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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7章
    先头林紫贤带着气回到宴上,见奚娴一人默默坐在她祖母身边,不惹事也不生事端,乖巧又精致,心里的火气便蹭蹭往上冒。
    不叫她与太子哥哥叙话,要去招待甚么旁的闺秀,祖母莫名恼她,还不是因她说了奚娴几句不是。
    祖母也真是的,奚娴怎么值得她一出手便送了这样好的玉镯子?她先前也问祖母讨要,却被笑着堵了回去,只说不能惯着她,年纪轻轻的原也不必戴这些玩意。
    那奚娴就需得?
    她的目光往下,却见奚娴娇滴滴地与她祖母讲话,时不时带着甜甜的笑意,却被一旁的几个老妇人夸赞,说是个福气相的,因着跟前只她年纪顶小,又打趣起奚娴的婚事儿来。
    肃国公府的老太太倒是含笑道:“只这副好相貌,如今刚及笄,求亲的人便踏破了门槛,却不见老姐姐择了谁人。”
    不止好相貌,还有好才情,好名声。
    只有关系亲近的老夫人,才会这般打趣,况且在这样的宴席上,适龄人家也俱会探听些消息,这么一提起,以后择选的面儿便更广了。
    只是叫林紫贤瞧着,端觉得奚娴值不得那么多。
    又听他们笑着数起给奚娴求亲的人家,有部分门当户对的也罢了,还有些甚至算是宗室子弟,虽不及太子殿下这般天潢贵胄,却也实是一般闺秀的春闺梦里人。
    只是奚老太太但笑不语,并没有说明的意思,倒是叫众人好奇得紧。
    这些话旁的老夫人说得,奚娴却是说不得。
    当众议论自己婚事,恐怕是嫌脸皮太厚,故而只得害羞低着头,不肯多言。
    林紫贤就觉得奇怪,奚娴这样出身的姑娘,按理说能到这样的程度,他家就不该挑三拣四了,再挑挑拣拣掰玉米,或许到了后来,就连现在有意向的门第,都另择他人了。
    除非……
    除非奚娴想要入宫。
    林紫贤被自己的想法给唬了一跳。
    可再转而细想,却觉得十分可取。
    奚家这样的百年世家,事实上出身血脉都全然不差,奚娴自然不可能去给老皇帝当妃嫔,要入宫也是想嫁给储君殿下。
    若是奚家得了一位受宠的小娘娘,或许光复门第都不是不可能的事体。
    林紫贤又转而打量起奚娴,长得是美,可惜肌肤不算雪白,就这样的姿容,算不得出彩。
    太子殿下甚么女人没有?
    奚娴进了宫也只会被冷落,况且她家族又算不得得力,那便更只能靠自己的相貌了。
    林紫贤心中泛起一阵厌恶。
    究竟什么样的人都敢倒贴太子哥哥,端得是一副贪得无厌的嘴脸,真儿个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不成?
    推三阻四吊着别家,自己又当又立,一心念着手握重权的天潢贵胄,这种女人婊得很。
    林紫贤这么想着,端着茶盏悠悠起身,对奚娴大方含笑道:“奚六姑娘,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今儿个我对你一见如故,只盼着来日能做好姐妹,你可莫要拒绝了我去。”
    奚娴自然不会拒绝,她只是以礼相待。
    一来二去,林紫贤便提出想要与奚娴一道游园,带她上自己的闺房瞧瞧。
    到底这儿俱是年长的夫人们,奚老太太也觉得小孙女留着并无多大用处,便点头应允了。
    奚娴不想和林紫贤有交集,只是大庭广众之下,却并不好拒绝,故有些腼腆地低着头,跟着林紫贤出了门。
    秋风萧瑟,奚娴觉得有些冷,她穿着大红的披风,手里捧着手炉,却还是冷得要命,或许是因着体质的原因,即便是这般天气,她也得呆在温暖如春的地方。
    心里不肯当个金丝雀,身子却还像朵菟丝花。
    林紫贤见她如此,在众人的视线中亲密地上前挽住奚娴,柔声道:“六姑娘,你怎地穿得这样少,这般天气便该穿得厚实一些呢,省得到时过了病去,难受的还不是自个儿。”
    林紫贤语气微妙,似乎奚娴不顾及身体,也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奚娴只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和她讲,细细嗯了一声,露出的脖颈纤细优雅。
    和面容的肌肤并不相同的是,小姑娘那段肌肤细腻得像是暖玉,叫人禁不住想揉搓一把过瘾。
    林紫贤扯了扯嘴角,一路带奚娴走过小桥流水,还有一片梅花林,话说得算不得尽兴,干巴巴的无甚表情,谁都看得出她不太喜欢奚娴。
    照理说她本应去前头再招呼些同龄的闺秀,可现下当真是毫无兴致,只想扯着奚娴去个偏僻的角落,把话含蓄些说出来,也好叫奚娴看清自个儿。
    不一会儿,两人到了林紫贤的闺楼。
    奚娴又开始眨巴眼羡慕起来,别人家的闺房是这样的,她究竟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小院子。
    她的眼眸带了羡慕的情绪,变得亮晶晶,透出一些别样的软糯,像是一只见了鱼儿的小猫咪。
    林紫贤看得心软,又硬是咬牙,在一旁冷不丁淡淡道:“奚六姑娘,听闻向你求娶的人这样多,也不乏青年俊杰,你家为何不应承呢?”
    奚娴睁大眼睛,慢慢恢复了黯淡迷茫,只是愣愣道:“都是祖母和父亲拿主意,我却是不知晓。”
    奚家与林家是姻亲,但奚老爷娶的并非是林老太君所出的女儿,是另一房的闺秀,而那一房在几年前分了出去,故而说到底,林紫贤并没有将奚娴当作是正经亲戚。
    林紫贤带她坐在凉亭里,见奚娴的手背泛冷,鼻头都通红起来,可怜兮兮的,心里带着点快意,又有点莫名的怜惜,她于是努力把那点不舍赶出脑袋。
    她呷了一口茶,悠悠勾唇道:“到底有些事,你得早些拿主意,我们林家这般,祖母尚且着紧我的亲事。你可不要仗着年轻,便骑驴找马。”
    奚娴面无表情,鬓发上的金步摇微微颤抖,声音却柔和得滴水:“不知姐姐哪只眼睛见我骑驴找马了,这样的帽子可不能瞎扣。”
    林紫贤不乐意了,于是皱眉淡淡道:“这也是事实,奚六姑娘何必强撑着颜面?我知你有野心,但也得掂量着来。”
    她微微一笑,若有所指娇声道:“譬如储君殿下,能嫁给他的女人,俱是样样拿得出手,得以母仪天下,或是艳贯六宫的佳人。而他呀,极是重孝,若我祖母瞧不上的,连他的一片衣袖也不要妄想碰上。”
    林紫贤居高临下,轻浅含笑道:“而若使我瞧不起,这样的女人会让我祖母厌恶。”
    奚娴恍然看着林紫娴,恍惚柔弱道:“这么厉害啊。”
    她忽地眯着眼,凑近林紫贤的耳朵,带着天真的恶意,微笑着刻薄道:“你祖母再说得上话,你还是嫁不得他。你说,那你算什么玩意?”
    林紫贤一时间气得捏住她的手臂,话也不会讲了,只冷冷道:“你,再说一遍。”
    奚娴使劲扯自己的手臂,委屈道:“哎呀……又不是甚么大事儿,林姑娘气量大些嘛,我、我的手臂都被抓疼了。”
    林紫贤一时气得手抖,手下的力道重了几分:“你去我祖母跟前评理,说得都是什么话?我倒是要看看,你这画皮揭开后有谁看得起你!”
    奚娴真儿个觉得疼了,于是开始掉眼泪,一脚精准踩在林紫贤脚上。
    嫌不够似的又踩了几脚,嘴上软绵绵嘤嘤道:“我错了,可是林姐姐先头总贬损我,我才这般的,我年纪小不懂事,求姐姐莫要与我计较。”
    两人在凉亭里拉扯,要说没人见着也不可能,只是林紫贤的奴婢自然不可能嚷嚷出去,也是恰巧老太太跟前的嬷嬷领命去瞧瞧三姑娘怎样了,才眼尖撞见这事。
    正巧,奚娴一下柔弱摔在了地上,鬓发散乱开来,捂着脸小声哭泣。
    林紫贤被气得发疯,拽起奚娴的手便要拉扯着与她理论:“谁给你的胆子,我的话都白说了不成?!奚六,你在装什么?你这个……”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嬷嬷威严的声音:“——三姑娘,请止住。”
    ……
    奚娴一人躺在厢房里,目不转睛瞧着帐顶的纹路,忍不住撇撇嘴。
    若真如林紫贤所说,那老太君定会厌恶她,这样即便她被迫参加了选秀,或是有更多的意外,太子说不定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隔壁外头传来老太君的声音,是威严的训斥声,伴随着林紫贤的哭泣和不服。
    奚娴叹口气,老太君是真行止端重,看来也不至于因此厌恶她,但若真想起她来,必然也不喜这样爱生事端的姑娘。
    她还没弱到起不了身,更无意在这儿等着,只想趁老太君没注意到她,先行出去便是。
    倒是不曾有人阻她,奚娴这般想着,倒是松了口气,松松垮垮扯上斗篷,对铜镜整理了一下仪容,便悄悄摸了出去,走到一半,却遇见林老太君的大丫鬟,对她巧笑道:“奚姑娘,我家老太君正寻您呢,劳烦您随我来一趟。”
    奚娴想推拒,那丫鬟已是风风火火拉着她走。
    她想了想便觉无甚,横竖只是丢人,何不把事做绝一些。
    她们到了一处花厅,奚娴便又听见里头女子的啜泣声,斑竹帘悬着,奚娴隐约见到里头有几个人影晃动。
    老太君严厉道:“像甚么样!还不快止住。”
    奚娴立马也流下泪来,顿时眼前模糊。
    她恍惚着啜泣起来,眼观鼻鼻观心,进里头一头跪在地上,委屈闷声道:“老太君,是我说错了话,才惹得林姐姐这般恼怒,都是我的错处,请您一定不要责罚姐姐,要罚就罚我罢。”
    这种话婊得要命,是个后宅妇人都能给恶心得皱眉。
    奚娴抖动着肩膀,神色委顿可怜,四周却莫名一片寂静。
    她只得慢慢抬起头,入目却是成年男人的黑靴,绣着金色的龙纹和祥云。
    眼泪滴落在地上,奚娴的鼻头红通通的,对上年轻男人淡漠审视的眼眸,他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却叫人难以忽视。
    奚娴顿时吓得连哭都止住了,呆愣一瞬,忽地流下更多委屈的眼泪。
    她捂着胸口,浑身都忍不住细细颤抖起来。
    第38章
    猝不及防的,奚娴见到了太子。
    她不能确定,自己现在对于他是否还有当初的吸引力,但他似乎对她并没有任何兴趣。
    奚娴竭力压抑住自己的难堪,勉强伏在地上六神无主,一时间连话也不会讲了,眼泪在地上滴滴绽开。
    老太君看着奚娴,略一蹙眉,却不好说甚么。
    奚娴就像是一只待宰的兔子,浑身的绒毛都竖起来,缩成了一团。
    老太君心里一软,只好息事宁人,叹息一声道:“不过是小姑娘间的龃龉,你们二人何以如此?”
    她又转头,对林紫贤叹气道:“贤儿,你比六姑娘大了不少,应当容让些才是,平素是我教你无方,害你行事这般悖乱。”
    林紫贤哭泣道:“祖母,明明是她……”
    老太君摇头制止道:“休要再说。你还嫌不够添乱?”
    老太君让奚娴起身,于是一旁几个侍婢俱把颤颤巍巍的奚娴扶起来,又对男人道:“倒叫您看了笑话去。”
    男人捏着白玉扳指,却是缓缓一笑:“无事,今日本就是陪您过寿。”
    男人的悠凉的视线落在奚娴身上,带着饶有兴致的意味,却很快索然收回,并没有再注视她。
    老太君也不知他们二人说开了没有,只是男人如今倒表现得像是全然不认得奚娴似的,冷淡得紧,而奚娴却莫名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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