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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槐兄也开口补充道:“虽然后十四次的搜查没留下任何物证,然而第一次却有物证保留。飞兄,请看你手中的卷宗,蒲先生为你标了书签的位置。”
    依着槐兄的指示,我翻开卷宗,仔细阅读。只见卷宗上书写,四年前一个夜晚,李如松县令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他隐约感到有东西打在床上,便连忙点起蜡烛查看究竟。却不承想,床楣竟赫然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深达一寸多。
    我心中暗暗吃惊,仍然继续读下去。而接下来的记载,终于让我忍不住喊出了声:“什么?门窗紧锁?这怎么可能?”
    我惊奇间,连忙抬头环视蒲先生、槐兄和王御使。但他们三人却一致地低头不语,做沉思状。
    少顷,蒲先生开口答道:“飞,先不提刺客是如何将匕首插入门窗并锁死之屋内的床楣上。你且留意,在这第一次行刺之后,李县令其后所遭遇每一次的行刺,都没有再发现这样的匕首了。”言罢,蒲先生苦笑了起来,道:“飞,试想,在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内,半夜有匕首忽然飞剁在床楣上,这足够令大多数人心惊肉跳、唬个半死吧?更不提若是李县令心中有鬼……”说着,蒲先生转向了槐兄,问道:“魏槐兄,敢问李如松县令在任的风评如何?可有仇人?”
    槐兄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
    蒲先生苦笑道:“若是李县令心中再有亏心事,认为自己遭人记恨,一定会受惊不小!”
    一旁的王御使不屑地撇了撇嘴,叹道:“李如松,取了前朝名将之名已是大为不敬。竟然本人还是这般胆小鼠辈,甚是有辱先祖!”
    蒲先生哑然失笑,继而说道:“言归正传,诸位认为我所提出‘杯弓蛇影’的设想,是否成立呢?”
    “心中有所忌惮的胆小县令,超乎常理的行刺手段……”我沉吟片刻,点头道:“很有可能,所谓杯弓蛇影,不正是杜宣误以为自己吞蛇,因此才成疾吗?若不是日后自解心结,恐怕也有因病而亡的可能。”
    话音刚落,槐兄也开口道:“我同样认为蒲先生的推论成立。在李县令临终前几个月,他遇刺的频率非常之高,这是诸位在卷宗上也可以查阅到的。事实上,我看他这四年内的遇刺频率,始终随着他病情的不断加重在上升。”
    蒲先生点点头,自行补充道:“倘若真有刺客试图刺杀李县令,他在数次失手后却屡败屡战,屡战屡败,还从未被衙门府的卫兵捕快发现踪迹,这实在过于荒谬吧?”
    槐兄连连点头称是,道:“丝毫不差,李县令在几次遇刺后甚至为了抽调卫兵放弃了门岗,找来共一十五名卫兵捕快,每天夜里围着宅邸四周守护。若真有刺客能在这样的条件下下手,也真是天神下凡了!”说着,槐兄猛一拍手,叫道:“几乎忘了这事!在李县令病亡前的一个多月,一天中午,他在公堂案上昏昏睡去,不一时忽然惊醒,我们几名捕快眼睁睁看着他失声哭喊‘有刺客’!实是让人哭笑不得。”
    “依照诸位的意思,这李县令当真是窝囊到被自己吓死了?”王御使唏嘘叹道。
    言罢,屋内的我、蒲先生、槐兄、王御使四人尽数面露苦笑。
    “然而,”王御使严正道,“即使上报李县令因受惊病亡,可我们终究需要弄清,首次行刺之人是何身份、刺杀又是怎样实施方可。如可追究,更当揪出刺客问责。”
    我、蒲先生和槐兄三人听得,纷纷点头称是。
    蒲先生嘴角微扬,笑道:“破解这等诡异的行刺,可比狐女传说要有趣得多哩!诸位,请容我也出一份力。”
    王御使连忙拱手称谢:“既然蒲先生肯相助,我也安心许多,多有劳了!”
    蒲先生抱拳回礼,单刀直入问道:“既然如此,不妨我们先去行刺发生的厢房,巡查一番如何?”
    王御使和槐兄连连称是,便利落地领着我和蒲先生两人出了书房,绕过殿廊,来到李县令就寝的厢房门前。正当槐兄掏出钥匙,准备打开门锁时,蒲先生看见门锁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灰,连忙问道:“看状况,这两个月内厢房是无人居住了?”
    槐兄开了锁,推了门。只见门上灰尘随着门一抖,悉数飘落,映衬在当头阳光下金光闪闪。槐兄答道:“说来很是惭愧,在李如松县令病故之后,不知是衙门里的哪位仁兄,传出了这间历任县令所居住的厢房里定有恶鬼的说辞。有好事者当真去翻阅了广平县的县志,无意间发现李如松县令之前的两任县令,悉数因病而亡,而三任前,还是前朝的县令,则惨遭旗人杀害。据传,在旗人入侵时,县令不愿投诚,坚持率领几个戍卫拼死抵抗。在被旗人俘虏后,与全家老小悉数被拖到这间厢房内,尽遭屠戮。”
    经槐兄一说,我登时感到厢房内阴气重重,顺着大门飘然而出。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蒲先生闭目长叹一声,随着槐兄踏进了厢房。
    槐兄收起了钥匙,淡淡说道:“于是,坊间传出谣言,这背负国破家亡之深仇的前朝命官,在被斩杀之时立下了毒誓,要每一任在此的鞑虏狗官死于非命,故此当朝算上李县令在内的三任官员尽数未得善终。”
    王御使也跟着蒲先生的脚步进了门,道:“然而,这恐怕终究只是坊间传言……”
    槐兄苦笑答道:“但发生在此处,李如松县令遭受刺客威胁却是真实发生的。某个人,在当天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上锁的房间内,到李如松县令的身旁,将匕首狠狠插进了床楣处,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我随着王御使迈步进屋时,蒲先生轻笑一声,补充道:“卷宗上的确有所记载,府内的衙役闻得李县令的惨叫,急忙前来搭救时,却察觉厢房的木门被紧紧锁住。还是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李县令爬到门边,用钥匙将门打开的。至于门锁唯一的钥匙,始终被李县令挂在脖子上没被人动过。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王御使连声应和,叹道:“如此说来,莫非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有上天入地、飞檐走壁神通的鬼怪所为?”
    蒲先生哈哈大笑,对王御使道:“王御使何必轻言放弃。神棍如我之人尚未断言,御史大人却怎能疑神疑鬼?”
    但是,分明感到屋内阴风阵阵的我,却丝毫没有蒲先生的乐观,只是紧锁着眉头打量屋内的装潢布置:只见这间厢房的四周布置,与其他的厢房别无两样。有趣的是,这间厢房四面环墙,只有东侧的墙壁上开着赤红的木门,以及几扇贴着精美纸张,雕着精工木饰的窗户。另三侧的墙壁上并无窗户,灰色的墙壁上,只是挂着几件精心装裱的时下名人字画。
    我四下环顾室内的木制家具,造型都很是精致,我仔细打量,发觉没有一件是藏得住人的。正想着,我猛然察觉到,脚下整间厢房的地板上,尽数铺满了的赤红色,软软的毛毯。这真是可谓奢侈僭越!我心中对李县令顿时充满鄙夷。
    不只如此,看来李县令平时的癖好是搜集石子,他摆在案前的展柜上,罗列着五光十色,形态各异,打磨得如珍珠般滑腻的石子,煞是亮丽。逐一把玩,更不知要费去多少工夫。我眼前顿时浮现出一个大腹便便,贪婪地盯着,抚摸着石子,丝毫不顾案上公文的贪官污吏形象。料想李县令始终把钥匙悬在自己脖子上的缘故,恐怕也是担心有人在他把玩石子时候忽然闯进打扰吧。
    只见蒲先生从大门边开始,沿着厢房墙壁走着,一边警觉地扫视四周物件,一边说道:“事实上,刚才所提到,戍卫前来搭救李县令时,却发现门窗依然紧锁,却是上好的指示。”
    说着,蒲先生停下脚步,回头看看王御使。但王御使却无奈地耸耸肩:“我王索不得其中要领,还请蒲先生细细说来。”
    蒲先生一眯眼,说道:“从李县令听得响声,到他睁眼查看,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刺客是无法打开锁,穿过门逃离,再重新把门锁上,却始终不被李如松县令察觉的。更何况唯一的钥匙还在李县令脖子上挂着,没有人动过。”
    王御使听到,面露惊异的神色,就差脱口喊出“这定是鬼宅作祟”了。
    蒲先生见状,便不再卖关子,解释道:“其实很简单:刺客在整个行刺过程中,并未穿过那道门。”
    王御使忙问:“此话怎讲?”
    “两种方案:其一,刺客依旧在房内潜伏;其二,刺客自从伊始,便没有进这厢房。”蒲先生平静答道。
    “这么说来,其一便可以去除了。”槐兄连声作答,“当晚我也在场,想来我与众侍卫仔细搜查了房间,包括床底、床顶,包括每件带门的家具,却并未察觉任何可疑之人藏身。”
    蒲先生笑问:“如果那刺客扮作捕快的模样,暂且潜伏在屋内,趁着众人拥入的时候借机混入,再伺机逃脱,如何?”说着,蒲先生指了指厚厚的赤色窗帘。
    但蒲先生却忽然低头沉吟起来:“但即便如此,也恐怕刺客将匕首插入床楣之后,难有机会在李县令察觉他之前,躲回床帘后藏身,如此冒险的计划,实在不妥。”
    槐兄也从旁搭话道:“况且,若是刺客一开始便潜伏在李如松县令的屋内伺机而动,他大可直接动手害命,又何必仅仅将匕首插在床楣上?”
    蒲先生托着下巴答道:“或许只是打算威吓,并不准备杀伤?不过如此看来,在室内潜伏已然不成。那让我们转向刺客是在屋外实施刺杀的推测吧!”话音刚落,蒲先生捋起袖子,沿着墙壁又走了起来。
    行经床边,蒲先生煞有介事地问槐兄道:“魏槐兄,当时匕首的伤痕在哪里?”
    槐兄点点头,轻轻拨开窗帘,只见一个一寸有余的伤痕赫然出现在眼前。
    蒲先生打量一番,啧啧道:“匕首插入床楣竟有一寸深,刺客也真是臂力过人。”言罢,他对槐兄点点头,继续沿另一边的墙壁走着。
    忽然,蒲先生如见了宝藏,惊叫着,一个箭步蹿了出去。我、槐兄和王御使三人连忙追上去。只见蒲先生伸手一指:赤红地毯的一端,空出了一角。那是个如同半个脸盆一般的浅凹槽,几块弧形的砖顺向被打通的底部,穿出屋外。我见得此处不由暗自懊恼,竟然在进屋环顾的时候,没留意到如此重要之处。但想来这房间内仅有几扇朝向东侧的窗户,屋内确实不甚明亮,我也姑且在内心为自己的疏忽寻个借口。
    蒲先生看看“脸盆”底部的排水口,又扭过头看看身后,笑道:“这排水口竟直指床榻方向,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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