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想到将来贤惠文雅的儿媳妇,将家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聪明可爱的孙子围着自己笑闹撒娇, 钱氏做梦都能笑醒。
她觉得自己这辈子注定比人强, 原先嫡姐瞧不起她,她耐着性子各处讨好,最终是她有福分嫁到周府做二房正室。黄氏原先仗着自己是周府宗妇瞧不起她,可是有三品大员当儿子,一品诰命当儿媳的还是她。
哈哈哈哈哈哈,这都是她耐着性子等来的,钱氏想她只要继续耐着性子讨好春花两口子,她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这会儿钱氏穿的体体面面坐在大堂上,又一遍问顾嫂子:“姑娘和五爷的屋子熏热没,火盆旺不旺?”
顾嫂子是春花雇来伺候钱氏的,此刻她的笑也带着几分喜气:“老夫人放心早两天就开始熏了,这会儿保证主子们进去热热乎乎。”
“他们年轻倒没什么,清贞他们带着孩子,屋里要格外留心。”钱氏想起来又补救,免得让人觉得她不把春花两口子放在心上。
钱氏这边吩咐,孙氏、芍药在门口翘首以盼。孙氏性子软不时抹泪,抹完泪还掂脚往路上看,那眼泪巴擦的样子看得芍药皱眉:“孙姐姐也真是,大好的日子非得哭哭啼啼,让六爷看了心里该是什么滋味。”
孙氏又哭又笑,拿着帕子仔细把溢出的泪水擦干:“几个月不见,也不是道六爷长高没。”周长安和周清嗣今年没来过田庄,周玉娇和周清恭倒是隔两三个月来一次。
田庄的人都在翘首盼望,春花心里却有点难过,周清贞抱着睡着的初阳,随着马车颠簸轻轻摇晃。他看起来面色温和,可是春花却能感觉到从出京起,周清贞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
“阿贞,姐姐在呢。”春花伸手握住周清贞抱着初阳的手,对面的周清贞看向春花,嘴角温温浅浅一笑起身坐到春花身边,倚在姐姐肩头。
“嗯”一个轻轻的鼻音。
春花张来两条胳膊,把周清贞和初阳都揽进怀里:“怡儿那小丫头,见初阳睡着跑到奶娘她们车上,也不知道皮不皮。”
周清贞在春花脖颈蹭了蹭,静悄悄感觉姐姐的温暖。
到了田庄不提孙氏和芍药热情迎接,只说周清贞带着妻儿弟妹在大堂给钱氏见过礼,钱氏最会看眼色,直接笑吟吟叫起。
“快起来,都是为我们着老不死的害你们年年奔波,初阳和怡儿还小,春花带他们去歇息先不去老太爷那里,等孩子们缓过来再说。”
春花却不想周清贞一人去面对周怀婴,她直起身吩咐两个奶娘和香儿、建兰:“你们带大小姐和少爷去跨院梳洗……”
周清贞面色温和按住春花的手:“孩子们在这里不熟,还是姐姐亲自带着的好。”
竟然不要自己陪?春花担忧的看向周清贞眼睛,你一个人去行吗?
行,周清贞眼神温和看向春花,他不想姐姐陪着自己被一个疯子辱骂。
春花领着一干奶娘丫鬟出了正堂,往东走不远回头,只看见芍药拉着周玉娇的手往西厢去,娘俩说说笑笑亲密不可言。孙氏眼巴巴跟着周清恭往二进院子去,正堂里周长安早滚到钱氏怀里,周清嗣也绕着钱氏亲亲热热喊娘。
这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唯有周清贞……春花看见周清贞领着如意往四进院子去,他的背影挺直孤独,还有一点萧瑟。春花吐口气,这哪里是去见爹,这是去战场啊……
周怀婴住在四进院子的正屋,钱氏安排孙氏芍药住在两厢伺候。周清贞进去的时候,四喜正弓着背给周怀婴按摩。
“你是蠢材吗,一年多还拿不准穴位,笨蛋!往左点。”这暴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周清贞恶心里微微一笑:看来钱氏养的还不错。
“儿子给父亲请安。”温和舒缓的声音让屋里所有动静都静止,周怀婴喘了几口气确认自己没听错,支着胳膊拖着腿和身上盖的被子,往前爬了几步,错过四喜的身影终于看到长身玉立的长子。
他胸膛狠狠喘息几下,忽然将炕边的茶壶抄起来砸过去,接着是茶杯、枕头、炕刷……叮叮咣咣不一会地面一片狼藉。周清贞面色温和平静,轻轻挪几步巧妙的全部错开。
四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按住发狂的周怀婴声音颤抖祈求:“老太爷,老爷来请安……”
周怀婴一把拨开四喜,冲周清贞狞笑:“请安?请安好啊,带你媳妇孩子一起来。”
周清贞在脸上做出微微一笑的样子:“母亲体谅孩子们颠簸,免了。”
“呵,蛇鼠一窝,周清贞,你最好一辈子将老子困在这里,否则只要我出去,就要你丢官丢命。”
周怀婴看不清现实,却把四喜吓的浑身抖糠似得哆嗦:“老太爷说什么昏话,咱们一大家子都指着老爷养活。这满京城谁不知道老爷夫人宽和孝顺,不计较父母不慈精心赡养。”
“滚”周怀婴疯子似得握拳捶打四喜“你个养不熟的狗,白费我多年待你的好,跟他们一路货色。”
周清贞若青竹若秋水站在一片狼藉中,看四喜被打的呲牙咧嘴还要苦劝周怀婴,他温和开口:“喜叔下去吧,看来父亲对我有些误会,本官和他好好说说。”
四喜闻言停下阻挡的动作,周怀婴也安静下来,不过几息又暴怒起来:“我的下人,凭什么听你的!”
周清贞面带微笑,站在一地碎瓷中巍然不动。四喜却垂下头慢慢往外退,他心里苦笑,凭什么?就凭自己的身契在周清贞手上。
路过周清贞心里到底有些不忍,哀声祈求:“老爷,太爷常年在炕上难免有些脾气暴躁,求老爷多担待。”
“他是我父亲,应当的。”周清贞语气温和,看四喜退到门口忽然开口“喜婶儿去了十多年,喜叔一个人日子孤单也没人养老,我看秋娥体貌健康不如配给喜叔,生下一儿半女将来清明寒衣也好有个烧纸的。”秋娥是周怀婴两个通房之一。
四喜心里叹息,以前怎么没发现三少爷如此厉害,一句话就能拿人要害,他确实需要孩子,越老越想要。他不想死了留下一座孤坟,光秃秃没几年被人平了也没人管。
四喜恭敬弯腰长揖:“多谢老爷。”从此后这宅子里最后一个真心对周怀婴的也没了,被周清贞牢牢抓在手里。
周怀婴先是愕然,接着捶炕大怒:“你个混账东西,竟然拿老子房里人送下人!”
屋里再没有别人,周清贞绕过满地碎瓷走到周怀婴面前,他略微弯腰面带微笑,在周怀婴耳边低语:“你都算不上男人,还耽误人家好好的姑娘做什么?”
周怀婴心里一虚眼看左右强撑硬气:“你胡说什么,老子不过腿断了……”
“真的只是腿断了?”周清贞微笑“恐怕第三条也废了吧。”
“胡说!”被说道丢脸处,周怀婴涨红脖子怒吼,忽然他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面色温和笃定的周清贞。
惊恐和震怒在周怀婴脸上纠缠反复:“你怎么知道?”周怀婴忽然像发怒的狮子:“说,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周清贞站直身子微笑:“你这辈子总算聪明一会。”
第102章 家人
周清贞领着如意踩着厚厚积雪回到东跨院, 大概是因为屋里暗所以早早点上灯火,白色的窗户上映着暖黄烛光。
周清贞立在雪地里定定看着橘黄窗户,如意垂手弯腰默默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橘黄窗户在阴沉沉的漫天冰雪中透着柔和温暖。
一点凉意在周清贞额上散开, 他抬头去看,发现漫天浓云下零零星星飘落雪花, 一片两片落在脸上化成冰凉的水。
“娘亲,弟弟拼了一个三角形, 可厉害了!”屋里传来怡儿欢快无忧的童音, 听不清春花说了什么, 只听到过了一会儿小丫头又清脆欢快的叽喳“娘亲,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贞收回望天的目光, 擦去脸上冰凉雪水走向温暖的屋子,顺道向后挥手对如意说:“你也辛苦好些日子,回去歇着这两日不必伺候。”
“是”如意对着周清贞背影欠身, 他不知道老太爷屋里发生了什么,只在屋外听到老太爷怒吼的骂声‘畜牲, 你个畜生,你个要下十八层地狱,遭报应的畜牲!’。
然后是‘咚,咕咚’重物砸到地上的声音,老太爷惨号声、叫骂声、诅咒声。不知道周清贞做了什么, 屋里忽然变得诡异安静, 接着如意就看见他面色温和走出屋子吩咐:“去叫喜叔来伺候。”
如意跟着周清贞越久就变得越沉默, 往往和隐形人一样。老爷那样温善随和的人,却要养这样糟心的一家子,能说什么呢。
周清贞自己掀开棉布帘走进温暖的屋里,对坐在桌边哄女儿的妻子微笑如春:“姐姐,我回来了。”
“爹爹回来了!”正爬在春花腿上撒娇的小丫头,清澈的眼睛一亮‘呲溜’一下从春花腿上爬下来,欢快的扑向周清贞“爹爹,弟弟想爹爹了。”
周清贞嘴角噙着微笑,低头看抱住自己膝盖的女儿,没有戳破小丫头的心思,弯腰伸出双手举着怡儿飞起来。
四岁多的小姑娘在空中笑的‘咯咯咯’银铃般笑声充满屋子每个角落:“是爹爹要举高高,不是怡儿要的……”
小丫头笑眯眼享受飞起来的感觉,嘴里不忘替自己辩解:“怡儿是矜持的大家小姐,只是为孝顺爹爹才愿意让爹爹举高高。”
周清贞微笑着落下胳膊再飞起,就听到怡儿开心的‘咯咯’笑声。这就是小丫头特别喜欢爹爹的地方,从来不为难人,不像坏娘亲……
“阿贞,怡儿说初阳可想你不如你抱抱初阳,再者怡儿是‘矜持的大家小姐’你别带她飞了。”
看吧,怡儿有个坏心眼娘亲,小丫头一把抱住周清贞脖子不撒手:“爹爹做事要有头有尾,怡儿还要继续孝顺爹爹。”
春花忍俊不住,不知道小丫头为什么这样死要面子,她脸上带出憋笑后轻松的笑容对周清贞说:“建兰弄好热水了放下怡儿,来洗洗一路风尘。”
怡儿瘪嘴,这世上最好的是爹爹,又温和又善解人意,只有一样不好:爹爹什么都听娘亲的。被放到地上,怡儿也没哭闹不过哒哒跑去炕上找初阳玩。初阳乌黑眼睛看了一眼满脸欢乐的姐姐,把自己手上的玩具分一个给她,然后坐着挪屁股背对。
怡儿丝毫不气馁拿着布偶绕到初阳面前坐下:“弟弟姐姐陪你玩。”
……初阳……初阳低头垂眼玩自己的布偶。
春花知道周清贞不喜欢别人碰,所以他的事一直都是亲力亲为,照顾他洗漱喝茶。周清贞身上的一针一线都是春花亲手做,浆洗也是春花用温水自己动手。
因此别人家妻子都担心丫头们勾引主子,唯有夫人府没有这担心。就算是瞎子也能感觉出周清贞眼里只有春花,所以夫人府的丫头们从不往周清贞面前凑,除非想滚蛋。
晚上通墙大炕睡着一家四口,怡儿和初阳并排睡在最里边,周清贞睡在最外边。这是周清贞不喜欢的,可春花担心孩子们害怕更担心钱氏鬼魅,毕竟这是她的地方。因此周清贞只能忍耐,两个孩子侵占他的地盘。
好在春花和他一个被窝,还抱着他周清贞心里才好过些。
“阿贞,老太爷今天为难你没?”春花一下下摩挲周清贞胳膊安慰他,周清贞靠着春花脖颈,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交颈而眠也许说的就是这样。
“没什么,他想我带你和孩子们过去好让他作践,我嫌恶心刺了他几句。”
“嗯”
“然后我说了他不能人道是我害的,他气疯了……”
那时候周怀婴确实气疯了,鼻翼因为剧烈呼吸涨的粗大,瞪着周清贞双目赤红恨不能啮其肉,纵全身力气扑向周清贞想要掐死他。周清贞轻轻往旁边一挪,周怀婴连人带被‘咚’的摔倒地上,然后疯狂的在地上蠕动想要抓住周清贞撕咬。
“我还告诉他双腿断了是我买通御医……”
然后周怀婴爬在地上咆哮怒骂诅咒,周清贞撩起袍子蹲下神色温和,说了周怀婴害死白氏的事情,在周怀婴惊怒疑惑未及反应时淡笑:“你知道我审过多少离奇案子,知道多少种让人死的悄无声息的法子……”
周怀婴被周清贞温和神色和乌黑眼睛吓的不敢动,就听周清贞缓缓说道:“不想活你就继续闹腾,我可以让你死也可以让你疯,你自己掂量。好歹活了四十多年,用你的脑子想一想,你要是对人说我要害你会有什么结果。”
那时候周清贞淡然的眼神明确告诉周怀婴,只有一个下场:疯。
春花没有被周清贞的偏执暗黑吓到,只是安慰他:“为人子女该做的你都做了,剩下看他自己造化。”
周清贞在春花脖颈蹭了蹭,抱着姐姐闭上眼睛,他不想容忍周怀婴再清醒的活着害人,一点也不想。就这几天吧,睡着前周清贞淡淡的想,顺带把姐姐抱好。
黑夜里漫天雪花从空中洋洋洒洒悄无声息的落下,覆盖住整个大地,屋舍内的点点烛光一间间熄灭,大地陷入静寂的梦乡。
三进院子钱氏卧室也是一片漆黑,不过这对母女并没有入睡。憋了几个月周长安终于有说话的地方,她从被窝下伸出手,拉住隔壁被窝里钱氏的手:“娘,嫂嫂她不打算给哥哥成亲!”
“什么!”钱氏惊的直接坐起来,双手按住周长安细瘦肩膀“你说什么?刘春花不打算给你哥哥成亲?”
钱氏力气有些大,周长安被按在炕上一动不能动肩膀生疼,可这些和她心里的事一比能算什么。周长安忍着痛,有些恨有些恓惶的求助钱氏:“娘,她嫌哥哥痴傻不愿意给哥哥娶嫂子,那我呢,她会不会借口我比别人矮一辈子不嫁我?”
也不知道是天太冷,还是心太冷,钱氏穿着单衣坐在炕上,只觉得浑身沉甸甸冰凉:“刘春花这是合着周清贞报复咱们呢……”
周长安惶恐害怕焦急,眼里落下泪珠:“那咱们怎么办,娘辛辛苦苦置下这些东西,难不成最后都是他们的?”
这话戳了钱氏肺管子,她一辈子汲汲营营为的什么,钱氏‘呼’的躺下盖好被子,炕上的热气让她全身立刻回暖,冷热交加皮肤有些刺痛。
她把自己用被子抱得严严实实,面向周长安:“她休想绝了你和你哥的后,咱们想想法子。”
周长安有些热切的从被子里探向钱氏,半拉肩膀漏在被子外,顾不上寒气侵袭:“娘,我想好法子了。”
“什么法子?”钱氏面向女儿殷切的伸长脖子。
周长安得意一笑缩回自己被窝盖好:“她不是说哥哥没法人道,咱们只要找个丫头……”
下来的话题实在不是姑娘家该说的,周长安把有些发烧的脸藏一半到被子下,从被子里含含糊糊的说:“我买了助兴药,只要喝了……”
“不行”钱氏忘不了周清嗣七岁那年,她为了设计周清贞,两碗加着□□的绿豆汤害得周清嗣高烧三天差点烧死,烧退后不但更加痴傻一只眼珠也斜了。
“你哥眼看十六,男的到这年龄没有不行的,咱们试试别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