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央拱手拜了下去。
魏嘉良脸面色冷清,抬步入内,坐在了正位,不时有人送茶过来。
魏嘉良端杯喝茶也不言语,屋中一时间只有他茶杯与茶盖交砰的声音。
魏央知他不愿相见,或许他知道他来是为了什么,但有些话,魏央不能不说。
想着,他当即便跪了下去。
“四叔放过她吧!她有今天她不容易。”
魏嘉良的手略微一滞,转眸瞧向跪在地上的魏央,眸光更冷了。
魏央垂头不知,就算见了他也要说下去。
“你走了,她无依无靠,受了很多苦,能活着已是万幸。昔年,她被人作践,甚至被卖入了妓院。她如此卑微的身份,在东宫如何能有今天可想而知。她为了活命甚至假死过,出逃过。她犯了死罪,但太子没降罪于她,后反而接她回来,给她提了位分,处处维护她,可见太子对她有情,她……”
“好一个情深意重的驸马爷。”
魏嘉良一声冷笑,终于开了口。他面色深沉,眼中冷漠,甚至带着杀气,直视着他。
魏央回视过去,没有丝毫退缩,确实张口接着又道:“四叔不能这样对她!她是四叔房中的人不假,但她不是四叔的女人!四叔是她姐姐的丈夫。姐姐已故,姐妹二人又感情深厚,四叔要带她走,她又算是什么?四叔让她如何面对死去的姐姐,今后又让她如何自处?”
魏嘉良双眸微眯,“魏央,本王一直觉得你和本王很像,所以一直对你印象不错。可是……”
他声音越来越缓慢,也越来越冷,“可是,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
他说着“哗”地一声便将那杯子摔在了地上。
碎屑与茶水四渐,屋中气氛仿佛霍然结了冰。
魏央没闪躲,只是狠狠地闭上了眼睛。他既然来了,就想过一切后果。
魏嘉良一把揪起了他的衣襟,“本王告诉你,本王想做的事儿,没人阻止的了!如果你再如此不自量力,我会杀了你!送客!”
他说罢将魏央一把将丢在了地上,傲然离去。
屋外云雾重锁,开门之际冷风袭入,地上茶水流动,魏央眸中闪过了一丝光芒。他攥了攥手心也暗下了决心……
*****
萋萋烧的不省人事,足足两个时辰才退了烧……她迷迷糊糊地一直在做梦,梦中都是她和颜绍,还有孩子们。
当她再有意识,睁开眼睛之时,天已经黑了。
宫女递来药和粥。她吃不下,却也大口大口地喝着。她要快点好起来。她要有力气。
夜空无星,昏昏暗暗的,同她此时的心境并无二样。
萋萋呆坐在床上,脑中眼前都是颜绍。
皇上尚未派人过来告诉她准备离宫,萋萋就像坠落悬崖之人抓住了救命的树枝一般,心中一直抱着希望,想或许事情会有变化呢。
屋中烛影摇曳,她长睫微动,头靠在床边,就那样静静地呆着。
这时传来脚步声,秋儿快步进来。
“侧妃,皇后娘娘来了。”
萋萋恍惚失神,第一反应却是没听清。
“谁?”
但秋儿还不待重复,只听珠帘被掀起,有人道:“是本宫。”
萋萋听得那肃穆的声音,再朝门口望去,赶紧下了床。
“妾身拜见皇后娘娘。”
皇后没说话,而是径直朝她走来,拉起了她的手。
虽然早在常凌初之事后,皇后便对她友善了许多,但像今日这般亲近还是第一次。
“皇后娘娘?”
皇后应了一声,回头瞧向屋中的几个宫女。
“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和苏侧妃说。”
“是。”
屋中几人鱼贯而出。皇后拉着萋萋便坐在了床上。
她瞧着萋萋,良久,叹息一声。
“本宫承认,以前对你确有偏见,但皇儿喜欢你,本宫虽贵为一国之母,但人心也是肉长的。他是本宫的儿子,他高兴本宫也高兴,况且常言道宁毁十座庙,不毁一桩亲,皇儿从小到大也没喜欢过什么姑娘,你是头一个,看他宠爱你,心中有你,为母的看着其实也为他高兴的。但是萋萋……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
萋萋听得这句,眸中蓦然涌现了一汪眼泪,但她咽了回去。
皇后的话让她又回到了现实。
“你是个好姑娘,朴实憨厚,本宫也看得出,你是爱皇儿的。”
萋萋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了。
皇后叹息一声,接着又道:“为今四日了,他想不明白的。他早就不是原来的他了,他若是能想明白,就不用遭到他父皇的禁足了。萋萋,太子从小到大没犯过错。方方面面都是出类拔萃。或许第一次犯错就是昔年,留宿在了那家青楼……本宫的儿子本宫自己了解,若不是因为你,他未必会睡在那。”
萋萋无声哭着。她想不哭的,但却控制不住。皇后越是提起颜绍,她就越是想念,越是觉得无望啊。
“去劝劝他吧。”
皇后为她擦了擦泪,自己的眼圈蓦然之间也是红了,但她别过了脸去,缓了过来。
萋萋语声微颤,“我,去劝殿下?”
她摇着头,不不不,她会扑进他怀中哭死的。
皇后叹息一声,“你觉得本宫残忍也好,自私也罢,想必太子今日杀了宣德宫的两名侍卫之事你已经知道了。皇上暴怒!本宫无法想象明日你走了后,他会做出什么。原本此禁足于他无碍,只要他能想明白,他还是这大夏的储君,但若他明日暴怒之下大开杀戒,又或是做出其它的什么……萋萋,你明白么?皇上固然疼爱太子,但皇上是皇上,他的威严不容他人侵犯!如果明日太子做出什么过分之举,后果不堪设想。皇上盛怒之下,一定会废了他!”
萋萋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声就大哭了起来。她使劲儿摇头,“不要,不要。”
他明年就要登基了,为今还不足半年的时间。她不要他被废,不要他将这大好山河拱手他人。她不要。
皇后一把抱住了萋萋,这时两行泪也顺着她的脸庞流淌下来。
“如果可以,本宫也希望皇儿心悦,希望他能和你长相厮守有,白头偕老,但天意弄人,奈何情深缘浅,算是本宫自私也好,为了这大夏江山也罢,委屈你了,你无论是为皇儿,还是为安安康康,都得去劝他,让他忘了你吧!”
冷风呼啸的夜,孪秀宫中响起哭声,久久不歇。
*****
一更的锣声刚刚敲过。萋萋对着镜子,呆呆地望着自己。她梳了他最喜欢的发髻,却摘了他送她的珠钗。
她起身穿了他喜欢她穿的裙子,却摘了他送她的镯子,摘了与他的玉扳指配对儿的戒指,通通都换了别的。
空中浓云将月亮遮的只剩下半点月光。萋萋一身缕金百蝶云缎裙,一步一步朝着那宣德宫去了。
门口守卫见到她身后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李姑姑,都微微向萋萋行了一礼,而后便给予放行入内。
风吹的树木沙沙摇曳,几展高挂的灯笼随风轻轻晃动,宣德殿的门敞着,遥遥只见里头灯火通亮,一张长长的案几旁,白衣男子侧身靠在案前,右臂搭在案上。
他双眸闭着,手扶额头,侧脸朝向门边,长睫随着他蹙眉微微动了动。
萋萋步入殿中,就那么遥遥地看着他,几日不见,他瘦了。萋萋鼻息一酸,心中翻滚,但努力地控制自己,反反复复地咽下眼泪。
颜绍没睡,自然听见了脚步声,但他懒得睁眼一般,直到对方迟迟没有动静。
男人长睫微动,入扇般打开,但转眸的瞬间,一见那殿上之人。他立时呆愣了。
“萋萋!!”
颜绍蓦然跳起,胸口狂跳不已,直直地奔着萋萋而来,行到她面前,一把将她搂紧了怀中。
“萋萋,萋萋,萋萋……”
他连着唤了她三声,只觉得眼睛都模糊了。但使劲儿地闭上又睁开,扶起萋萋的肩膀,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端详着她,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而后又是一把将她搂入怀里,紧紧地抱着,轻轻地唤着。
萋萋忍不住了。她有生以来,两世了,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心如刀割。
当男人再度要扶住她肩膀之时,她先了他一步,背过身去,擦了眼泪。
颜绍立时来到了她身前,又去抱她。
“怎么了?”
但这一次萋萋没让他抱,而是抬手挡了他一下。
颜绍一愣,但不以为意,再一次靠近过去。
“孤想你了。”
他说着去拉她的小手,但萋萋拒绝了。
颜绍的心一沉,“萋萋?”
萋萋缓了好久,但心绪根本无法平静。
“我来跟殿下辞行。”
她终于说出了话来,语声淡淡,笑了出来,好像在说什么无关紧要之事。
颜绍的心又是一沉。
但他没接话,也没理会她的话,而是笑着去拉她的手。
“孤都想安安了,安安这几天可找父王了,康康和小淘淘有没有惹母妃生气?”
萋萋一听他提起孩子们,更是觉得就要崩溃了。
她强忍耐下去,继续笑着,平平淡淡地道:“安安康康和小淘淘以后就拜托殿下了。”
颜绍一听心紧紧地一缩,脸上的笑容终是消失下去。
“给孤一点时间。”
他说着又抱住了她。
“孤答应你,孤会……”
他话还没说完,萋萋使劲儿地推开了他。
“殿下别这样,我说了,我是来和殿下辞行的,虽然我只是你的妾,但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谢你这几年来的照顾。我哥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