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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家有两个如珠如玉的女儿。
    长女连福婚事早已定了,是平阳府一带的儒素之家,陆家独子陆观神。
    小女连仪不是正室所出,婚事难定下。
    这一年春,有个叫谢行羯的男人,挑了几箱子聘礼来。
    他求娶连家小女儿,连仪。
    谢行羯是何人,他靠着万贯家财,上下打点官员,入了漕帮,不过半年功夫,杀得上面无人,自个儿做了龙头,将一岸的漕运生意尽抓在手里。
    谢行羯此人财大气粗,钱财名声不缺,独独缺一样,一个娇俏俏的美人。
    他靠岳丈家起势,早讨了大婆娘,却是个善妒性子,不许他在外面花天酒地,也就这半年时间,谢行羯发达,婆娘已管不住,元宵灯会一过,趁连父连奉安西域经商,他差了奴仆,担了好几箱聘礼,送入连家大门。
    这样富庶的人家,连家却一口拒绝。
    原来谢行羯至今膝下无子,家里大婆娘生不出来,他跟其他女人有过勾缠,想生出个大胖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孕,尚未抬进门,谢家主母擅自派人去请,中途遇到一伙贼匪,将女子轮奸,孩子也流掉了。
    那女子是青楼粉头,身份轻贱,这桩事不了了之,后来谢行羯去友人家做客,看中友人柔弱的小女儿,以醉酒留宿的借口,当夜潜入小女儿闺中,将她奸了,并不许那家人说出去。
    没多久,那家人败落,小女儿被谢家主母赎走,赐给了家中瘸脚黄牙的马夫。
    对这些,谢行羯睁一眼闭一眼,只因发妻家中势大,就算败落了,骨子里埋下颤栗的种子,不敢开罪,后来反倒以玩弄无辜女子为乐,每日必要一名鲜嫩幼小的处子,压在床帐中肆意蹂躏,玩弄出了人命,发妻都给他收拾屁股。
    这一对夫妻,狼狈为奸。
    送女儿嫁进他家的门,焉有好日子过。
    可谢行羯为人霸道,见连家不乐意,强行交换庚辰帖,又命奴仆堵住连家,不许将聘礼抬出门,不许进出,连家下人别说给连父通风报信,报官更没用,谢行羯早与当地官府沆瀣一气。
    谢行羯还发话,半月后来接新娘,不管死活。
    外人不知情,见谢行羯执意要娶连家小女,还以为她生着一张天仙长相,实则里头有一桩陈年旧事。
    数年前元宵时节,连仪上街游玩,瞧见街边一个小乞丐,瑟瑟缩缩,衣不蔽体,着实可怜,发了那么点善心,避开嬷嬷丫鬟们,偷塞给他一张葱油饼。
    这一张葱油饼,吊活小乞丐的命,此后十几年,发达富贵,一直不曾忘记这桩往事,他要贤良,以身相许,也不管连仪乐不乐意。
    连仪自然是不乐意的,她生母是妾,打小儿受够奚落,暗暗发誓,一辈子不做妾。
    连仪闹了一场,没有结果,知趣不闹了,离婚期还有十日,父亲不在家,她日日到嫡母凤氏膝前尽孝。
    这日,谢家管事送来一个描金箱笼,里头装满绫罗珠宝,立在庭院里,脸上堆笑,“这是咱们老爷早年从西域楼兰古国里摸来的宝贝,件件价值连城,全让奴才拿来孝敬了。”
    连仪面无表情,叫了两个粗壮婆子,抬到凤氏屋里。
    凤氏娘家富庶,扫了一眼箱笼,脸色淡淡,叫婆子抬去库房倒是连仪连日来孝敬的模样叫她心孔舒服,,四下里无人,饮了口茶,慢悠悠道:“放心便是,你比旁人多唤我几声阿娘,我这个阿娘,总要为女儿上下操心。”
    凤氏话里话外,都透露对另一个女儿的不满,连仪明白了,转了一副盈盈笑脸,凑上前去,殷殷勤勤替凤氏捏肩捶腿,口中直道:“阿娘待我最好啦。”
    凤氏乜她一眼,似笑非笑,倒未说什么,承了她这一声阿娘,连仪却能看到她眼里头的讥笑。
    凤氏并非连奉安的原配,当年她也是从姨娘扶上来的。
    年轻那会,连奉安还是个玉面儒雅的书生,做了凤家几年的西席先生,脾气顶好,斯文爱笑,叫还是年轻姑娘的凤氏心动,不顾父母阻挠,断了原来的婚事,执意嫁他做妾。
    那时连奉安原配李氏早逝,留下一个女儿,没有儿子,屋里妾室生的还是女儿,凤氏进门后不久,很快有孕,一年后生了个大胖儿子庭哥儿,就被扶正了。
    对两个便宜女儿,凤氏感情淡薄到只有一丝。
    但这一丝里,也能掰成一份重,一份轻。
    连福是最轻的那份儿,全因为她有个狐媚子的生母,人死了,仍是丈夫的宝贝疙瘩,连带李氏生的女儿,更宠爱到骨子里,自己这个正经夫人,也要委委屈屈排到后头。
    一想起来,凤氏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打发连福出家门,永远别回来了。
    多年来,不是没找过机会,本朝重孝道,她趁丈夫外出,以孝道狠狠揉搓这妮子,每日天不亮起来请安不说,稍有懒怠,便将连福禁在屋里抄写佛经,抄得那青灯燃尽,手腕酸肿不堪,连针尖都提不起来。
    心想连福被丈夫惯坏,定是耐不住这样的揉搓,谁想,数年下来,连福不仅每日前来请安,替她捏肩捶腿,那佛经也是勤恳抄写,挑不出一个错字儿。
    连福如此乖巧,却让凤氏越发憎恶,如今连仪想出那法儿来,何不推波助澜。
    “母亲,女儿先告退了。”
    一番母慈子孝后,连仪从凤氏屋里出来,笑容慢慢从唇边隐去。
    烈日照下来,她眯眼拿团扇挡住,吩咐丫鬟道:“这当口儿,姐姐应该醒了,去瞧瞧吧。”
    连仪甫一进屋,就嗅到一股淡酒香气,往里走近一步,鼻尖萦绕的香气就浓一分。
    待挨到半垂半掩的纱帐前,已是满室飘荡一股香气,似兰似芙蓉,带着一点酒意,清冽干净,只觉得好闻。
    外人只当是屋里的熏香,鲜少人知道,连家大小姐有一个怪癖,打小一沾酒,身上就有香味。
    连仪一闻这香味,便知阿福吃了药。
    因为那药里,掺了她叫丫鬟放的枸杞子酒。
    当下,她欲拿团扇正欲挑开帐面,有人先一步挑开来了,露出一张芙蓉娇面,一双大眼眸儿极亮,如一对勾人的秋波,“我一听动静,就知道是你来了。”
    阿福笑拉住她的手,半倚在床边,只穿了件小衣,衣襟松散,露出一片玉白滑腻的肌肤,刚醒来的缘故,嗓音略微沙哑,面容也有几分消瘦。
    她已经病好几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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