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睁开了双目,朝佛主拜了一拜:“请她进来吧。”
傅翩仙进入坤宁宫后,一如以前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请安,皇后也不再为难她了:“你今天过来,有事吗?”
傅翩仙看着披散着一头长发的皇后,心里有些酸涩,没想到只是几日不见,皇后的头上竟长了白发,她们都是苦命的女人,只是皇后是身不由己,而她傅翩仙却是自找的:“臣妾听说娘娘病了,就过来看看,娘娘还是要保重身子的好。”
皇后笑了,低垂下首:“谢谢。”
“看完娘娘,臣妾就安心了,臣妾告退,”傅翩仙也不知道要跟皇后说什么,她不想看到这个浑身散发着死气的皇后,因为她看到她,就好像能想到自己以后的结局。
“你会怎么对你的仇人?”皇后最近都在想这个问题,不知道为什么她想问问这个妖艳的女人?要说宫里皇后还看得上谁,也就是这个让她吃了不少亏的女人,不过这个女人很聪明,她比她更早看透了“皇家无情”这四个字。
傅翩仙顿住了身子,但却没有再回头看皇后:“那就要看是什么仇什么恨了?”
“不共戴天之仇。”
“不要让她死了,活着,才能让那人后悔来到这世上,”说完她就离开了。
皇后看着傅翩仙的背影,双目微微一缩:“是啊,只有活着,我才能叫她生不如死。”
“娘娘,”燕嬷嬷端了一盅燕窝进来:“您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用膳了,您就用一点吧。”
这次皇后没有拒绝,自己动手端起那盅燕窝,三两口就食完了。镇国侯爷说的没错,她要好好活着,韩氏一族还需要她,不过有些人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韩氏一族的头七已经过了,过两天就宣奉国夫人进宫,本宫想要见见她。”
韩氏满门被灭,韩秋儿那贱人连面都敢没露,她韩屛婷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
“是,”燕嬷嬷低垂着头,不敢看向此时透着寒气的皇后。
不过说到奉国夫人,皇后又想到了一人:“赵希冉也是时候该回京了,她舅家一门被灭,她这个做外甥女的头七赶不回来,本宫不怪她,要是三七还赶不回来,本宫不介意也学一学别人的手段。”
“娘娘说的对。”
皇后抬头看着这坤宁宫,眼中再没有以往的痴了。
乐山,昭亲王左手抱着一个不会走的肥崽,右手牵着一只会走的小胖子,小胖子左手牵着他父王,右手握着他母妃,脸上的笑是要多甜就有多甜。
五娘看了一眼她夫君,说:“你这是来乐山避风头吗?”还没进京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儿?
昭亲王一点都不介意,笑着说:“我这次回来,本就不会与那奉国将军府好过,既然已经准备要收拾他们了,那当然是看到一个了结一个了,日后也可以给咱们省了不少的事。”
五娘真是拿他没法子,这种事情,他还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你废了那赵昆的腿,是为了给肃亲王报仇吗?”
走在中间的小胖子,听到他父王跟母妃在说话,走路就不规矩了,带着虎头帽的小脑袋使劲地往上仰,眼睛不看脚底,走起路来就不稳了。
“顺便吧,”昭亲王提了一下走得有些踉跄的小胖子,接着说:“我只是看到那赵昆就想到了他祖父赵毅,老三那条腿废得真的是冤枉,要不是那赵毅,也许今天就没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
五娘叹口气,点头认同他的话:“不过单看韩国公府被灭,就知道那赵寅没有他父亲赵毅那么有耐心,赵寅那人应该很狂妄。”
昭亲王扭头看向他的小媳妇,在夕阳发红的余晖映染下,就连她耳边散落垂下的一缕碎发都美得让他窒息:“他何止狂妄,还自大。奉国将军府在南边称雄已久,没了赵毅的压制,恐怕赵寅已经快要忘了俯首称臣的滋味了。”
“啪……”
耳边传来肉跟地面接触的声音,夫妻两刹时低头看向下面,小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台阶上,不走了。他的两只短胳膊抱着胸,小脑袋也快要仰上天了。
昭亲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这胖子什么时候脱离他的掌心的:“你不走了,不去看你祖母跟外祖母了?”
小算盘委屈死了,他父王跟母妃说话都不带他,他尽忙着走路了:“盘盘要抱抱。”说这话的时候,他两只眼睛看向了他父王空着的一条胳膊,那就是他的位置了。
昭亲王哪会不知道这小胖子在想什么,笑问:“走不动了?”这小胖子会走路了,就被他带着到处野,精力足着呢,他可不信小胖子没劲了,估计是不想再走了。
五娘会宠孩子一点,她伸手就准备要去抱,不过小胖子也是会挑人的,他推开他母妃的手:“母妃抱,不如,我走。”
五娘瞬间黑脸了,说:“你怎么不掂量下你有几斤?我能抱得动你已经算不错了,还嫌不舒服。”
昭亲王笑着,一把拉起小胖子:“咱们再走一会,父王就放小秤砣下来走,抱你好不好?”
小算盘看着小秤砣黑溜溜的大眼睛,垂下了小脑袋,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盘盘还是自己走吧。”说着他就拍了拍刚刚拍地的肉爪子,牵着他父王继续往山上爬。
五娘看着走在前面的父子三个,晚霞照在他们身上,有一种现世安好的感觉,显得安静温暖。
太后站在山上朝着西北的方向看着,她已经看了好几天了,就这一两天,她儿子儿媳还有孙儿就回来了。
“娘娘,天晚了,有些凉,奴婢给您添件斗篷,”花嬷嬷拿了件银鼠皮毛做的斗篷给太后披上了。
太后自己把斗篷给围好,她现在很注重保养身子,因为她想活久一点:“也不知道昭儿他们到哪了?有孩子在,估计走得会慢一点。”
花嬷嬷也高兴,昭亲王爷带着两个小王爷回来,她们娘娘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应该快了。”
这话刚说完,太后就稍稍向前迈了一步,她惊喜道:“花儿,你看看,那是不是他们?”
花嬷嬷赶紧揉揉眼睛,后眯着看向那上山的路,看了好一会才道:“应该是的,奴婢瞧着有四个人,两大两小,哎吆……,娘娘,肯定就是咱们王爷。”
太后还有些不信,四年了,她四年没见着他们了:“快去叫亲家母过来,她眼神好。”
说曹操曹操到,米氏刚看完账本,出来就听到太后的话了,赶忙快步走了过来:“哪呢,他们在哪呢?”
“那,”太后右手一把抓住米氏的胳膊,左手指向山下。米氏定神一看,笑了:“是他们,那矮矮圆圆的小胖子跟五娘幼时一样一样的。”
不看到还好,一看到,太后就心急得不行,不禁抱怨道:“那两个也真是的,小算盘才多大,硬是让孩子自己走。”她说着,便拍了拍手,一黑衣女子就出现在她身边了:“你去把小王爷抱上来。”
黑衣女子没影后,太后又急忙吩咐花嬷嬷:“赶快去多做些他们爱吃的,让小西把两边厢房收拾出来,看样子他们今晚是要在山上过夜的。”
“是,奴婢这就去,”花嬷嬷笑着甩着胳膊就去忙了。
只是等五娘夫妻到山顶的时候,他们俩完全没有被想象中的热情包围,院子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一个人来招呼他们夫妻的,山头上的那棵几百年的老梧桐树还很应景地飘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
五娘拉着她有些不适应的夫君,就走进了院子,笑着说:“你在母后那终于不再是独一份的了。”
昭亲王回握着妻子的手,好笑道:“咱们俩彼此彼此。”
屋里跟院子里完全就是截然分明的两种景象。小秤砣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屋内,再看看抱着他的人,眼睛一闭,小嘴一瘪就要哭。
小算盘虽被他祖母抱着,但他可了解他弟弟了,小秤砣就是个离不得娘的娃娃,他见小秤砣的嘴瘪下去了,就赶忙拉着他祖母来到小秤砣身边,伸出小肉爪子放到小秤砣张开的小爪子里:“不哭不哭,哥哥在。”
大概是听到熟悉的声音,小秤砣睁开闭上的眼睛,委屈地看向他大哥。小算盘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说:“父王跟母妃去遛马了,马上回来。”
米氏一听这话,就哈哈大笑了起来,就连太后也跟着掩嘴笑了,一手紧搂着小算盘:“哎呦,祖母的乖孙,你父王经常带你母妃去遛马了吗?”
小算盘点了点脑袋:“遛完马儿,父王就带着盘盘去骑马。”
太后给小算盘整了整他有些歪了的虎头帽:“你父王、母妃一会就回来,不过今天你陪祖母跟你外祖母,就不去骑马了好吗?”
小算盘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脸,点了点小脑袋:“好,陪祖母、外祖母”
五娘夫妻进来见到的就是,两个老母亲一人带着一个小胖子坐在榻上,笑得那就一个开心。太后娘娘也就算了,毕竟年岁到了。五娘看着她那四十刚出头的娘,笑得脸上都有褶子了,不禁有些心酸,他们总算是回来了。
昭亲王拉着他媳妇进门。小算盘看到他父王、母妃,就赶紧爬起来行礼:“父王好,母妃好。”
昭亲王看着这样的小算盘有一种老怀安慰的感觉,感叹道:“还是自己生的好。”
太后听了这话,不禁笑着斥道:“都当父亲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昭亲王拉着五娘过去,就直接跪到两位母亲跟前:“儿子不孝,让你们受累了。”
太后红了眼睛,强忍着泪说:“地上凉,快扶你媳妇起来。”米氏抱着小秤砣在一边,嗓子眼都被堵着,不过她并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她那心头肉,还不错,丰润了一点,气色也好,那她就放心了。
昭亲王看着太后,笑说:“我回来了,这次就不走了,再也不会把您一个人留在京里了。”
太后笑着流泪了,哑着嗓子说:“好。”
第51章
小算盘见他父王、母妃都跪在地上,也赶忙从榻上爬下来。他自小跟在五娘身边,又有芍嬷嬷在一边看着,对宫里的规矩还是稍稍知道一些的。只是他下榻之后,没有跪到他父王、母妃的身后,而是背对着他们跪到了前面。小小的一团,背倒是挺得笔直的。
原本有些感伤的气氛,被这小胖子一闹,立马就变味了。太后眼睑上还沾着一滴晶莹的泪花,这会也竟掩嘴大笑了起来:“祖母的乖孙儿,你这是干什么呢?”
小算盘一脸的懵懂,不过长辈问话他还是有礼貌地答了,只是回答的话让人啼笑皆非:“磕头拜拜,拿红封。”
昭亲王看着跪在他前面的肥崽儿子,眼里尽是暖意,以前他活着只是为了他母后,现在他活着,是为了他爱的人,他的家:“你要先给祖母磕头,祝祖母长命百岁,祖母高兴了才会有红封。”
小算盘一听,就趴下给他祖母磕头了,人小算盘也是个实诚孩子,那头磕得可实在了。“咚”的一声,看得太后心疼死了,赶忙下榻把他拉起来,给他轻揉揉额头,嘴里还斥责儿子:“哪有你这么当父王的,一会你这样磕几个头试试。”斥责完儿子,老太太脸一变很温柔很慈爱地问小算盘:“疼不疼?祖母给揉揉。”
小算盘皮实,摇了摇头,还很欢快地回道:“不疼。”
太后没忘了她大孙子心心念念的红封,小算盘抱着刚拿到手还热乎得很的大红封,笑得眉不见眼的。不过他也只是抱了一会,就把怀里的红封上交给他母妃的,接着他又去他外祖母那挣红封了。
用完晚膳之后,五娘把两个孩子哄睡了,就来到了正院。到了正院,她跟昭亲王夫妻才规规矩矩地给太后磕头请安。
这次没有孩子在一旁闹腾,太后也安坐在榻上受了他们的礼,她看着越发沉稳的儿子和更加端庄大气的儿媳,心里很是欣慰,西北这四年,没白待。
太后淡笑着对昭亲王说:“带着你媳妇去给你岳母磕头请安吧,要不是她帮你忙活军饷,你们两个也不能这么安心地待在西北四年。”
坐在右边榻上的米氏一惊连忙下榻,给太后福礼:“娘娘,这是万万使不得的。”平日里不管她如何大胆跋扈,但要昭亲王给她下跪磕头,她还真不敢当。
太后见米氏惶恐的样子,无奈语气硬了些说:“你上榻坐着,他们夫妻的礼,哀家说你受得,你就受得。”太后心里明镜似的,她昭儿有今天这样的成就,米氏母女功不可没,再说她本就是她昭儿的岳母,岳母也是母。
米氏闻太后都自称“哀家”了,也就只能坐上榻。昭亲王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岳母在他眼里本就是长辈,他扶着五娘来到米氏面前跪下了,夫妻两人给米氏磕了三个头。
后昭亲王朝米氏拱手道:“小婿多谢岳母多年来对我们夫妻的扶持与帮助,”说着他又准备叩首,不过被米氏给出言拦住了:“好了,你们可不是小算盘,磕再多头,我也是不会给你们一两银子的红封的,都快起来吧。”
说是这样说,但米氏眼中早已含着泪,五娘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是她跟她娘一样,都双目微红。虽说五娘没开口,但她很在意她夫君对她娘亲的态度。她娘亲出身不好,不知道因为这个吃了多少亏,但今天她婆母跟夫君都这么礼遇她娘亲,让她真的很开心。
以前没做娘的时候,五娘还没有多大感触,做了娘之后,她才深切地体会到为娘的辛苦,只是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只能拿眼多看看她娘。
请完安之后,一家子人就坐下叙话了。太后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儿子、儿媳,脸上的笑就没歇过:“你们回过王府没有?”
五娘瞅了她边上的男人一眼,就无奈笑回:“还没有,原本是要回去一趟的,王府仪仗都到了京城门口了。只是赶巧碰见了奉国将军府的人,”说到这,她又斜了一眼她男人:“咱们王爷气性大,见不得奉国将军府的人嚣张,就出手废了那人,据说被王爷废了的人是那赵寅的次子赵昆。”
知道了这事,太后倒是一点都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废掉也好,朝里这几天一直有人举荐那赵昆接手京禁卫,现在可以消停了。黄石青虽然好权又不中用,但有他占着那个位置,奉国将军府一时间还沾不到京禁卫。”
昭亲王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谁坐在京禁卫统领那个位置上,反正京禁卫统领只要不让他满意,他有的是法子让人从那位置上滚下来。现在他在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赵寅是不是回京了?”
对于这一点,太后这几天也在思虑:“应该是回京了,皇帝去了奉国将军府之后,当天夜里,韩氏一族就被灭了。赵寅要是没回京,也许韩国公府还能等到你回来,那就不会被灭门了。”
昭亲王倚在椅背上,一手摸着下巴:“皇帝还没那能耐跟决断灭韩氏一族,看来赵寅不但在京里,他还跟皇帝联手了。”
五娘听到皇帝跟奉国将军府联手之后,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如果他们真的联手了,那咱们就要注意了,”她说着便看向了太后:“韩氏一族被灭,肯定跟当年的事有关。韩氏被灭族之后,赵寅他们肯定会认为当年的事就彻底没有证据了,行事起来只怕会更加肆无忌惮。”
米氏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怕到时候那毒妇反咬一口,伤的就是太后娘娘的名声了。”
太后把手中的佛珠随手丢到了一边,讽刺道:“那韩秋儿惯会装相扮可怜的,她要是反咬我一口,我要是没可靠的证据,还真的是百口莫辩。毕竟我当年诞下的是个死胎,为了保全我在宫里的地位跟恩宠,抢走她的孩子也的确说得通。”
五娘担心的就是这个:“这样一来,不但母后的名声受损,还会被冠上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那些宗室到时就有事做了。”
“宗室已经自身难保了,”昭亲王看向他媳妇:“要是我没料错的话,皇帝已经开始查宗室了,毕竟一旦他的身世被揭露,不提我跟老三,宗室也碍眼得很。”
五娘微蹙着眉头,笑着对她夫君说:“原本我已经觉得皇帝不聪明了,现在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感觉他远比我想的要蠢,而且不但蠢,耳根子还软,真正想要宗室死绝的只怕是赵寅吧?”
“还是我媳妇聪明,”昭亲王毫不避讳地夸赞五娘,后转头看向坐在榻上的两位老母亲:“我废了个小的,估计老的也快要出面了。今天我之所以拐道来乐山,除了给母后请安之外,就是把两个小胖子送过来,我跟满满回了京后估计一时间会抽不出空来看你们。乐山这里,我会再添一层防卫。”
太后想到日后有孙儿陪,脸上的笑都带满满的幸福:“你们放心办你们的事儿去,孩子有我跟亲家母在,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