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窈“嘁”一声,“也只有你会信他的鬼话。”
她蹑着步子走到门槛跟前,“啪”的一声推开门栓,果不其然,听墙根的江煊被她逮个正着。
“你回吧。”江窈看着灰头土脸的江煊,忍住笑出声的冲动,“我没功夫搭理你。”
“皇姐,你怎么出了宫就跟孙悟空离开五指山似的,别翻脸不认人啊。”江煊用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要大大方方的回宫,还是我命人将你绑回去?”江窈无视他祈求的眼神。
“行了行了,知道你府兵能耐。”江煊选择换一种策略,他预感这事传出去要被人当笑话说上十天半个月。
江窈被他这话噎得哑口无言,真要是那么能耐,她也不会被谢槐玉欺负了。
江煊死活闹着不肯走,江窈知道他这是怕丢面子,她又堵不住悠悠众口,只好哄骗他这事不会往外传。
连枝在一边拧了帕子,江煊灰扑扑的脸被洗净,立马就精神抖擞,“皇姐今儿生辰,我还没有给你好生庆贺呢。”
“你今儿在席间不是已经给我念过一段生辰颂么?”江窈提醒他,“赶紧回去吧。”
“那不作数,都是我请人代笔的。”江煊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不如我们来行酒令吧?”
江窈看出他的玩心大起,当即给他泼冷水:“你若是输了,便回宫去,明儿你在公主府的事迹也会传遍长安城。”
江煊面露纠结:“那怎么样皇姐才肯答应保密?”
“这简单,有一个法子你既不用输,也不用担心脸面没处搁。”江窈见他中计,果然拿捏人的滋味委实舒服,她笑吟吟道,“你现在就回宫去。”
“皇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江煊啧啧称奇,“你这都谁学得弯弯绕,我怎么感觉听起来有点耳熟……”
连枝命人温了一壶酒,很快就呈上来。
江煊举杯道:“我敬你这杯酒,旨在希望你明年找个争气的皇姐夫。”
“我将来的驸马争不争气,干你什么事?”江窈丝毫没有应付的意思,她觉得江煊喝多了也好,正好方便抬上马车,直接送回东宫。
“给我撑腰啊。”江煊煞有其事道,“免得谢相总是在朝堂上给我使绊子。”
作为日常被谢相使绊子的受害者之一,江窈可谓是深有体会,“他最近又给你使绊子了?”
“那倒没有。”江煊叹一口气,“他最近都不曾参与朝会,可是他人不在,我的风头却还是被抢了,父皇三句话饶不开谢相。”
江窈用安慰的眼神看着他,这事不赖江煊,其实他不必自责,谁让他不是主角呢?
不像自己,走到哪里都有光环顶着,父皇就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谢槐玉一个字。
江煊一人饮酒醉,喝得痛快,再加上江窈时不时忽悠他两句,没多久就醉得不省人事。
江窈倒是没有大手一挥命人直接抬他上马车,而是好心的多给他找了床被褥加身后,再抬上马车。
翌日,江窈终于忍不住在司业的课堂里打起盹来。
一角睡到日上三竿,半梦半醒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跟勾魂似的。
那声音渐渐远了,江窈再次安心的沉沉睡去,没想到又由远及近,这回差点没有挨着她的耳朵边放鞭炮。
江窈倒不是被这道声音吵醒的,她是被面前突如其来的一股子凌冽的气息冻醒的。
她半搭着眼睫,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的汤婆子还热不热。
面前轻飘飘落下一叠宣纸,江窈强打着精神,反复端详,这才认出原来是自己月试交上去的白卷。
“你的杰作?”头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江窈下意识嗯了一声。
谢槐玉看着心不在焉的小公主:“小殿下可还记得十四岁生辰宴和臣说了什么?”
江窈怔怔的抬起眼睫,四方堂里,只有她和他四目相对。
谢槐玉清一声嗓子,学着她怯生生的语气说道,“实不相瞒,我对……”
“谢相有什么难言之隐直说便是。”江窈及时的打断他,“从今儿起,你要我往南走,我绝不往北走。”她往东走总行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发烧住院了qaq。这周一定会补更新的
第42章
江窈稀里糊涂的跟着谢槐玉去了藏书楼,她看着摊在面前的月试卷面,一道道试题跟文字天书似的。
而谢槐玉则坐在另一侧负手看书,一本正经的模样。
藏书楼原本封着的窗户依旧钉着木板,唯一不同的是,阁楼顶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雕梁画栋的天窗,用木绑子支着。
散漫的阳光洒进来,飒意的风拂过云卷云舒。
连摆设都同以往不一样,顶层原本琳琅满目的书架被置换成萧条的吊篮,最为瞩目的应该是假山石盆里栽的一棵红豆杉,改造得跟个空中花园似的。
江窈不得不承认,现在的藏书楼相比以前,更合她的心意,仿佛里头桩桩件件都是按照她的喜好摆设。
谢槐玉自己奢靡无度,自从进了国子监以来,便处处彰显着相府的财大气粗,她才不会帮他背这口黑锅。
而且现在的藏书楼惬意到让她恨不得搬张美人榻过来,一直睡到昏天黑地。
但她也只敢想想而已。
祸从口出,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刚开始只有一件把柄落在他手里,现在可倒好,怎么感觉变成攻略大反派的路线了,还是那种巴不得和他交心交肝的攻略。
这和她原本的预想完全不一样,江窈想起重回国子监之前自己的壮志凌云,以后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偏偏她现在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得,只能事事都依着他。
“可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谢槐玉慢条斯理的撂下手里的闲书。
江窈这才回过神来,笔杆被她倒抓在手里,她本来想说他之前给自己讲的时候她正忙着开小差呢,愣是一个字没听进去。
“哪敢劳驾谢相?”说到底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总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好意”。
“原来你也有不敢劳驾我的地方么?”谢槐玉忽然倾身过来,和她挨得近极了。
江窈几乎能看到他浓密的眼睫,眉鬓清楚又分明,她怔愣的说:“是啊。”
说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耿直,修长白皙的手指绕过她手背,替她掰正笔杆的位置,动作疏离的同时又带着亲昵。
江窈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将这样矛盾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并且丝毫不显得突兀,仿佛他与生俱来便有这样的能力。
他再开口时的声音带着温润,让人回味余长,连时间都过得比以往慢一点。
江窈掐着时辰搁下笔杆,开什么玩笑,正事她可不会忘记,连枝以往这个时辰都给她备好午膳,谢槐玉见状倒没有说什么。
她揉了揉手腕,谢槐玉又替她正了正鬓边的簪花,好像知道她心中所想似的,“去吧。”
细碎的光线落在她姣好的脸廓上,青丝如墨衬出她凝脂瓷玉似的肌理,一对潋滟的桃花眼痴痴看着他,腮上映着两缕飞霞,模样说不出的乖觉。
虽说江窈穿过来后光顾着吃喝玩乐,其他一概没学过,但她记挂着前些日子说要给郑太后抄一卷佛经的事,毕竟郑太后待她十分好,她总要有所回报。
用完午膳后,江窈打量着连枝贤惠的身影,暗自感叹,现在连开小灶的活都有人抢饭碗。
她完全弄不明白,现在她和谢槐玉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教她习字,替她簪花,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简直不堪设想。
饶是江窈这个二十一世纪的杰出女性,经济独立的同时又精神独立。穿过来后都不免受大环境趋势影响,变得越来越咸鱼。
从一开始的负隅顽抗,渐渐变成她的吃穿用度一概经连枝负责,事无巨细的照顾她,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江窈一连三五日都被谢槐玉叫去藏书阁,美名其曰给她开小灶。除了头一天是他亲自过来,之后都是哑奴过来,冲她摆半天手势,她当时心里的感觉五味杂陈,若是谢槐玉再来的话,她保不齐会和他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他凭什么死乞白赖的拿那两句话来威胁她。
哼,统统不作数。
但来的人是哑奴,江窈一不好晾着哑奴太久,摆手势她看着都替他累,二又不好推诿不去,哑奴看她的眼神就跟小奶狗似的,她这一去呢,必然又被谢槐玉三言两语绊住脚。
开小灶的日子里,实际上江窈不懂的还是不懂,只是书法上长进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副软趴趴见不得人的样子。
她自己也琢磨出门道来,再加上她平日里闲来无事,便也上了几分心,说不定哪一天她也能练出一手簪花小楷,将来要是遇到个俏书生,她也好抢回府做面首。
然而江窈只敢想想而已,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说的就是她。
这几日国子监的司业也跟脱胎换骨变了个人似的,时不时还点名要江窈起来念书。
好在不是问她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江窈刚捧起书时这样想,直到她越念越磕磕绊绊,生僻字扎堆似的往她眼皮子底下凑。
秦正卿在一边接二连三的提醒她,比她这个念书的当事人还着急,江窈在读唇语这方面一直不太擅长,意图囫囵过去,司业要她再念一边,江窈的半桶水功夫果然露馅。
司业呜呼哀哉一大通,江窈当然没听明白,全程只听懂让她坐下两个字。
江窈摆弄着桌面上的文房四宝,她提起笔时一顿,想到谢槐玉指腹凉薄的温度,再下笔时如有神。
果然,画画比听课有趣多了。
正当江窈全副身心都扑在她的新画作,秦正卿压着声音问她:“殿下在画什么?”
以前秦正卿也常常这样问她,基本上她都会把新鲜出炉的表情包先给秦正卿过目。
“没什么。”江窈卷起画纸,想了想,干脆在掌心窝成一团。
秦正卿如果肤色再黑一些的话,现在就是黑人问号脸盯着她。
江窈心虚的又一次摊开画纸,简单的勾线画,骨节分明的一双手,苍劲有力,干净得过分。
怕是猪油蒙了心哦,她从砚台里拨出墨汁来,晕染在上面,墨渍很快就在宣纸中心弥漫开来。
她作画的兴致被彻底搅合,没多久困意袭来,江窈熟练的打起瞌睡。
司业戒尺一拍,江窈睡眼惺忪的睁开眼,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被司业罚站到外头去了。
四方堂的众人散课后,为首有人咋咋呼呼喊了一声,一时间所有人都涌过去。
只见建章公主正坐在假山上面托腮发懵,檀色的衣袂随风飞舞。
江窈看着底下个个张着手,准备接她的同袍,她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他们大惊小怪,她以前在宫里头和江煊还爬树掏过鸟窝呢。
她沿着上来的路径,轻松落地,行云流水的动作。
江窈意外不已,脚下踩得不像鹅卵石,更像是软乎乎的垫子。
她低眼一看,居然是哑奴给她充当人肉垫。
江窈朝旁边退两步,看着哑奴没事人似的拍拍腿站起来,这也太老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