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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了那句话,履行了答应她的诺言,但奚娴后来再也不敢这么看他。
    尽管她知道皇帝是个明君,除了在她身上外,再没做过任何荒唐的事情,但奚娴总是忍不住恐惧,因为他有时总有些病态阴暗,不像是在外头表现出的那般。
    嫡姐看了她一会儿,面色竟愈发温柔,叫奚娴毛骨悚然。
    她听见嫡姐又大发慈悲允准道:“罢了,你既喜欢便与她们同住。”
    只是嫡姐的眼神却带了深意。
    奚娴不想惹事,重得了一条命,她便格外惜福。她想让嫡姐也尝尝她上辈子忧愁绝望的滋味,却也不敢过早锋芒毕露。
    奚娴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又发呆,顿时有点羞赧,垂下眼眸接话道:“谢姐姐。”
    嫡姐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让奶嬷嬷把奚娴带下去,又命人为奚娴准备一些首饰家具。
    虽然小院子里都有,但今次嫡姐却格外恩待些,宁可为她打制新的。
    奚娴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重生回来时,恰好遇见姨娘重病,碰了爹爹一面,表现得不如前世慌张带忧,又有些怨言不敢说。这辈子她庄重不少,虽仍悲伤,却没有多少怨言挂在嘴边。
    所以爹爹或许对她抱有欣赏,故而连带着告诉了嫡姐,这一连串的事情只由于她的表现而改变,或许之后的命运也会不同。
    但奚娴却并没有什么感触。
    因为她知道,奚家会在嫡姐死后三年内因贪墨被抄家。
    当年发生了甚么,她一概不知,爹爹待她和她娘都不算好,他们父女缘淡薄,但奚家流落至此,她还是会有些伤怀。
    她更知道一个关于嫡姐的秘密。
    嫡姐不是奚家的孩子,和她更不是亲姐妹,极有可能是故去的太太通奸生下的,那是一桩天大的丑闻。
    因为嫡姐的外家,亦是当朝皇帝的外家。那一尊庞然大物,不是他们家能动的。
    她不声不响的跟着奶嬷嬷,心中却有了一重打算。
    她不怕嫡姐。
    重活一世,只要把这个秘密当作底牌威胁利诱,用得恰当了,嫡姐就不敢再像上辈子那样刻薄刁难她。
    这辈子她就要让嫡姐心甘情愿,为自己尽快寻一位如意郎君。
    作者有话要说:  嫡姐:我。
    奚娴:gun
    第2章
    奚娴住的院子与前世仍是一样的。
    嬷嬷严氏对她笑道:“六姑娘,这缀锦院离主子的正院近,也是方便您往后多走动。”
    奚娴带笑点头。
    因着她生母秦氏是个外室,奚家要脸面,不是因为秦氏又怀了一胎,断是不允她们母女进门的。
    秦氏比她早一步进府,先要在老太太跟前圆了礼数,正正经经的算作妾室,才能有条不紊的把她也接进来。
    奚家如今不若大太太在时显赫,但依旧保持着当年的规矩,妾室不能独占一院,比正头太太吃穿用度也要减,这做法意味深长,至少使得奚家许多年都没出过不讲规矩的小妾。
    王姨娘的院子里纷争多,明面儿上不吃亏,当年她和她姨娘暗地里受了许多闷气。
    她那时心气高,又无人帮她一把,有时被气怄得整日整夜困不着,秦氏更是因着体虚过愁,生儿子时便难产,最后一尸两命,撒手人寰。
    姨娘临终前还紧紧握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叮嘱她:“娴娴去你嫡姐那儿,你讨得好他,便有了容身之处。”
    “即便你嫡姐不喜你,冷落你,也不得有怨言。”
    奚娴听了姨娘的话,却没有落到好儿。
    嫡姐阴郁病态,根本不是能深交的人,不被她害死已经算是命大了。
    她姨娘秦氏一早便在屋里等着,见了女儿抱着包袱来了,才含了泪起身相迎,握着女儿的手愁肠百结,但瞧着面色尚好。
    女人身段袅袅纤细,眉目间颇有些轻愁,生出来的女儿也与她相类,至少是许多男人偏爱保护的类型。
    柔弱得像是菟丝子,一辈子只能靠着庇护活命。
    奚娴忙握住姨娘的手,软声道:“姨娘,您快坐着,大夫说您坐胎不稳,莫要擅动。”
    秦氏被她扶着坐下,却笑道:“你可见过你长姐了?”
    听奚娴应是,秦氏才握着她的手絮叨叮嘱道:“往后多去坐坐,你嫡姐是个好的,若你能沾上半点灵光,也是福分。”
    奚娴低着脸不肯应诺。
    家里分拨给她们的丫鬟有六个,其中两个是熟面孔,一个叫春草,另一个叫秋枫。
    这两个婢女以前陪着她进了宫,一侍候就是几十载,但最初的时候都是上头随意挑选给她的。
    故而能有这么凑巧,奚娴觉得已是很幸运。
    丫鬟们打理家具和箱笼,奚娴趁着没事做,百无聊赖摆弄起桌上的橘子。
    很快,如上一世那般,她的五姐姐奚娆来串门了。
    说是串门,其实也不过是隔了一道回廊,她们这头的动静都很明晰。
    虽说奚娆是庶出,但却很得宠,就连嫡姐都挺喜欢她,时不时便有赏,大多是金银珠宝一类的,奚娆便爱戴在发髻上,走在阳光下熠熠发光,精致典雅,富丽难言,害得隔了一道回廊的奚娴眼馋羡慕,心里头酸溜溜的。
    那时候她觉得嫡姐和奚娆到底有十几年的姐妹情,偏心疼宠也是正常。
    她越不过去,却能靠日常补足,但后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嫡姐的心是硬的,是漠然的,瞧不起她这个外室女,那便是永远看不上。
    奚娆当初由嫡姐的外家安排着,嫁了当朝探花郎,比爹爹提起的人家还有前途。
    一时间她春风得意面色红润,又得了嫡姐好多赏,露出白生生的手腕上是镶了鸽血石的手钏,生生刺痛了奚娴的心口。
    她讨好嫡姐那么久,什么也没有。豆蔻年华,含芳待开,嫡姐却不喜她将自己打扮得太过精致美丽。
    好容易又有眉目的婚事,也被嫡姐面色难看的驳斥回来,并冷冷告诉她这辈子想也别想。
    那时姨娘病死了,她和爹爹不亲,她委屈,却只好一个人苦巴巴的熬。
    好在后头家里败落了,嫡姐死了,她入了宫作宠妃,尽管被皇帝禁锢着当金丝雀,终究算是过得最风光。
    起初奚娴还小,也不太懂事,为了博取皇帝的怜惜温柔,还爱在床笫间与他叽叽咕咕说嫡姐的坏话。
    她只叙述了嫡姐当年是怎么刻薄她的,是怎么刁难她,偏宠另一个庶姐的,她那段日子又如何苦苦熬过来的。
    皇帝寡言沉默,但抱着她时,淡色锐利的双眸也缓缓眯起,虽然稍纵即逝,但奚娴还是看到了他眼中古怪。
    她便觉得嫡姐真该看看!
    她做的那些偏心眼的事体,就连陛下这样可怕的人都看不下去。
    奚娴辈子逆来顺受,也没能得到爹爹的青眼,活得像是只可怜的蜗牛,缩在壳子里无人问津。
    于是思来想去,她便拿定主意,今生换条路走,再也不要讨好嫡姐,更要踩着嫡姐的底线往上爬。
    这头五姐奚娆来串门,一身淡雅簇新的襦裙,头上是做工精细花瓣薄如蝉翼的金莲花,垂下细细的流苏,尽管只梳了花苞头,却把她衬得更为明艳娇俏,谈笑间皆是大家闺秀的大方爽朗。
    和奚娴满身的柔弱静默,全然是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奚娆挑眉道:“这是六妹妹罢?”说着又反复打量着奚娴,眼中带着古怪的好奇,只对一旁的秦氏微颔首。
    一个神情,足够让从前的奚娴觉得不适,就仿佛她的存在本来就代表了一些离奇肮脏的秽事。
    但奚娆从来都点到即止,不会留下什么言语上的把柄,像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
    这也导致了奚娴从前总是能忍便忍,只怕自己说出来,又被人说小心眼,到底出身教养那般,上不得台面。
    奚娴任由她打量,大大方方颔首,倒是叫奚娆有些意外。
    奚娆握着她的手含笑道:“我从前不知你存在,不然咱们早该是好姐妹。”
    奚娴只能微笑。
    她看着奚娴手头的橘子,带了些笑意道:“六妹妹喜欢用橘子?我整好不爱,如此便叫碧玉把我的那盘拿了来与你,横竖算不得甚么。”
    秦氏胆小,见奚娆如此便立即代女儿谢过,只怕自己礼数不周全,名声不好带累了女儿。
    盛夏的天里,其实橘子很难产,只是有贵族为了享乐,故而特意培育出了一些,但也数量有限。
    奚娆的婢女很快便端上了瓷盘,里头装着一个个饱满圆润的橘果,剥开一咬便是满口酸甜的汁水,唇齿留甜。
    而奚娴的那盘却味道偏淡,个子也大,连看着都不甜。
    秦氏便缓缓叹气,面露忧愁之色。外室出身低人一等,她被轻贱是活该,只是苦了她娇养大的小姑娘。
    奚娴的面色平和,只是开口赞道:“真甜,我却之不恭了。”
    奚娆微挑眉,却听奚娴又对春草缓缓道:“你去主院。把我那盘送给长姐,让她替我吃。”
    她垂眸柔柔叹惋,像是天真不知世故:“我一个人也用不完,白白浪费了可不好。”
    奚娴像是在和人别苗头,又像是在赌气自己待遇不公,连嫡姐这样的人都敢蹬鼻子上脸。
    奚娆拧眉道:“六妹妹可莫这般,长姐不会高兴的。”
    或许在旁人看来需要粉饰太平,但嫡姐从来没兴趣管这样的事,谁舞得开心,谁被镇压,谁最倒霉。
    故而后院里没人敢生事端。
    秦氏也担忧地劝说道:“娴娴,莫要叨扰你长姐,这样没规矩。”
    奚娴却无辜道:“女儿也是好意,何来叨扰之说?”
    说罢扯着帕子坐在那儿,看着一点也不好相与。
    顶多便是罚她贴身伺候端茶夹菜,或是笔直端坐一整日,累的浑身酸疼,上辈子习惯了,没什么怕的。
    这辈子她就算当个硬气的泼妇,也不想再任人捏圆搓扁。
    况且,她手里有嫡姐的把柄,就要踩住嫡姐的底线。
    等嫡姐何时容忍不了了,她再好整以暇摊牌,叫嫡姐气个半死,又只好忍气吞声,并不敢动她。
    奚娴想看嫡姐吃瘪很久了。
    真想瞧瞧嫡姐高傲漠然的脸上,露出卑微隐忍的神情。
    奚娆却面色带着微嘲,剔着指甲慢慢等着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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