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惊羽倒是乐意听南宫玄与他讲讲临安郡主的其他秘密,只是听来听去却发现并没有什么新鲜的话题,顿时有些意兴阑珊,准备寻个借口离开时,南宫玄幽幽开口道,“本以为江逸这小子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
邵惊羽心跳一滞,拳头不由握紧,“江大人怎么了?”
“这还没成亲呢”,南宫玄答非所问,“就这么忍不了,孤真是,真是高看他了……”
那丫鬟日日与他说江逸前去寻临安郡主,可是却从未留过夜,邵惊羽这才又多了些呼吸的余地,可是如今太子含糊其辞的话语,却直接让他有些想法告破。
邵惊羽猛吸一口气,没有在太子面前表现出来,待路过后苑时,居然看见百无聊赖的云晓的在与临安郡主下棋。
正寻不到机会去见她,不想机会这就来了,邵惊羽不曾多想走了过去,低头一瞧,堪堪数枚棋子,根本不是围棋而是五子棋。
当初颜一鸣嫌弃围棋又是费脑又是费时,所以教了他们十分简单的五子棋,闲来无事时在地上画块棋盘寻几块石头就能玩好一阵子,那时候军营上下到处看得见或坐或蹲的士兵们玩着五子棋。
邵惊羽突然心跳起来,不想临安郡主也会这种玩法。
可是压根不等他想法成型,云晓高呼一声“我又赢了”,颜一鸣苦恼的皱着脸道,“我这才刚刚学会,等些日子定是要比你玩的更好。”
云晓压根不管,笑了好一阵子,这才发现站在两步开外的邵惊羽,当即站起来喊了一声“将军”,颜一鸣故作诧异的侧脸看去,继而面露惊喜也道声,
“啊,将军!”
第111章
邵惊羽看着颜一鸣看似惊喜却淡淡疏离的脸,想起颜一鸣适才那句“我才刚刚学会”,脑中竟有瞬间的空白。
颜一鸣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假心假意的迎接了邵惊羽一下,邵惊羽下意识伸手想扶她一把,却被颜一鸣巧妙的躲了过去,抬着漂亮的眉眼还请邵惊羽随便坐。
转头之际,邵惊羽已经眼尖的看见了她耳后的痕迹,双手不由握紧,但又有些无力的松开。
或许,真的是他想她太久,事到如今便想的太多。
颜一鸣余光看见邵惊羽依旧面无表情的脸庞,不动声色的放下手中的棋子略有些夸张的叹了口气,“不玩了,赢不了。”
云晓乐了好一阵子才道,“我刚开始玩时也同郡主一般,怎么都赢不了。”
颜一鸣也笑了笑,随口应付着云晓却有意无意的故意引导。
今天见到云晓玩五子棋时,颜一鸣心中一动于是在云晓面前主动卖了破绽,虽然这一步很刻意又很不符合她平日的智商,但这棋是云晓自己先下的,她只是好奇凑上来的,而好巧不巧的她的演技实在是很不错。
具备这些条件后,虽然邵惊羽不至于打消所有的念头,但心头的怀疑定然又会添上不少。
颜一鸣半点不想直接对上他,颜一鸣几乎能想象到邵惊羽若是当面对质该会是怎样的咄咄逼人,抓住一个又一个破绽就像审讯犯人一样步步紧逼,指不定自己控制不住会当场和他打起来。
所以,能曲线救“鸣”,是再好不过。
颜一鸣如今进进出出皆是有人暗中盯着,江逸回来时便听说她在与邵惊羽以及云晓坐在后苑说话,微微有些诧异。
在与颜一鸣的交流中,江逸发现颜一鸣确实是十分抗拒邵惊羽,亦或者说尽量避免被认出来。实则她并不想被任何人认出来,她只是想离开,可是就是被江逸捉住了小尾巴,如今也只能被迫接受这个事实。
如今邵惊羽已经有所怀疑,颜一鸣定是准备采取一些法子,以打消邵惊羽的怀疑。
想到这里,江逸实在有些庆幸自己是第一个起疑之人,那时的颜一鸣还不曾防备,也不曾想方设法的瞒骗他,所以他也会是唯一一个了解她,真正能拥有她的人。
江逸等了一会儿,接过下人急急忙忙送来的披风,这才不紧不慢的寻着方向而去。
棋盘已经收了起来,天逐渐冷了起来,下人们沏好热茶送了上来,云晓瞧见江逸过来很是积极的请江逸坐,并很会看眼色的坐在了颜一鸣对面的位置,顺便将她旁边的位子空出来给了江逸,笑嘻嘻道,
“江大人来的及时,正好能喝杯热茶。”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多谢将军款待”,江逸笑了笑走了过去,将手中的披风抖开披在颜一鸣肩上,并当着两人的面细心的系好,“还在病中,小心着了凉。”
不说还好,一说倒是真的有点冷,颜一鸣余光瞥了邵惊羽一眼莞尔一笑道,“还是你细心。”
“你不细心只能我细心了”,江逸打趣一声,接过云晓递过来的热茶,顿了顿又将手中这杯递给颜一鸣,将她手中那杯已经有些凉意的换了过来。
多年以前,那时的颜一鸣身子比起现在还要弱上许多,大夫告诫她不许用这个不许用那个,她从来都不放在眼中,但是江逸却永远记得清清楚楚。
送到手边的茶永远都是热的,身边的暖炉永远都是温热的,从远处送来的龙眼永远都是他亲手剥了壳装在漂亮的青瓷碗里。
私下只有他们二人是是如此,有丫鬟在身边也是如此,就算后来江逸与江家慢慢融洽不少,在与长辈们一同用膳时,江逸亦是将她照顾到挑不出一丝毛病。
所以如今江逸照顾她照顾的自然,颜一鸣被照顾的亦是自然,可正是如此,看在云晓与邵惊羽眼中,才显得格外不同。
云晓只当是被秀了一脸恩爱,邵惊羽却是看着两人之间说不出的温情与默契,天凉了,连茶也凉了,甚至有些说不出的苦味,顿时没了品茶的兴致。
江逸看在眼中,悠悠与云晓道,“看来云将军这黄山毛尖不合邵将军的口味啊。”
颜一鸣睨了江逸一眼,邵惊羽这人极具压迫感却是喜欢清淡一些的茶,江逸分明就是故意找茬,只不过这会儿自己还是安静待着不要插嘴比较好。
云晓也有些莫名的看了邵惊羽一眼,他在邵惊羽身边这么多年自是知道他的喜好,正要说什么,邵惊羽已是抬了抬眼皮道,“在西北几年,的确偏好味道浓厚些的茶。”
云晓顿时闭上了嘴。
江逸了然的点点头,“陛下前阵子正好赏了许多上好的铁观音,既然如此,待回京后让人送些去将军府。”
“不用”,邵惊羽淡淡开口,“将军府还不缺这点茶叶。”
江逸“啧”了一声轻笑道,“我与郡主都偏爱碧螺春,看来这茶定是要浪费了,倒是不知云将军喜不喜欢?”
“当然喜欢。”
“郡主也喜碧螺春?”
云晓与邵惊羽同时开口,江逸放下手中的茶杯与云晓道,“云将军既然喜欢便让人送过去。”
罢了懒洋洋的瞧了颜一鸣一眼眉舒目展道,“因为江某最爱碧螺春,郡主爱屋及乌,只能随着我的口味了。”
颜一鸣一口茶噎在嗓子眼,瞪了江逸一眼,江逸像是感觉到似的侧脸眨了眨眼睛。
邵惊羽终于坐不下去了,放下茶杯就想离开,江逸瞧了眼邵惊羽这才悠悠道,“将军这就要走,江某还有些话想同将军说个明白。”
邵惊羽身形一顿,颜一鸣一愣,登时抬头去看江逸。
江逸终于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双墨黑的眸子也随之失去了仅存的暖意与云晓道,“劳烦云将军先送郡主回去歇息。”
心头猛地狂跳了一刹,又瞧了江逸一眼才起身,“我先回去休息。”
邵惊羽目光注视着颜一鸣与云晓离去,并未坐下来而是依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江逸,冷峻的面容上些许有些不耐,“江大人还有何事。”
江逸坐在那里,面容俊秀身形比起邵惊羽又单薄不少,但气场却丝毫不弱,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干净的衣袖道,“江某比起将军晚了几日到达常州,当是该感谢将军对郡主的看顾之情。”
“举手之劳罢了”,邵惊羽俊眉皱起。
“那既是如此,将军可否将郡主身边隐藏的耳目撤离”,江逸道,“对了,还有随身伺候的丫头,昨日郡主有事寻她不想这丫头竟是去见了将军,这才得知是将军的人。既是这般舍不下,还请将军将人收回去,免得日日奔波,可怜了这丫头的一片心意。”
江逸故意错开真相却是句句讽刺,比起直接了当拆穿邵惊羽盯着颜一鸣更让人难堪,邵惊羽心头已是有些动怒,但偏偏被江逸阴阳怪气的话怼的无法反驳。
今日江逸一来便有意无意的嘲讽,邵惊羽又怎会感觉不出。
他原是觉得临安郡主太像一鸣,所以这才有些探查,从未想过临安郡主竟与江逸之间有着这样的过往。
邵惊羽沉默片刻,强压着怒火与江逸道,“临安郡主救太子有功,不可与平常罪臣一般看押,只不过她到底是江夏王之女,这才命人随身监视,还请江大人慎言。”
“原来如此,倒是我错怪了邵将军”,江逸配合着邵惊羽演戏,只是语气中的嘲讽却是挡也挡不住,“只不过如今我已到了常州,郡主到底是我的人,为了将军的名誉,还请将军的人离郡主远一些,免得他们误会了什么。”
邵惊羽额间青筋直跳,忍无可忍冷眼瞧着江逸道,“江大人如今这般护着临安郡主,不知地下的亡妻知道会不会心寒。”
“荆妻天生有着不足之症,当初与我道不愿一身病拖累了江某,如今江某再得佳缘,荆妻泉下有知定是欢喜,倒是将军纵容族人最后逼死了心爱之人,如今颜将军逝世不过四年却已是觊觎其余的女子,不是更让人心寒?”
这么多年从未有人敢在邵惊羽面前提过颜一鸣,可是江逸就提了,不但提了,而且还血淋淋的揭开了邵惊羽的伤疤,邵惊羽狠狠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道,“你说什么?”
江逸轻笑一声站了起来,虽然身子单薄了些许,可是身量却是半点不低,江逸直视着邵惊羽几欲杀人的眼眸,“听云将军道郡主与颜将军一样眼角有颗红痣,又正巧郡主会些拳脚功夫,将军心念颜将军,难免生出了几分不切实际的念想,只不过郡主是郡主,颜将军是颜将军,还请将军看清了人,免得闹了笑话。”
“江大人就如此肯定是邵某认错了人?”
“世上从无鬼神之说,颜将军已经死了”,江逸挑了挑眉,“比起谣信这等荒唐说法,将军更应该去看看颜将军的石碑,差些忘了,颜将军逝世前曾说这辈子不想再见将军一面。”
江逸终是说完了最后一句,目光中是邵惊羽怔愣在原地的面容,将于冷笑一声退开两步与邵惊羽擦身离去。
邵惊羽立在冷风之中,耳边只剩江逸最后那句话,颜将军就连死后都不愿意见你,又怎么会再次出现在你的眼前。
一鸣死在怀中的画面再次浮现,那些话,在每个夜晚总会毫无预告的一遍又一遍重现。
她连死都不愿见他,她恨极了他,所以,又怎会如同临安郡主一般依旧面带笑容的与他说着话。
邵惊羽沉寂了许多年的心,一瞬间又难以压抑的疼了起来,他死死捂着心口的位置,许久后怔怔的坐回了石凳上,任由初冬的寒风吹红了眼眶。
晚膳之时,一直伺候在颜一鸣身边的丫鬟已是换了人,颜一鸣诧异片刻已是想明白,定是今日离开后江逸与邵惊羽说了什么。
丫鬟换走了,小苹果说,就连隐在身边的耳目也撤的干干净净。
这就有些好奇了,自己反反复复给了邵惊羽那么多暗示也没能让邵惊羽放弃,江逸一番话后居然效果如此显著。
待江逸再来时,颜一鸣问他到底与邵惊羽说了什么,江逸瞧了她一眼揶揄道,“小媳妇因为丈夫不在身边又生的太娇俏,惹得人人垂涎,如今丈夫已经回来,再若不退难免太过不要脸。”
颜一鸣又是一口水差些呛了出来,话糙理不糙,江逸这个比喻着实不错。
可是,我们还未到这种地步好吗?
“当初你与我说我们同已经成婚的夫妇瞧不出丝毫差别”,江逸重返旧账,“我这么说又怎会有错?”
那时江逸不过十六,夏夜的晴空之下与她说这世上没人要她,他会要她,没有人娶她,他也会娶她。
颜一鸣为了哄他道,我们这般关系比起夫妻还要亲近,又何须在乎这个名分。
后来江家一众人同意了他的请求,他成了名副其实的江家女婿,两人在玩闹时江逸也曾说就算还未真正成亲,这世上的夫妻也绝比不过他对她的情意。
颜一鸣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瞧着江逸的面容无奈的叹了口气。
面对这样的江逸,她该如何告诉他,她一定会离去,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局。
他们能够这样说话玩闹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只剩半年。
仅此而已。
常州的事务终于处理完毕,皇帝的圣旨送到了常州,命邵惊羽与江逸护送太子,并押送临安郡主与简玉衍等人回京。
虽说是押送,可是这几位“犯人”的待遇实在是有些太好。
简玉儿与简夫人被安排在一辆马车中,随后是简玉衍的马车,颜一鸣本该与简玉儿简夫人同乘一辆,但江大人有令,临安郡主于是可以单独享受一辆。
以供江大人骑马骑累了可以进来歇歇脚。
邵惊羽自那日之后便像从身边消失了一样,就算众人启程时亦是见不到身影,听丫头们说邵惊羽要护送太子安全,大抵是在最前面。
颜一鸣“哦”了一声,她实则也不是很想知道。
太子回京,比起当初颜一鸣前往京城的排场不知大了多少,更不说身边有着当今备受陛下赏识的江逸与邵惊羽。众人坐落休息,一直不曾相见的简玉儿也一同坐在了一起,江逸命人去买了颜一鸣最喜欢的茯苓饼。
清透精致的点心送了过来,简玉衍正巧瞧见突然道,“原来郡主也喜欢茯苓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