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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说,学堂没有先生管?要你操心。”
    ‘咸吃萝卜淡操心’春花虽没说这句话,但是那神情已经把这句话糊了马玉娟一脸。
    马张氏思量自己一路风风火火,拉着两个孩子在村里扬言找刘老四家算账。如今要是灰溜溜回去,难免被村里人笑话,可要是闹得太凶,只怕伤了跟苏王氏的和气。
    想了一会,马张氏盯着春花娘放话:“我家孩子是细瓷瓶,碰不起你家的粗瓦罐。我看你们以后也别来我家,想吃豆腐赶紧上别地儿寻摸。”
    “呵”春花娘觉得玉娟娘简直有病,孩子间打打闹闹至于吗?还不是欺负自家穷。
    “你放心,死了你这张屠夫,我也不吃带毛猪。”谁离谁还不活了!
    马张氏拽着儿女风风火火的来,走的时候却是一对儿女跟在身后,满肚子憋火:什么叫‘死了张屠夫’咒谁呢!
    马张氏走了苏王氏也走了,春花从柜子里抱出自己的小陶罐:“娘,这罐子里有三吊多钱,明年咱们也送顺子去读书。”
    春花娘原本心里有些火气,再三叮嘱要有女孩的样子,不许上树下河不许打架,结果还是没点温顺的样子。
    可是看着春花抱着陶罐,春花娘只觉得心里有点发酸。三吊钱有一吊是闺女这两年,手勤脚勤挣来的,还有两吊是春花今年开春,舍命救了苏王氏长孙,人家给的谢礼。
    这丫头上树掏鸟窝,下河捉泥鳅都是为了顺子嘴馋,跟人打架多半是为了别人嘲笑她这做娘的。春花娘收拾好情绪,皱着眉开口:“说了这些都是你将来的嫁妆,你自个收好。顺子读什么书?念上两三年还不是种地,种上两年全忘光了跟没读一样。”
    这天晚上春花娘躺在炕上睡不着,自己因为又丑又瘸,挑来挑去只能嫁了刘老四。可是她闺女不一样,那样的好相貌那样伶俐,如今再有吴真人的话……
    春花娘又翻了个身,咋样才能收住她的性子?春花娘想起苏王氏今天说的话“周府托我找一批齐整的小丫头”
    周府,那可是他们樊县了不得的人家。
    春花娘拿定主意第二天一早就去镇上找苏王氏说话,春花在家里那样的情况怕是收不住性子。
    因着这次打架,春华被她娘送到周府学规矩。和一班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跟在苏王氏身后往周府去,她娘答应只要她老老实实在周府当小丫鬟,明年就送顺子去学堂。
    春花合计着家里可以省下她的吃穿,做满一年还有月钱,能让家里轻松不少,二话不说就跟苏王氏走了。
    周府是樊县数得着的大户人家,祖上出过五品知府,先老太爷还有秀才功名。如今当家的大夫人她爹是别县的主薄,原先的二夫人是举人的妹子,真正的诗书人家门风清正,最是有规矩的地方。
    门风清正有规矩,春花还没有深切体会,不过这家真的好大好有钱:院子一重又一重,种着各样花草树木,青砖青瓦大红的柱子,窗户上一律是白生生的窗纸。
    不知走了几重院子,才到了一间大堂,大堂的桌子两边一左一右坐了两个光鲜亮丽的少妇。
    春花老实的听人吩咐,让抬头就抬头,让回话就声音清楚的有一答一,不出苏王氏所料被主家留了下来。
    大夫人黄氏笑着指指半低头的春花笑道:“这丫头看着就清爽伶俐,正好留在我院子里跑腿。”
    苏王氏连忙笑着福了福:“大夫人好眼光,这丫头确实清爽伶俐,可就是太伶俐了……”苏王氏露出为难的笑容。
    周家大夫人微微一笑:“怎么”
    苏王氏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有点尴尬的笑道:“都是一个县里知根知底的也不瞒您,这丫头在家里也是受爹娘疼爱的,只是性子太野上树下河的没个姑娘样子。她爹娘寻思咱们府上是极有规矩的人家,就想送来做几年粗使丫头,好在府里学些规矩。”
    说到这里苏王氏又是讨好的一笑:“万不敢到主家面前去,怕野起来冲撞了主人家。”
    其实是春花娘不放心,怕春花性子太野冲撞了主家受罚。临走时她还给了苏王氏几百钱,想让苏王氏走走门路,把春花放到厨房将来能学几道拿手菜最好,或者放到针线房学点裁剪绣花也好。
    多少人想去主人家的院子,吃的、穿的、打赏的都不一样,这个竟然不愿意。不过黄氏也不介意,更何况人家那样的恭维。
    “既如此就算了。”
    “等等”二夫人钱氏抬起一只细白的手。
    春花幅度很小迅速抬头,瞄了一眼说话的人:容长脸儿细长眼儿细腰细脖子,一身的锦绣很有几分光彩,就是脸上透出些轻浮的傲然。
    春花不过瞄了一眼就立刻低下头,听得上边的人拖着声音慢条斯理的说:“这丫头既然是个性子野的,上的树下的河,想来是个命火旺的……”
    凉凉的调子慢慢拖长,没有主人想要的威严,只让人听的有些不舒服。
    “就放到三少爷院子里做个一等丫头,也免得人家说我这当后娘的不上心。”
    三少爷?春花立刻反应过来是原二夫人的儿子——周清贞。
    第5章 周清贞
    苏王氏连忙讨好的笑着福了福:“那样上树下河的野丫头,哪敢到府上的少爷面前做得意人儿,二夫人真是折煞小人们了。”
    苏王氏做了多少年的牙婆,各家各户的内里多少都知道些。原先白二夫人还在时,没听过什么传言,现在却隐隐约约传那三少爷,可不是什么好名头。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放在大夫人院子里,苏王氏心里暗暗叫苦。
    “哼……”慢悠悠的冷哼一声,钱氏撩了苏王氏一眼皮儿,说道“你急什么,周府下人要怎么安排莫非还要你说了算?”
    苏王氏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讨好赔罪:“瞧这不会说话的,冒犯了二夫人。”
    钱氏却不再理会苏王氏,只转头对着春花慢悠悠的说:“三少爷没什么不好,就是刑克父母煞气太重,亲近他的人都要遭殃。”
    ……春花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人愣了愣,苏王氏心里沉了沉。
    看到屋里的人都变了脸色,钱氏轻笑一下道:“你和别个丫头不同,大约是经得起煞气。”
    可能觉得这样说有些对不住小丫头,钱氏又懒懒的开口:“你也不必担心吃亏,大丫头一个月三百五十文,我这里再给你多加五十文算是补偿。”
    四百文一个月!春花心里一震脸上带出惊喜,眼睛亮闪闪的看向二夫人,又是弯腰又是屈膝:“多谢夫人抬举,奴婢一定当好差。”
    领着一干小丫头去周事哪里签好契约,别的小姑娘都被周管事分到各处去打杂,苏王氏拉着春花避开人。
    “春花儿,你这丫头咋这么不省心!婶儿还没来得及……”苏王氏的话没说完,春花终于放任自己被炸的轻飘飘的喜悦:胸膛里全是炸开的烟花,脑子里轻飘飘好像伏在云团上,找不到自己腿脚在哪里。
    “婶儿,你掐我一把,一个月四百文,四百文啊!我没做梦吧。”她爹累死累活给人拉长工一年才多少。
    苏王氏看着春花乐的找不到北的样子,轻轻在她胳膊上拧了一下:“你这丫头就知道钱,你可知道那三少爷……”
    就知道钱又咋了,他们家去年买了两亩水田,到现在还有四两银子的饥荒。春花笑嘻嘻的抱住苏王氏的胳膊:“婶儿,我知道……”
    她悄悄看看左右无人,踮起脚在苏王氏耳边低语:“不就是后娘嫌弃前房的儿子,我不多事。冲着一年五吊钱我勤快就行。再说就算有了后娘就有后爹,这不还有奶奶么,可没听说有了后娘还有后奶奶的。”
    “你这鬼丫头”苏王氏嗔了一声,伸出食指点点春花的脑门,低声道“哪有那么简单,要是老夫人肯上心,二夫人敢当众说三少爷刑克父母命里带煞?”
    也是哦,不过这念头只在春花心里一闪,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四百文,四百文……
    “好了婶儿放心吧,我是给人做奴婢的老老实实干活就行,别的事也不是我一个小丫鬟能管得。芍药姐姐还等着领我认路呢,我先走了。”春花说完转身去刚才的屋子找人。
    苏王氏看着春花轻快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捏捏荷包里的两百文到底还是去找了周管事。这是春花娘托她给春花走门路用的,虽然用不上了,但是托周管事暗地里照应一二也好。
    芍药一张粉白的瓜子脸眉眼平常,不过胜在青春正好倒也生出几分颜色,只是颧骨略有点尖薄。她领着春花左拐右拐,进了一处院子。
    “这是府里的厨房”一边说一边领春花,到右手边那排屋子扬声“吴妈妈在吗?”
    “在呢,是芍药姑娘来了,可是二夫人有什么吩咐?”屋里走出一个笑吟吟四十多岁的妇人,虽然是厨房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烟火气干净周正。
    芍药脸上也挂起几分笑容,指了指春花说:“夫人没什么吩咐,她□□花,派给三少爷的丫头,以后她来厨房领三少爷的份例。”
    “吴妈妈好”春花赶紧弯腰问好。
    “哦……”吴妈妈敛起笑容,上下扫了一眼春花“行了”
    芍药脸上笑容到多了些许:“我还要带着她去认别的地方,不打扰吴妈妈。”
    “姑娘辛苦了”吴妈妈笑着回了一句。
    大小厨房都打过照面,芍药领着春花去另一处院子,一路上边走边交代。
    “吴妈妈是小厨房的管事只管主子们吃喝,每天都是排好的饭菜,要是想吃点别的……”芍药停下,半侧身略有些意味的看看春花,接着说“只要提前拿钱来就行。”
    原来这地方还像饭馆一样卖菜,春花点点头笑嘻嘻的说:“多谢姐姐提点。”
    嗤,又傻又土,芍药转过身继续走。
    离厨房不很远是浆洗院,里边晾的满当当的衣服。院子里忙碌着好几个妇人:有人在洗,有人在浆,还有妇人拿着火斗熨衣服。
    春花听芍药和院子里管事的陈妈妈交代完,顺便问了一句:“有三少爷浆洗好的衣裳没?我顺带捎回去。”
    陈妈妈嘴角挂点轻蔑,回头用嘴努努远处墙角里泡着的一团衣服:“老夫人院里的衣裳还没洗完,三少爷且耐心等等。”
    春花走过去探头一看,也不知泡了多久,水面上一层浮灰还有几片树叶,露出水面的衣角被风吹干,留下僵硬的印记和浅灰。
    春花抿抿嘴,对三少爷的处境有了初步体会。
    跟着芍药一路往西北,穿过一个有假山池塘和戏台子的大花园,到了最西北角芍药停下脚步,用手指了指前边说道:“那个就是三少爷的院子”
    春花瞪大眼睛这么小?这么……破,当然这个破是相对周府其他的院子:有些脱漆的木门,风吹雨淋斑驳的院墙,主要是很小。
    “夫人嫁过来一年多都没有动静,找了师傅算,说是三少爷煞气太重妨碍夫人,因此老夫人让三少搬到这里避开夫人。”
    春花的神色太明显,芍药好心的解释了一番。
    “大丫头主要是干嘛?”
    芍药说了一路,就是没说春花每天该做些什么。
    “按周府的规矩,分了院子的少爷,有一个奶娘一个大丫头两个小丫头。可三少爷煞气太重,近身伺候的不是崴脚就是丢东西,甚至家里人也不得安生,他上一个大丫头家里好端端的侄子,说没就没了,到现没一个愿意来伺候的。”
    芍药转过身对着春花安慰:“好在三少爷院子小,你一个人也没谁压着你,只要管着三少爷吃穿就行……”
    芍药停下,又是略有些意味的在春花脸上扫了一眼:“少爷的钱财也是大丫头管。”
    难道我还能贪了不成?春花腹诽,原来是一个人做四个人的活。
    芍药并没有领春花进三少爷的院子,交代完就转身走了,仿佛多待一会就能沾上晦气。
    春花在原地站了一会,走过去推开脱漆的木门。这是一个极小的院子,正对院门普通的三间瓦房,房子离院门大概六七步,院子里光秃秃的只在墙角靠着笤帚扫帚之类。
    春花走进院子左右看看,地上有扫帚划拉过得痕迹,说不上干净但确实打扫过。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三间房门都虚掩着。
    春花站了一会,决定先看看西屋,正房肯定是主人住的,东屋说不定是三少爷的书房——听说大户人家的少爷都有书房。
    ‘咯吱’春花推开西屋的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陈腐的霉气。这竟然是一间厨房,不过锅灶、案板、地面,甚至灶下的柴火上都铺了一层厚灰。
    看着着冰锅冷灶似乎几年都没进过人的样子,春花扭身去了东屋,伸开胳膊‘咣当’一声直接推开。
    这一间是卧房,正对门一座通炕,摆着两张炕柜,炕东头一张姜黄色四方桌两把高背椅,窗下有一个脸盆架并一个铜盆。
    春花舒了一口气,虽然也落了一层灰好歹能住人,挽起袖子春花先把两把椅子搬到院外,从炕柜里翻出被褥晾晒。
    把盆架上的布巾扯下来当抹布,看着一滴水没有干的咣当响的铜盆,春花才明白两个小丫头真的很有必要,否则没人抬水回来。
    扫墙扫炕擦桌椅门窗,一趟趟端水回来,饶是春花麻利能干,一间屋子收拾干净也累的喘气。咕哩咕噜肚子响,春花才想起她要去厨房拿饭。
    周府和乡下不一样一天三顿饭,看日头这会都有些晚了,春花顾不得想三少爷为什么没回来,拔腿就往厨院跑。
    一路冲到厨院,春花才停下来想怎么解释来晚了,要是过点厨房不给饭咋办?自己饿一顿倒没什么,可是总不能让三少爷跟着挨饿。
    不等春花想好,厨房里传来吴妈妈不满的声音:“三少爷不是老奴说你,咱们周府百年传家,哪有少爷亲自来提饭的?前些日子你院里没人没法子,今天二夫人给你派了丫头,怎么三少爷还巴巴的过来?好似几辈子没吃过饭,丢了周府的体面。”
    这就是极有规矩的周府?春花皱皱鼻子,一个下人敢教训少爷算哪门子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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