袍服的只有一人。可他怎么会来冷宫附近?
    不一会儿,来人越来越近,已现出身形。
    来者果然是宣武帝,身边只带了韩有德一个服侍的。轻城目光掠过,神情一僵,她避之唯恐不及的王太医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这会儿宣武帝几个显然已看到了他们。
    众人不敢怠慢,伏地行了大礼。韩有德避让在一边,等众人行完礼,笑眯眯地行礼道:“见过公主。”
    宣武帝神情惊讶:“荣恩?你怎么在这里,伤全好了?”
    轻城偷瞄了跟在宣武帝身后的王太医一眼,老太医瞪着她,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得她格外心虚:“差不多好了吧。”
    宣武帝询问地看向王太医。
    王太医躬身道:“回陛下,今日臣观公主伤势,允许公主下床走动。但公主重伤初愈,尚未好全,不宜过分劳累,最好再休养几天。”
    宣武帝见轻城脸色苍白,楚楚纤弱,果然还没完全恢复的样子,不由皱起眉来:“没好全出来乱跑做什么?”目光凌厉地扫过百灵,“你是怎么服侍公主的?”
    天子之怒,威严赫赫。
    百灵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这丫头刚刚质问钱小二的气势哪里去了?轻城暗暗摇头,柔声向宣武帝解释道:“三弟在我那里受了伤,我过来看看他。”
    宣武帝神色稍缓:“今日在长乐宫发生的事我已尽知,你知道爱护弟弟,做得很好。”
    咦,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她的说法?轻城惊讶地偷看了宣武帝一眼。
    宣武帝眼中透出微微的笑意:“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你是我女儿,是大魏的公主,不需畏畏缩缩,怕这怕那的。”
    轻城忍不住笑了,果然大大方方地抬起头来:“父皇不怪我乱出主意?”
    宣武帝道:“我怪你做什么?你想得比太子周到。就是蛮奴这小子脾气不好,委屈你了。”
    轻城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蛮奴是赵蛮的小名,赧然道:“三弟就是脾气大了些,心还是好的。”想了想,拉了钱小二佐证道,“您看,我来看他,他担心我走不动,还特意叫了肩舆来送我。”
    其实姜重若是不叫肩舆来抬赵蛮,赵蛮大概压根儿想不到这一茬。可不管如何,赵蛮总是想到了她。这个情他不要她承,她却不能不承。
    更勿论赵蛮两次救了她。有机会,她自然要在宣武帝面前为他多说两句好话。
    宣武帝露出讶色:“这小子居然会疼人了?”
    韩有德在一边凑趣道:“您不是常说,三皇子虽然脾气暴,可心是好的,长大点就懂事了。这不,让您说中了。”
    宣武帝十分高兴:“看来荣恩和蛮奴倒是有缘,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嘱咐轻城,“以后你们姐弟多多亲近。”
    赵蛮摆明了不想让她亲近,轻城才懒得热脸贴冷屁股,尽到责任便好。可宣武帝既然这样说了,她自然不会驳他的意思,刚刚要乖巧应下,一声嗤笑在她身后远远响起:“谢谢,不必了。”
    赵蛮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根木棍支着,受伤的一只脚只脚尖点地,笃笃笃笃地向这边缓缓走来。
    宣武帝的脸色沉了下来。
    赵蛮在宫门外的大红立柱旁停下,欠了欠身:“父皇,请恕儿臣有伤在身,不便行礼。”
    宣武帝走近他:“蛮奴,你姐姐待你一片好意……”
    赵蛮撇了撇嘴,神情不屑:“她算我哪门子的姐姐?”
    宣武帝一噎,随即大怒:“你!”扯下腕上的奇楠珠串猛地砸了过去,“混蛋!”
    赵蛮一偏头,奇楠珠串重重砸在宫柱上,啪嗒坠地。
    第20章 好事
    这一下若砸到脸上,怕不要打出淤青来?
    轻城被父子俩的架势搞得心惊肉跳的,硬着头皮地打圆场:“父皇,三弟因我受伤,难免心里有气。他年纪小,一时忍不住气也是有的。您好好和他说,就别怪他了。”
    宣武帝胸口剧烈起伏几下,抖着手指向赵蛮:“你听听,你听听荣恩说的话,再想想你自己说的,那叫人话吗?你就非要说这种叫我和荣恩都伤心的话?”
    赵蛮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宣武帝更怒:“向你姐姐道歉!”
    轻城道:“父皇,算了……”
    宣武帝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说,问赵蛮道:“蛮奴,当初在西北,他就是这么教你的?他今日回来,朕倒要好好问问他。”
    赵蛮身子一震,回转过来,又惊又喜:“他回来了?”
    宣武帝不答,又说了一遍:“向你姐姐道歉!”声音严厉,“你姐姐”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赵蛮身子僵了须臾,慢慢转向轻城,琥珀色的瞳仁中闪着她看不懂的光。片刻后,他垂下眼,平静地开口:“姐姐,对不起。”
    这小子居然也会服软?
    轻城睁大眼,惊诧地看向赵蛮。习惯了他别扭又暴躁的状态,陡然听到他乖顺地喊她一声姐姐,她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第一反应:他在搞什么鬼?随即反应过来,赵蛮是听到宣武帝提到一个“他”后才软化下来的,这个“他”是谁?
    赵蛮第一声道歉出口后,后面的话说得顺利多了:“父皇,对不起。我今天受了伤,心情不好,说话没过脑子。”
    宣武帝皱起眉来,目光从他的伤手转到伤脚,最后定格:“怎么回事?”手伤他知道是怎么来的,怎么脚也伤了?
    赵蛮看了轻城一眼。
    轻城居然看懂了他的意思,他是要她解释给宣武帝听。
    他倒乖觉,把球踢给了她。轻城心中吐槽,作为一个“好姐姐”自然不会拆他的台,垂下头,羞愧地道:“是我疏忽,将药瓶摔碎了。三弟为了避免我被碎瓷所伤,自己不小心踩了上去。”并没有提意外的发生是因为赵蛮起初不友好的举动。
    宣武帝道:“原来如此。”看了赵蛮的伤脚一眼,“既然受了伤,就好好养伤,出来乱跑做什么?”顿了顿,又表扬道,“你能知道照顾姐姐,朕心甚慰。”
    赵蛮垂着眼睛不说话。
    宣武帝道:“一码归一码,你先前在长乐宫做的事实在太过混账。太子乃储君,他既下了令要惩罚,还是要执行的。”
    赵蛮道:“父皇,能不能换个惩罚?我的手现在写不了字。”
    轻城吃惊:原来赵蛮也是会撒娇的,虽然这语气实在生硬。
    不过宣武帝显然很受用儿子的示弱,语气缓和下来:“左手受了伤,右手不还好……”他的声音忽然顿住,面上现出颓然之色,“朕差点忘了,你乃左利之手。”
    左利?轻城愕然看向赵蛮,赵蛮是左撇子吗,怎么从没听人提过?
    她望着他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手,刚刚忽略的细节一点点泛上心头:他出拳时,依旧用的是受伤的左手;救她时,是用的左手揽住她的腰;穿衣时,右手显得比一般人更为笨拙……
    轻城忽然感到了难过:左利是多么明显的特征,荣恩好歹是赵蛮的姐姐,一道生活在禁宫中,却一无所知,可见这孩子平时是多么受人忽略。就连身为父亲的宣武帝,都差点忘了他的这些事。
    真正论起来,他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容貌生来和别人不一样罢了。
    赵蛮却显得十分平静,淡然道:“父皇日理万机,此等小事原不必挂在心上。”
    宣武帝闭了闭眼,吩咐王太医:“你过去看看,要多久恢复。”
    王太医领命,解开包扎的伤口仔细看过,回复道:“三皇子这只手受伤后又连续使力,伤势不轻,普通的金创药只怕见效甚缓。”
    宣武帝皱眉:“你可有把握治好?”
    王太医道:“臣有一祖传的方子,制成膏药,每日涂三次,七日之后,必定愈合。只是……”
    宣武帝不悦:“有话一次性说完,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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