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钺不以为意,只是笑道:“不好直接问祁钰?那你可以直接问本座啊。”
最近都是怎么了?先是祁钰变了个身份,所以脾性有些变了也是可以理解的;玄咫也有些和以前不同了;但通钺这是从以前那冷面冷心的模样直接变成现在这……破罐破摔的无赖德行了!织萝已经不敢怀疑到底是不是身边的人被夺舍了,反倒是比较怀疑是不是被夺舍的是自己,所以才觉得其他人格外不同。
随意扯了扯嘴角,织萝连敷衍都不想,只是道:“祁钰要是想告诉我,自己会讲。若是我想知道,我也会直接问祁钰,不需要司法天神辛苦在中间传话。”
“和尚想不想听?本座告诉你好了。”虽然是个问句,但通钺完全没有留给玄咫插嘴的余地,只是飞快地接道:“那红绫是一个女子赠给祁钰的,亲手所织,用的还是用天地灵气凝成的天丝所织,不说心意,光是价值都十分珍贵了。祁钰得到这红绫几百年了,一直都珍而重之地藏起来,绝不轻易拿出来。”
织萝只是面无表情地斜了通钺一眼,心下却想——这些我早就瞧出来了,还要你说?
一句话没达到效果,通钺只好有补充道:“说起来从前祁钰总是冒冒失失的,做事只凭意气,不计后果,也不知闯了多少祸。若不是这女子相帮,早就被收拾惨了。”
难道现在祁钰做事就计后果了?这次的水患,可不就是因为他不计后果惹出来的?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这么冒失,可见是从前没被收拾够。织萝愤愤地想着。
“既然那姑娘对祁钰这么好,这次捅了天大的篓子怎么不见她出手?”织萝轻哼一声。
通钺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有些悻悻的,旋即又不知想到了什么,恶劣地一笑,“可惜啊,死了!”
死了?帮得上天族最尊贵一支嫡系子弟的女子,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定然是不差的。却不知究竟是哪一位……也没听说过有哪位和祁钰大概年岁相当的神女陨落的消息啊。哦,闻音陨落的消息也不曾传出,可见是死得不太光彩了。
“一般来说啊,能在旁人心上留下最深印记的,总是死人。难怪祁钰这么念念不忘,连再喜欢上一个人……”通钺还在不厌其烦地絮叨。
织萝不知道自己现在面上的表情是怎样的,不过想想也该是挺吓人,看玄咫有些担忧的神态就该知道的。
就在玄咫准备上来劝解的时候,织萝却蓦地轻笑一声,“司法天神这话说得很是,能让人记一辈子是死人,更甚的……大概是自己亲手害死的人,对吧?也难怪现在司法天神连自己公正严明的假面也不要了,这副做派,大概是见不得别人好吧?”
“你……”血色一瞬间褪去,通钺一张脸变得煞白。
织萝并不打算放过他,谁让他先挑衅呢?眼神变冷,织萝抬手一指地上,“皇宫到了,司法天神也该下去了。”说罢,头也不回地御着自己的红线飞鸾带玄咫离开了。
一直飞出好远,玄咫方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大师没见被气得说不出来的是通钺那厮?”织萝清泠泠一笑。
都这般不留情面了,显然是被气着了。玄咫想了想,又道:“小僧以为,祁钰殿下一心为着姑娘,并不似假意……”
“多谢大师开解,祁钰没有二心,我是知道的。”织萝望着远方翻卷的云朵,轻声道:“至于通钺说的那个人,我也没放在心上。”
“真的?”玄咫显然是不信的。
也不怪他不信,织萝自己也并非自己所说那么坦然。但她仍旧不紧不慢地说着,似是在劝玄咫,却更是在劝自己,“你以为祁钰是怎么长大的?是关在高塔里终生不得出么?大师在世间行走数年,也遇上形形色色不少人吧?凡人数十载尚且如是,更何况祁钰活了几百年。凭他的出身、样貌、脾性,若是从前……没有遇上那么一两个能倾心相许之人才是奇怪了。既然通钺说的,人都没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呢?”
通钺还有半句话没说完,但织萝其实是听懂的——连再瞧上一个人,也还是那位姑娘的样子。
曾经没这么怀疑过吗?当然不是的,毕竟他堂堂一个神界的殿下,隐姓埋名装疯卖傻地跟在她身边,到底是图什么呢?总不能是一时兴起吧?
但后来她又想,或许真是祁钰一时兴起到了人界,只是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机缘巧合就叫她遇上了呢?毕竟祁钰对她一向真诚,也从不提她何处像极了从前认识的某人。而织萝自认为这般特立独行的一个女子,怎么会与旁的什么人如此容易地便相似了?
罢了,这都是她自己的猜测,无凭无据,捕风捉影,皆不是祁钰自己所想。还是要听他说一句才做得准。
玄咫却是有些惊讶,“姑娘原来是这样看的?小僧还以为……”
“以为什么?”织萝是真的有些好奇。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玄咫的耳尖红了一红,才道:“小僧还以为姑娘是姻缘线化身的,一共两端,一端一人……所以认准了一双人便是一生一世的……”
织萝失笑,“大师,你这样以为……那我曾经倒是对你心怀不轨,想着要用你去完成天帝的赌约,转眼又认了祁钰,岂不是要被你恨死了?”
“小僧、小僧不是这个意思!”玄咫慌得连忙摆手。
这小和尚这般单纯,全然经不得一逗,当年竟还没被她骗得晕头转向,倒也是难得。不过也正是说明了,玄咫不是适合她的。
织萝心情好了些,轻轻舒了口气,才道:“你看月老绑的姻缘线,几段纠缠的、数人绑至一处的也不是没有,原本就做不得准的。何况祁钰是出生注定他不会被月老的姻缘线绑缚的,本就该他自己喜欢谁便选谁。之前他选谁我管不了,除非是他一出生我就在他边上守着。不过现在么,既然他现在招惹我了,那我只能……让他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玄咫微微低了头,神色尽隐在暗影中,织萝一时看不分明,而她的确也没去注意。
“大师,和你说一件事,在弄清事实如何之前,烦请莫要告诉别人好吗?”织萝兴之所至,想要一股脑全都说出来,而玄咫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见玄咫点头,织萝才道:“其实我也隐约觉得,这不是我自己第一次化形,哪有妖精一化形就什么都知道的?如今我能想起的也不过是些模糊的片段,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不清样貌,也记不得身份,不过大概是个年轻英俊的公子哥。至于发生了什么,就不记得了。”
“姑娘,”玄咫难得出言打断,却是认真地指着下头道:“到了。”
哦,好像真是的。织萝也便住了口,御着红线飞鸾俯冲而下。
什么情情爱爱的,都是虚妄,还是先把祁钰捅出的事情了了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感情走向,还在憋大招,时不时会揉碎了放一点。
以前跟有的人聊天,总觉得女生谈过几次恋爱就断定这女生怎么怎么样,就像大吼一声——醒醒吧!大清亡了多少年了!关于恋爱这种事,总是要接触磨合之后才能断定这个人是不是能跟自己一直走下去的。如果运气好,可能第一次就遇上了;运气不好,需要试很多次,根本就不是女生怎么怎么样的事儿啊。当然,如果真的是人太渣,另当别论。
另外,通钺不算是崩了,只是……自己不爽,开始报复社会了。但是他还会变成好同志的!
第130章 怨灵
也不知是通钺的威逼利诱外加劝解起了作用, 还是皇帝本来就是个英明神武的君主, 反正最后她是下旨将外头修渠的官员和将士都撤了回来。
不过将人撤回来也有个问题——整个皇都幸存的人,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聚在了城里, 有祁钰法器的保护, 倒是不担心被淹死, 但除此之外,什么都做不了。凡人力弱, 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别说送走洪水, 便是真让外头的怨灵闯进来, 他们也是束手无策的。
简单地商议之后, 暂时拿了个方案——皇帝只需要携百姓维护好城中秩序便是,趁着大水还不曾漫到城下, 先囤积好粮食与日用之物, 一旦真有洪水围城之日,也要告诫百姓切莫惊慌;至于通钺带来的天兵天将, 哪怕是再艰难,也需得想法子将洪水安全地送入海中;天兵天将人数不多,一些本事不错的修士也可以前去相帮。
只是红绫是祁钰的,他不能随意离开;织萝不会搬运类的法术, 去了也是无用的;玄咫又委实不会水, 也不能白去冒险的,仍旧留下。至于鸳鸯那边,连镜所学也多为攻击类法术, 救灾无用,聆悦带着潋潋滟滟则被派去结双城求援——这件事说到底,还是为了帮他们的太子和几位贵人解决终身大事才惹出的乱字,他们必须要负责。
有了怨灵推波助澜,洪水涨得很快,仅三日,便大水围城,从城墙上往下望,积水竟有半尺厚。
也幸亏有祁钰的红绫护着,洪水怒涛翻卷,却是一滴也不能入城。
当然,那些天将与修士夜以继日地忙着运水也不完全是杯水车薪,至少也在一定程度上延缓了水位上涨。
也只是延缓而已。
又是一日平安无事,整个皇都都早早地歇下。
从前虽有宵禁,但犯夜之事却是屡禁不止。便是不逾越坊市间的女墙,就在自己家中,也有许多人家笙歌乐舞、通宵达旦。然自从被洪水围困以来,莫说是犯夜,连在自家寻欢作乐的也几不可见了。毕竟谁也不知明日一早睁眼自己身在何处、还是不是活着,谁还有心思想这些?
无人犯夜,连金吾卫都懒怠巡街。可织萝不敢掉以轻心,仍旧夤夜巡视,只怕有妖邪趁机作祟。
“织萝姑娘,今日你帮着劝和了几户生事的,也累了吧,还是早些去休息,我来巡夜便是。”如玄咫这般慈悲为怀心系苍生的大和尚,自然是再苦再累也要坚持巡夜的,好巧不巧便又遇上了。
织萝抬手将被夜风撩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又抬眼望了望空中那凡人看不见的一层薄薄的红晕,说了句不相干的:“这法宝……也不知是它自己便能保护全城还是靠着祁钰的法力作为支撑……若是前者便罢了,若是后者,却不知还能支持几时。”
“这话……姑娘改文祁钰殿下的。”玄咫淡声道。
“我不想问,万一他要与我追忆过去,我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和他闹。”织萝难得如此任性,“换谁问都比我妥当。”
玄咫微微低头,淡声道:“那明日小僧见着殿下,问一声便是。”
“有劳大师。”织萝慢慢往前走了两步,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回头要与玄咫说什么,却忽地瞳孔一缩,喝道:“小心!”一面出声示警一面抛出红线,系在玄咫手足腰身处,将他往自己这边拉。
好歹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玄咫当然不会傻站着等着织萝将他随意拉随意放,那也太没安全感了!于是玄咫凌空一转身,自己落在地上站稳,足尖一旋,回身去看。
只见他方才所站之处,现下凭空出现了几个面目不轻的人影!
说是人影,是因为忽然出现的影子从身形来看与人无异,手里还拿着如枪戟一般的长兵器。但这几个“人”周身缠绕着黑气,若是不细看,只怕就要当做夜游的鬼魂。织萝却可以肯定这不是鬼魂,因为在月光之下,这几只怪物的身后都有一个半透明的影子。更诡异的是,几只怪物站立之处,地上开始慢慢洇开一团水渍,就仿佛什么东西融化了一般。
“何方邪祟,报上名来?”织萝将红线缠在指尖,摆出个迎战的姿态。
“杀……杀……”怪物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似乎是久不开言,连话也说不清,嗓音更是粗粝得仿佛被砂纸打磨过。
玄咫灵光乍现,想到个可能,“不好,这是古战场的怨灵借洪水做了个身躯!”
水原是无根无形的,又总是在变换形态,原是定不会修炼成精怪的。但雨水落到地上,沾染了泥土的浊气,就比不得无根之雨雪纯净。而这一场洪水,冲过了古战场,裹挟了被镇压千百年的怨气,更是沾染了邪性。若说有些强大的怨灵从此可以操纵这洪水,也不是不能。
想通此节,织萝眼神一冷,笑道:“拉着洪水狼狈为奸便好厉害么?战死沙场,原本也是可怜,但人死后就该老老实实投胎去,怨气如此深重,还妄想为祸人间?以为谁怕了你?”
“杀!”经过漫长时间的消磨,怨灵是没有神志可言的,只是心中充满杀欲,只想杀净所见的一切之物。既然遇到的这两个人的态度也不大好,那就犯不着再客气,当即挥着兵器就扑了过来。
“大师小心了!”是她自己出言挑衅,织萝自然是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只是提醒了玄咫一声,就迎了上去。
不过这红绫罩着皇都,并不曾渗入洪水,这怨灵……是如何钻进来的?
然而眼下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织萝只是运足了灵力灌注在指尖的红线上,让那看起来温软柔顺的红线坚韧得仿佛刀丝一般,抬手一甩,便将一只怪物手上的长|枪切作几截。
可有一句话说的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哪怕是织萝一舞之间将那身子削得七零八落,怪物也能重新聚拢身形,再次挥着兵器抢攻过来。
相较之下,反倒是玄咫那边还好些,毕竟他的禅杖也是一样重型兵器,用尽全力一击之下,那怪物也要倒退几步,更有站不稳的会直接摔倒在地,身形会有一瞬的碎裂。那飞溅的水珠落在地上,倘若是聚拢不及,便会渗进土里,再也收不回来。
这也算是那怪物的弱点之一,但知道归知道,处置起来却难。除非把那怪物一直按在地上只等着它完全渗进去,否则就弄不死它。但怪物也知道自己的命门所在,怎肯老老实实地任织萝与玄咫收拾?
眼看着相比之下织萝更不占优势,玄咫当机立断,“姑娘快走,请祁钰殿下和其他人来!”
织萝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略一衡量便知玄咫所言是最好选择,便点头道:“大师保重,我马上回来!”
那几个怪物当然是不会放织萝走的,拼命来拦。
但织萝的原型乃是红线,细细的一根,还十分灵活,抓也抓不住,还会一不留神将某只怪物搅得粉碎,漏下许多水去,再聚拢时,那怪物的身形就小上一圈。
就在此时,也不知是不是外头的洪水感受到了城中的异动,忽然开始拼命翻涌,一下重似一下地拍打着城门。那红绫感受到了攻击,也显出形来,一时间红光大盛。
不过也好了,动静这么大,倒是省得织萝派去叫人。
于是那段飘在半空中的红线飞快地一阵盘旋,又显出人形来。织萝还没站稳,便奔向城墙边去查看形势。
有了城中忽然出现的这几只,织萝再见到那水为形体的怪人也就一点也不惊奇了,反手一挥,让一段红线在空中盘出一只用来施用“金瓜击顶”极刑的大锤形状,用灵力控制着大锤砸向怪物。
这些天织萝早就发现了,祁钰的红绫设阵倒还很人性,许出不许进。
织萝是女子,力气远不如玄咫来得大,这也不是真正的金瓜锤,没有自身的重力加持,一次顶多砸一人摔进水里。但这并没影响到那些怪物,摔落之后也是在洪水之中,即便是散了,也能马上聚拢。
怪物很快越聚越多,帮手仍没有赶来,而那罩住皇都的红绫也有些难以为继之态,被一众怪物挤得向城中凹陷,甚至几乎就要碰到织萝。
都已经被挤得这般了,那些怪物也仍然没有进得来,那方才的几只……
“姑娘小心!”玄咫忽然大叫一声,惊得织萝心神一震。
但他喊出这话为时已晚,有一名背着弓的怪物,凝水为箭,觑准一个空隙,一箭疾射而出,带着红绫裹挟其上,却结结实实地从织萝的左边锁骨下方穿透过去,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阿萝!”好巧不巧,祁钰终于带着援手赶来,却正好见了这一幕,当真是睚眦欲裂。
红绫沾了织萝的血,一下子便从她的伤口退了出去,将那一支水箭震得当场化作水雾。红光大盛,整条红绫,猛地向后一弹,将几只怪物当场拍的粉碎,没有被打个正着的也被逼得连退数步,再想往前逼近却是不能的了。
祁钰红了眼,将召出佩剑疾刺而出,飞快地在几个怪物剑穿梭绞刺,将几只怪物都打成一片破碎的水雾。怪物有心再凝聚成形,但剑势一刻不停,哪怕凝聚出一点点形体,也会被剑气绞碎。
一剑解了玄咫的困局,他便趁势抽身而退,要去扶织萝一把。
祁钰又怎会把这机会给他?自然是留下佩剑御敌,本人则飞奔过去,将织萝揽进怀里,柔声道:“阿萝,你怎样了?”
红绫的光亮越发耀眼,但红绫的光芒越盛,织萝面上的血色便淡上一分,到最后几乎苍白如纸。
艰难地咽下一口血沫,织萝却目光灼灼地望着祁钰,轻声问道:“祁钰,你说实话,这红绫……究竟是谁给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征求一下一见呢,话说亲们是想看和尚剧情跑完了再交代织萝元阙的故事,还是把他俩过去的事情揉碎了放在这一部分慢慢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