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怠望算什么,眼下就有个你尽孝的地方。”
宋重倍感不妙,然而还猜不透王师爷的意思。
丽娘已经知道了他们在打什么算盘。
“要一人换一人是吧,我去!关我,换我丈夫。”
自打看见爹爹,虽然爹爹现在身体情况但多少见了人,宋贵贵本也认为这场波折总算过去了。
这下子才明白,没这么简单。
王师爷厌恶地瞪了眼丽娘:“大胆刁妇,当衙门是你家吗?还由得着你选谁替换?”
王师爷指着宋重,恶声恶气道:“就他,带走!”
“不行!”
丽娘抓住宋重不放。
那是他的命根子,从小宝贝到手心里,怎么忍心他去蹲大牢。
有那么一瞬间,丽娘几乎想放弃丈夫了。
宋重再不经世事也能听出其中门道,知道家里这场祸事是怎么也躲不掉了,当即燃起了男儿热血,脖子一扬:“娘,甭担心。我去替爹,你和姐姐先带爹回家!”
丽娘泪珠断线般留下,说什么不肯松手。
“干啥呢,本师爷没工夫看你们演骨肉情深的戏,带走!”
两个衙役听了指令,立刻上前,反手钳住宋重的胳膊。
骨节发出咯吱的一声,宋重脸色顿时更白了。
丽娘终于忍不住,正要上前……
忽听一个怯生生地声音:“别押我弟弟,押我吧。我弟弟将来要去考取功名的,不能去蹲牢底。”
因着暮沉天黑,加上王师爷本就睡得晕晕沉沉地被秦轻拍得还没醒透,宋贵贵又一直站在弟弟身后,身材娇小,被一直挡着。
这会儿,宋贵贵鼓着勇气,踏步上前,就站在王师爷面前。
王师爷才看清了她。
这一看,王师爷彻底困意全无。
醒了。
醒得透透的!
王师爷是个拈花惹柳的货色,家里头四个姨太太不够,街巷子里还专门置办了一个院子来藏娇。
王师爷自以为自己已经享尽人间美福,自诩跟皇帝老子的艳福查不了多少。
啥样女人他没玩过,环肥燕瘦,沉鱼落雁,各个跟他干过那说不得的勾当。
可当他看见宋贵贵,顿觉这辈子他娘的之前就不算见过女人。
跟宋贵贵比起来,那些能叫女人吗?
宋贵贵就像月里熟的红石榴,能掐出汁来。
宋贵贵就像幽兰静轩之兰草,婆娑乎人间。
宋贵贵就像丰盈之庄殊,貌润珠圆。
宋贵贵就像涓水之细流,性沉详而不烦。
王师爷那个心被挠得呀,痒瘙了。
宋贵贵不知名王师爷这些龌龊心思。当然,宋贵贵更不知道,梁孺见她第一眼的时候,也有王师爷此时此刻的感觉。
只不过,王师爷爱的只是皮相。
梁孺,为皮相所吸引,更在乎的是皮相下那颗他捉摸不透的心。
宋贵贵不懂,丽娘可不会不懂。
丽娘眼珠转两下,就看出王师爷的意思,心下松口道儿子得救了。
宋重见王师爷贼眉鼠眼瞄着姐姐,胸口顿时憋出一股正气。
“别打我姐姐注意!”
王师爷咯噔一下被噎住,心思被拆穿总是不好的。
王师爷一面尴尬地拨须掩饰,一面琢磨着心里小算盘。
大人让宋贵贵儿子替牢,左右只是一说,横竖都要押送上县城送知府判决的。换谁不是替,押送个白面小子,哪里有押送这水滴滴地娇美人来劲。
路上,稍微动动手脚,美人还不服服帖帖送上嘴里……
王师爷心里笑开花,面上却为难之色:“大人挑的是儿子,你一个姑娘家……”
丽娘忙接口:“无妨,无妨,左右都是替父收监不是。再说我家女儿巾帼之才,有胆有识,不像我家儿子没见过世面,怕是会给大人们惹麻烦。”
宋贵贵虽然知道丽娘不疼她。再怎么也巴巴地叫了她几年的娘,却未想到到头来竟是急哄哄地把她往火坑里推。
宋贵贵外柔内刚,被这样逼了逼,原本怯生生地声音顿时捋直了:“就我去替爹坐牢,望大人成全。”
倒真有几分巾帼之范。
王师爷几下算是看明白了这一家人的关系,顺水推舟:“成,卖个人情,押走。”
宋重还想拉着姐姐,丽娘狠劲地掐了下儿子,耳语:“回去再想法子救你姐姐。”
宋重大惊,松了手。
宋贵贵倍感被抛弃,心绞痛。
看着姐姐瘦小孤单地身影进了衙门口,宋重心里不是滋味,拳头攥得紧紧地。
丽娘叹了口气:“先把你爹送回家吧。”
翌日。
梁孺晨起刻意提早了半个时辰,又特别梳洗一番,将自己收拾得体体面面,昂首挺胸阔步出门。
然而刚出了门边,脖子里钻进一阵冷风,梁孺不禁抖了抖。
变天了呢。
今日,梁孺特意挑了一件透肉色丝绸缎衫,意欲再现宋贵贵那日偷窥他背颜之景色。
然而这件绸缎里外丝滑,最是凉快,今日穿来倍感寒意。
梁孺在门外踌躇良久,内心挣扎,终于横下心,转头关了大门,继续雄赳赳而去。
☆、第12章 第十二章
一路冻到西街口,梁孺凭得全是一股念力。
冷风下抱着黑布缠着的木匾,饿着的肚子咕咕叫。梁孺乐呵呵地干吹了半个时辰。
心中勾勒着宋贵贵的模样。
今天她还会不会再偷看自己呢。
也不知道小姑娘今日会不会穿得艳丽些,整天灰布麻衣地倒是比他还暗沉。
自己每天这样等他,她不会厌烦吧。
今日得上学堂了,她那么好学,整日里抽空就看医经,自己索性也不能给她留个不学无术的印象。
思绪万千纷纷飞,西口冷风凉凉吹。
一个时辰后,梁孺放下匾,动了动腿。
手酸了,脚也麻了,路上人渐渐多起来,眼睛被绕花了也没有见到希冀的身影。
梁孺没了神采,肚子又叫了声。
街边此刻都是卖包子馒头的早点。可是他一个都不想吃,他只能吃的下小姑娘白藕小手擀出来的面饼。
路上没少有人奇奇怪怪地看向梁孺。
清早地,穿着单衣,举着黑牌,哆哆嗦嗦,满脸苦相。
若不是看样貌穿着不像,梁孺这一清早说不定还能赚些收入。
约摸着书院到了开课时辰,梁孺不甘心地单手提起木匾,朝着琼倨书院大步跑去。
琼琚书院制度完善,先生严厉。这个时辰,学子们早就自己完成了早课,哪里还有人敢迟到这个时候才登上书院门槛。
栗先生先是看了看最后一排空着的座位,眉头川字皱,摇头叹气。
头没摇好,气未叹完。
课堂木门被一大手猛力推开,奔进来个大个子。
大个子也有礼数,奔到栗先生面前,先是鞠礼作歉,后又站了良久。
见先生不作反应,梁孺大步走向座位,心中郁郁寡欢不能言。
逃翘早课,加之迟到,哪个学子都会挨板子。
只有梁孺是个例外,先生从不会打他。
这点优待在别人看来羡慕不已,梁孺却鄙视本该月朗风清的先生亦如市井俗人般趋炎附势。因着家中年年对书院的捐赠,就对他特别对待。
男儿七尺一股气,梁孺瞧不起这样的先生。
跟着这样的先生能学的到什么。
既然给他打,他不打,梁孺索性理所当然接受这份“厚待”。
一堂而后,云云知乎,半句不懂。
然则若叫梁孺全文背诵方才先生教的课业,此时他早已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