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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惊,忙问:“蒲先生,这是……”
    蒲先生却不答话,自顾自地低头思忖着。
    槐兄和王御使也好奇地看着蒲先生,不知他又有何高见。
    蒲先生依旧低头不语,脸上的神情却渐渐缓和,又转成了得意的笑容。我见状忙问:“蒲先生,成果如何?”
    蒲先生笑着起身,拍拍我的肩膀,道:“飞,多亏了你!那房间的确闹鬼,是我错怪你了。话说,你既然坚信冤魂的传说,不如今晚亲自去厢房体验体验吧!”
    我听了蒲先生的话一惊:“蒲先生不要胡闹,这怎能……”
    蒲先生却笑着摇了摇手指:“飞,如果你不曾见着鬼怪,不但没有损失,还能破解怪谈。若当真见了鬼怪,岂不是有了切身体验来为我们道明?看你对此事的兴致如此之高,此计不是两全其美?”
    被蒲先生推入了火坑的我,顿时怔在原地,后悔不迭。所谓玩火自焚,莫过于此啊!
    “飞,莫非你的胆量不足以住进厢房?”蒲先生讪笑道,又忽而摆出了一脸同情,愁容道:“哦!可怜的李如松县令!原来我只是错怪了你的胆量,没想到衙门府的精英捕快,也两股战战,不敢向前。李大人,见谅,见谅!”
    听蒲先生这一番话,我哪里还按捺得住?我当即连声高叫:“有何不敢?有何不敢?”
    蒲先生哈哈大笑,道:“飞,今晚就全看你了!可不要临阵脱逃,落得李县令手下败将的笑柄传世!”
    我轻蔑地哼了一声,挺直腰杆看着蒲先生。
    一旁的王御使和槐兄见了这般滑稽闹剧,不禁相视一笑。王御使起身道:“时候不早,各位不如随我一同用餐吧?今早,我同魏名捕特意差人在村头的酒家预留了位置,请蒲先生和严飞兄赏光。”
    我和蒲先生连声叫好,便随着王御使和槐兄出了门,随着王御使往村头走去。
    临近酒家,王御使再三嘱咐我们三人不能饮酒。经历过昨晚的教训,我、蒲先生和槐兄三人连连称是。
    步入酒馆,掌柜抬头看到我们几人,连忙笑着迎上前,对槐兄恭恭敬敬地行礼:“魏捕快带着贵客来了?快快请进。我来负责招呼。”
    说着,掌柜热情地走在身前引路,带着我们坐在一张宽敞的桌旁,回身招呼小二仔细照顾伙食。
    过来一炷香的工夫,我们四人饱餐一顿,正打算投箸离去。却见掌柜走上前来,殷勤询问饭菜是否可口。蒲先生连声的称赞,反倒说得掌柜有些担待不起,他挠着头连连称谢。蒲先生忽然问道:“掌柜,关于广平的狐仙传说,可曾有耳闻?”
    掌柜连声答道:“当然!当然!广平的住家,谁不知道冯公子和他的狐妻红玉?冯公子高中举人,红玉姑娘又是国色天香,正是应了‘郎才女貌’的佳话!”
    蒲先生故作惊讶地点点头,问道:“这话怎讲?”
    掌柜赔笑道:“先生想必刚到广平不久吧?不然道听途说也该略知一二。”
    蒲先生笑笑:“正如掌柜所说。我的确曾听人提起广平的狐女传言,很是感兴趣。人们常说‘掌柜知百事’,所以特地来此向掌柜了解详情。”
    掌柜连连拱手:“承蒙先生看得起。这狐仙的传言,却也说来话长。”蒲先生听了这话,连忙端正了坐姿,一副洗耳恭听的神态。我也正襟危坐,听起这被同县人亲眼所见的狐仙究竟是什么来头。
    “先生口中的狐仙,唤作红玉。四年前嫁给了家破人亡、一贫如洗的冯公子冯相如。这红玉,正是传说中的倾国美人。她面如桃花、肤如凝脂,每每身着红色的衣装出行,走路轻盈得如同在空中飘浮。”
    蒲先生忙问:“如此的美人,冯公子可要如何奉养?”
    掌柜连连摆手:“先生误会了!如果只是绝色美女,又怎能得到本县人尊崇至此?刚才先生所说的奉养不假,但却不是冯公子奉养红玉,而是红玉姑娘奉养冯公子啊!”
    蒲先生大惊,问:“怎会如此?冯公子还要靠着红玉姑娘下地不成?”
    掌柜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说道:“冯公子是秀才世家,这一辈子,哪里懂得半点农家事?虽然考中了进士,但先前的半年,却的确是靠着红玉姑娘苦心经营,才得以维持生计的。”说着掌柜有些愤懑地叹了口气:“人们常说‘书生百无一用’,依我看,若是再考不中功名,这话当真不假啊!不假!”
    听了这句话,蒲先生顿时如坐针毡,面色好生尴尬。而改行做了捕快的我,心中五味杂陈:若我还在苦读,没了衙门的俸禄,怕也只能坐吃山空吧!
    两年前,母亲打算回苏州的娘家探望。父亲不放心母亲独行,便决定同往。我却没料到,老两口竟然就此没了音信。我借着职务之便,曾向苏州以及沿途的所有衙门府投过寻人的信函,但为数不多的几个回复,却一致是“未曾见”。焦急中,我在一年前,意外接到了母亲的亲笔信。信中说,父亲在苏州意外病倒,经历了半年的调理才勉强抢回一命。如今经不起远途劳累,更需要在苏州休养生息,所以两人便一同在母亲娘家住下,恐怕归期未定。
    母亲又在信中提及,之前虽然数次反对我进衙门当差,却不想竟成了我养家糊口之计。想我如今有了官府的俸禄,也便稍稍安心。
    如今我与母亲每月有个通信,相互道着平安。至于父亲在半年前的来信中叮嘱,说此事正是我成为顶梁柱的契机,还不厌其烦地写上了我再熟悉不过的语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等等格言以资鼓励。在信件的最后,父亲感叹他如今已老,要我不必再按照他的意志考取功名,只是追寻自己的道义活下去便好。这封信被我精心装裱,挂在床边的墙上每天品读。
    掌柜的言谈打断了我出神的回忆,他道:“这红玉,先是拿了身上仅有的一点钱财,买了些纺织工具代人纺织,随后拿着利息租了几亩田地,雇了人耕种。她见用人懒惰,便亲自扛起锄头起早贪黑地劳作。那些偷懒的用人,见本家有着沉鱼落雁容貌的女主人尚且如此勤劳,顿时羞得无地自容,纷纷知耻而后勇,努力耕作起来。本县的许多住户见红玉如此贤惠,也纷纷自愿帮助冯家耕作。”
    蒲先生连连惊叹:“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掌柜微微点头,又道:“好在冯公子不枉费红玉和诸多同乡的一片苦心,中了举人。如今也当以冯举人相称了!”
    蒲先生点点头,随即问道:“那么红玉姑娘是狐仙的说法,又是从哪里兴起的呢?”
    掌柜听得,连连咂嘴摇起头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事实上,虽然本县的许多人家坚信红玉姑娘是狐仙,但我却并不赞同。我想只是县里的人们见红玉如此美丽贤惠,就私自断定此女本不应人间有,所以才出了狐仙的说法吧!他们用作理由的许多怪谈,也仅仅是口说无凭,想是以讹传讹的缘故吧。”说着,掌柜又补充道,“我向来对神化能人之事嗤之以鼻,依我看,许多野史评书中讲岳鹏举是天将下凡的,纯属无中生有。我看广平本地的许多人家也无非如此。即使红玉姑娘当真是狐仙,又怎能证明呢?”
    蒲先生哈哈大笑:“不瞒掌柜,我正是个收集神话怪谈的作家。是因听说了狐女的传闻,才特来探访。先生这一席话,将是重要的参照!”
    掌柜听蒲先生一说,连忙道:“既然如此,也让我再为先生提供一些关于此事的坊间传言。”
    蒲先生连忙拱手示意:“请讲。”
    “曾有人说,红玉和冯公子早年间就相好,是被冯公子的老父亲拆散的。后来冯公子从邻村另娶了别的漂亮媳妇,却没过两年的安稳日子便遭遇了剧变,落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下场。红玉是在冯公子走投无路的时候,投奔回他身边的。”掌柜感慨地说道。
    一旁的王御使愤愤不平道:“冯公子抛弃了爱人,另娶新欢,日后遭遇果报,可谓是天理昭然。”
    掌柜则赔笑道:“此事却也不能全推给冯公子。他们家的老爷子,平日里甚是严厉刚直,也同是寒窗苦读的秀才。想必不能容忍自己供养的儿子不肯专心读书,却偷偷儿女情长吧!”
    “不知日后红玉姑娘再次投奔冯公子的时候,冯家的老爷子又是如何表态的呢?”蒲先生顺着话题问道。
    掌柜轻轻叹了口气,答道:“我之前所说冯公子家破人亡,并不是夸张。他后娶的漂亮媳妇被本县恶霸占了,父亲被恶霸差人打死了,儿子也不知所终。据说还是红玉投奔冯公子的时候恰好在路上捡到,才带回冯公子身边的。”
    正义感素来强烈的王御使哪听得这些,当即拍着桌子骂了起来:“恶霸何在?我今天就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掌柜偷笑着答道:“恶霸早死了,这位先生不必如此激动。”
    王御使顿时尴尬起来,他讲了声“失态”,便连忙坐下。
    接着,蒲先生又与掌柜简单寒暄了几句。我们看看时候不早,便一同起身,与掌柜拱手告辞。正准备打道回府,蒲先生却对王御使拱手道:“王御使,请容我在广平略略探访一二。”想蒲先生本是打算在广平探访狐女的传闻,我和王御使两人也不便阻拦,连声允诺。而更为重要的是,明明有一位御史和两位捕快坐镇,却总求助于一位府外人士,多少让我们三人颜面扫地,更要坏了衙门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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