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她闹得简直是没脾气了,半晌才揉揉额角,无奈地说:“罢了,郡主要跟便跟吧,只是我们真的是不可能的。”
他说着就要起身骑马去,被清平郡主一把拉住了:“就你那多走几步就呼呼喘气的弱鸡身体,还骑什么马?好好在这坐着,我不闹你了就是。”
突然遭遇人身攻击的宋修和:“……?”
说好的爱慕者呢?这就是你爱慕我的方式?
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清平郡主眨眨眼睛,冲他嘻嘻一笑:“我是喜欢你但我也没瞎啊。放心,就算你弱鸡我也不嫌弃你,反正我身体够强壮。”
宋修和:“……”
他一时哭笑不得,又见她说着终于后退一步,乖乖坐好了,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却还是愁得很:他是真的无心男女之事,也从没想过要成亲啊……这可如何是好?
***
因为清平郡主的突然出现,宋修和都想改道回青云山了,然而清平郡主已经放话:你去哪我就去哪。他心知逃不开,也只能认命地继续前行了。
好在清平郡主虽说缠人,却并不是那种行事霸道不讲道理的姑娘。除了刚上车那会儿往他身边凑了凑,直白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心意,之后就没再乱来,也没再说让宋修和尴尬的话,只转移话题,与他说起了自己的月事症状:“……这次来的时候肚子也没有以前那么疼了,这是不是有所好转的意思?我还要继续吃你说的那些药不?”
宋修和:“……”
以前面对这方面的问题,他从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可如今也不知怎么回事,见她一本正经地说起了自己身体的情况,他竟心跳失序,耳朵发热,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
然而医者父母心,她又确实是在认真地向自己请教,宋修和不好不答,便只能努力稳了稳心神,认真地回答起她的问题来。
清平郡主:嘻嘻,上钩啦!
她摸了摸自己袖子里藏着的一张小抄,漂亮的杏眸转了转,心中很是得意。
为了这一路与他有话题说,她可是命人搜集了很多疑难杂症呢,他休想再躲着她!
宋修和不知道清平郡主正准备温水煮自己这只青蛙,见她不再搞事,到底是渐渐放松了下来,也一点一点习惯了她在自己耳边叽叽喳喳的样子。
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孤男寡女同乘一车不合规矩,可每次一提到这事儿她就要佯作生气地凑到他跟前,借机调戏他一把什么的,宋修和无奈之余也只能硬着头皮忍下来,然后尽量地坐得离她远一点了。
苏妗得知两人相处的情况,对自家小伙伴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也不怎么意外,毕竟庆阳长公主可是出了名的撩汉高手,阿昭是她的女儿,手段自然不会弱。
就是……
“你说师兄多久会败下阵来?”这天晚上,一行人住进了一家路过的客栈,福生因为路上疲累早早就睡着了,苏妗和越瑢也在简单收拾了一番之后躺了下来。
“反正不会太快,”看着怀里兴致勃勃的媳妇儿,越瑢挑了挑眉说,“他脑子里根本没有谈情说爱那根筋。”
苏妗想了一下:“可师兄看起来并不讨厌阿昭,以阿昭如今的攻势,我觉得他应该会慢慢开窍的。”
越瑢笑啧:“那不然咱们打个赌?”
“赌什么?”苏妗来了兴致。
“赌他什么时候开窍,我猜至少三个月以后。”
“那我猜……两个月之内吧。”苏妗说完又问,“那赌注是什么?”
“赌注……”越瑢眸子一闪,凑到苏妗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妗脸一红,抬手就推了他一把:“不行!换一个!”
越瑢一把抓住她的手亲了一口,勾着嘴角痞笑道:“怎么,夫人莫不是怕了?”
苏妗:“……谁怕了!不过是觉得你太臭不要脸而已!”
越瑢啧啧,理直气壮:“夫妻敦伦乃天地之道,我怎么就臭不要脸了?”
苏妗羞恼:“那!那也不能拿这个来打赌!”
“好妗妗,你就答应我吧,我都想了好久了!”
“不行,换一个……”
日子就在小俩口的嬉笑打闹中一闪而过,很快,锦州就到了。
锦州距离京城不是特别远,人情风貌与京城差别不是很大。越瑢一行人进了城,寻了间最近的客栈准备住下,突然有一大汉扶着个颤巍巍的老妇人从街边人群中冲出,神色激动地问道:“请问各位,各位可是来自镇北王府?”
彼时越瑢正抱着福生从马车上下来,闻言眸子一闪,面色疑惑地转过了身。一旁叶风忙上前一步道:“我家公子已经辞爵,如今已不再是镇北王,镇北王府也不复存在了。你们是什么人?找我家公子有什么事?”
镇北王当朝辞爵一事已经传遍天下,路人们闻之皆惊,纷纷跪地叩拜,以示心中敬仰。
对他们而言,哪怕镇北王不再是镇北王,也依然是他们心中的英雄。
越瑢忙出声让众人起来,随即温声问那泪流满脸的老妇人:“老人家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
老妇人噗通往地上一拜,哭着说道:“求王爷救救我家孙儿吧!”
“这……发生什么事了?”
老妇人就在那大汉的帮助下,当众把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这老妇人的独生子曾在老镇北王麾下为将,可惜天妒英才,数年前战死在了沙场上。消息传来,他怀着八个月身孕的妻子悲痛过度,难产去世,只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与老妇人相依为命。
家里已经没有别人,老妇人带着孙儿在街坊邻居的帮助下努力生活,倒也勉强将日子过下去了。可惜她日渐老迈,那孩子又因为早产身子一直不好,前段时间老妇人身子不适,请大夫一看,发现自己竟已命不久矣。她生怕自己一走,年仅九岁的孙子孤苦伶仃一个人没法生存下去,所以才会在听说镇北王要经过这里的时候,腆着老脸跑过来,希望他能行行好收留她孙子,好让他能活下去。
苏妗一开始还有些惊疑,听到这里就反应过来了——这应该就是越瑢特地给二皇子安排的“合理身份”了。
果然越瑢听完这话后,便问了那孩子父亲的姓名。
“我儿名叫云信。”老妇人抹着眼泪说。
越瑢一听,面色大惊,随即忙亲自上前将老人家扶了起来:“没想到您老竟是云大哥的母亲!我父亲曾与我说过,云大哥是为救他而战死的,这些年他也一直在命人寻找云大哥的遗孤,只是一直没找到,没想到竟在这里叫我遇见了!老夫人请放心,云大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往后我定待他如亲生!”
苏妗看着他一本正经飙演技的样子,心里有点儿想笑,面上却很是配合。
丰顺帝必然会派人盯着他们,这事儿又事关重大,不能有半点错漏。
众人把该走的流程都认认真真走了一遍,然后才在那老妇人和那个冒充“热心邻居”的徐皇后派来的暗卫带领下,去了老妇人的家。
老妇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云信这个人确实存在,也确实是老镇北王的旧部,当年替老镇北王挡箭而死。老镇北王这些年也一直在找他的家人,只是老妇人因为家乡遭难,带着她孙子来了锦州,所以一直到半年前,老镇北王的人才终于找到了他们。
也实在是巧,云信的儿子只比二皇子大两岁,且因为早产体弱的缘故没怎么出过门,见过他的人也不多。所以就算七皇子年纪小些,别人见了也不会觉得奇怪。
当然,老妇人并没有“命不久矣”,而是准备在办完这件事后,诈死带着体弱多病的亲孙子去江南生活——江南气候养人,对孩子的身体好,而越瑢也都已经安排好一切了。
“老夫人,不知我请您照看的那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路上,越瑢低声问老妇人。
老妇人忙回答道:“那小公子自打来了咱家之后,倒也没哭,就是一直不肯吃不肯喝,睡觉也睡不踏实。老婆子用尽了办法才让他愿意吃上几口,可也就是几口,那孩子脾气实在是太拧了,这么多天下来,好好一个小金童瘦成了小柴干不说,前些日子还病了一场……”
越瑢一听,眉头就拧了起来。
苏妗的心也是一下子提了起来。
二皇子怕生,不常见人,她虽然进过几次宫,却一次也没见过他,因此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虽说徐皇后和她交代了一些,可终究没有真正接触过,又见老妇人说得连连叹气,苏妗心里不由浮现出了一个倔强叛逆,脾气不怎么好的孩子模样。
一时间她有些担心自己会照顾不好他——毕竟是皇子,管教得重了轻了都不合适。可没想进门一看,却看见了一个容貌极为精致,模样看着也极为乖巧,就是神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有些木然的小男孩。
他看起来和苏妗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身上看不见半点叛逆,反而脆弱得让人心疼。
苏妗一怔,想着这么小的孩子,突然离开了母亲身边,心下一定十分惶恐不安,心里顿时就被怜惜填满了。
她努力放软神色,片刻,抬步朝他走了过去。
第69章
“听你娘说,你叫元和对吗?”
本想着他怕生,可能不会马上理会自己,谁想大名为刘钰小名为元和的二皇子闻言,竟慢慢看过来,轻点了一下头。
苏妗意外又有些惊喜,随即就松了口气,试探着在床边坐了下来:“我叫苏妗,往后你可以叫我苏姨,那是你越叔,还有他……”
指了指越瑢怀里满眼好奇的福生,苏妗温声说,“这是福生,比你小三岁。福生,这是元和哥哥……不对,元和这名字不好再用了,你娘给你起了个新名字,叫念郎。”
福生一听,大方又爽朗地冲二皇子咧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念郎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二皇子却没有反应,只是怔怔地看着苏妗,然后一双黑琉璃似的眼睛慢慢红了起来。
苏妗一愣,顿时就心疼了,忙安抚道:“你娘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告诉你,她会一直想着你念着你。”
既然他已经不再是皇子,苏妗便也没有再去管那些尊称,只像个寻常长辈一样,神色温和地看着他说,“元和,你娘不是并不要你了,她只是不希望你一直被禁锢在冷冰冰的皇宫里。她知道外面的世界很美丽很宽广,所以才想把你送出来,让你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回去看她了,我和你越叔也一定会像照顾福生一样照顾你的,你别害怕。”
元和……不,现在改叫念郎了。念郎听了这番话,眼睛更红了,但却硬是没有哭出来,只紧紧地抿着小嘴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明白的。
徐皇后送他走之前,曾将自己这么做的缘由仔仔细细地跟他说一遍,只是他到底才七岁,还是个不知事的孩子,苏妗本以为他就算听得懂母亲在说什么,心里也会抗拒,会哭闹着要回京城,谁想他难过归难过,表现竟然这么乖巧。
苏妗欣慰又心疼,忍不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念郎身子有一瞬僵硬,但到底没有躲开。
“不是说先前病了一场吗?先让师兄给他看看身体吧。”越瑢这时出言道。
苏妗点头,想到清平郡主,又迟疑了一下:“那阿昭那里……”
清平郡主是永兴帝的表妹,丰顺帝的表姑,也就是念郎的表姑奶,她常进出皇宫,与徐皇后关系也不错,肯定是认识念郎的。
越瑢顿了一下:“你信得过她么?”
苏妗一愣,毫不犹豫:“我自然是信得过她的。”
她和清平郡主是从小到大的交情,清平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了。她有信心她会帮他们保密,但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她总得问问他的意见。
“那就告诉她吧,”越瑢笑了起来,“我相信你的眼光。”
苏妗一怔,嘴角无意识地翘了起来:“好。”
于是越瑢便让徐皇后派来守护念郎的那个暗卫林庆,出去把宋修和和清平郡主叫了进来——云家院子太小,他们都在外头等着呢。
林庆闻言照做,宋修和和清平郡主很快就进来了。
不提清平郡主见到死而复生的念郎有多么惊讶惊喜,得知真相后又有多么感慨动容,宋修和给念郎把过脉,确定他是饿得有些虚弱,并没有什么大碍之后,一行人便放了心,随即告别老妇人,带着念郎离开云家去了客栈,然后给他点了一些好消化的吃食。
可是念郎不肯吃,或者说,吃不下。
苏妗和清平郡主哄着他勉强吃了几口,他就再不肯张嘴了,连水也不愿意喝。再劝,他就眨着一双朦胧的泪眼,举着自己写的“没胃口,吃不下”几个字,可怜巴巴又委屈地看着她们,叫她们无可奈何。要是硬喂,他还会忍不住把之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苏妗愁得头都要秃了,也总算明白老妇人口中的“脾气拧”是怎么回事了。她问宋修和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宋修和也很无奈,表示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孩子明显是太思念母亲,心情郁结,这才得了厌食之症。他能做的,也只有给他开些开胃的药慢慢调整了。
明明那么想回到母亲身边,面上却从不哭闹,反而乖得叫人心疼,苏妗心里越发喜欢怜惜这孩子,又见他越来越虚弱,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不由心急如焚,夜里都有些睡不好。
“你先睡吧,我去看看念郎。”
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越瑢突然对苏妗道。
苏妗刚准备上床躺下,闻言愣了一下:“你……这个时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