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念咬唇,伸手抓着他的衣袖,不松。
叶将白嘴角抽了抽,低声道:“殿下是多大的人了,还耍赖?”
“我不管。”长念闷声道,“你说过要罩着我的。”
这半撒娇半哀求的语气,听得叶将白身子一震,恍然想起可能是自己刚刚在桌上对她实在太过温柔,让她误会了点什么?
哭笑不得,他连忙解释:“殿下,您应该清楚,在下对殿下没有非分之想。”
嗯?怎么就说到非分之想上头去了?长念很困惑,抬头看他。
清澈明亮的一双眼,带着点雾气,大大咧咧地望进他的眼睛里。叶将白一愣,感觉胸口又被什么东西给撞了一下,闷疼得紧。
她是不是觉得他始乱终弃?正常人都知道方才只是逢场作戏啊!
不,不对,七皇子比平常人要蠢一点,别人不会当真的,他可能就当真了,甚至还会觉得他要一辈子保护她,照顾她,因为喜欢她才帮她。
这误会就太大了啊!他不喜欢男人!
可现在人这么多,他也没法解释,要是直接甩袖子走人,这七殿下当场哭了也说不准,到时候他不仅没法独善其身,还要被扣上一顶戏弄皇子的帽子。
那还不如去帮她一把呢。
叶将白神色很复杂,片刻之间,内心已经经历了好一番纠结,再低头,对长念说的就是:“好。”
长念莫名地打了个寒战,觉得这人可能多想了点什么,但既然人家已经答应了,她也没必要再说,只消高高兴兴地谢过,然后跟他一起去中宫。
中宫皇后是个很有意思的女人,进宫之时还是个皇妃,与一众后妃关系十分亲密,完全没有争斗,但十几年过去,她的好姐妹一个个都惨死了,独独她,坐上后位,生了太子。没有人说过她有手段,就连皇帝也觉得皇后是个单纯善良的人。
只有长念知道,这是后宫最狠的杀人狂魔。
她不爱来中宫请安,但这次有叶将白在,赵长念觉得很安心。
当一头狼对上一条蛇,就没人会关心旁边的小乌龟了。
“你的伤。”
快进中宫大门的时候,叶将白突然低声问了一句:“真的是自己弄的吗?”
长念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垂眸道:“是啊,红提可以作证的。”
点点头,叶将白拂了拂宽大的衣袖,将她整个人拢在身后,跨进那巍峨的宫殿。
第26章 相信她
打从叶将白一跟来,中宫就收到了消息,所以这回他们进去,凤仪宫里没有什么三堂会审的架势,倒是摆了香茗,气氛融洽。
“国公怎么过来了?”皇后孟氏得体地坐在主位,受了叶将白一礼,笑道,“前些日子陛下还说,国公最近实在劳累,让本宫备礼去叶府慰问老夫人。”
“娘娘言重,微臣不过是尽人臣之责,哪里用得着慰问?”叶将白微笑,“倒是折煞了。”
这两人说话,一个赛一个的虚伪,长念低头听着,等他们寒暄过两轮,才上前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皇后转过头来,慈祥地道:“念儿最近是越发难请动了,三催四抬也不肯来看看我这个母后。”
长念傻笑:“儿臣今日是有事耽误了,还请母后宽恕。”
“你们忙,本宫也高兴,没什么大不了的。”皇后侧头,“但本宫身边最贴心的宫女不见了,念儿是不是得帮着找找?”
长念叩头下去:“儿臣对这宫里实在不甚熟悉,方才听人说有个叫若兰的宫女不见了,已经拜托国公帮忙寻觅,想来很快会有结果。”
叶将白听得眼角一抽,很想说老子什么时候答应你的帮你寻人?但看一眼上头表情微变的皇后,他忍了口气,默认。
孟氏略微讶异地看向叶将白:“国公什么时候与念儿这般亲近了?”
“回娘娘的话,并非亲近,实在是因为今日之事与微臣脱不了关系。”叶将白无奈地道,“七殿下是微臣接去刑部的,那位宫女去了何处,微臣虽无从得知,但也得帮七殿下找找才是。”
微微抿唇,皇后突然就红了眼睛,略微哽咽地道:“找吧,谁找都好,只要能把若兰找回来……本宫方才午休,梦见若兰了,她说她被人所害,浑身都是血……本宫很害怕……”
说着,捏了帕子便按了眼角。
叶将白唏嘘,拱手道:“娘娘别思虑太多,宫中守卫森严,如何能害人?”
长念只管跪着,没说话。
皇后哽咽不语,旁边有个太监躬着身子小声道:“禀国公,有宫人目睹若兰带着七殿下从锁秋宫离开,但崇阳门附近的守卫未曾看见若兰和七殿下,也就是说,若兰是离开锁秋宫,还没回到凤仪宫就不见了。这宫中守卫虽然森严,但毕竟巷子多,路也绕,当中发生过什么,只有七殿下知道。”
叶将白听得好笑,皇后和这太监一唱一和的,无非就是在说若兰被七皇子给害了。可是,就赵长念这个身板,不被人害了就不错了,哪来的本事去害人啊?
换做任何一个别的皇子,叶将白都会相信他们有能力杀人埋尸,但独独赵长念不可能。
“七殿下可有话说?”他扭头问。
长念埋头道:“若兰与我同出锁秋宫,但她是回去中宫复命,我是往宫外走的,并未同行。我出宫之时,宫里各处守卫皆有目睹,身边并无宫女。”
“复命?”皇后微微皱眉,“本宫让若兰过去请人,以她的性子,怎的还会让你出宫,自己回来复命?”
“因为儿臣有要事在身,国公又在宫门处等着,她知无法强求,所以……”
“你撒谎。”皇后冷冷打断,“本宫之令,若兰就算请不来你,也必定会跟你同行,直到你空闲了,再一起回来复命。”
大殿里的气氛僵了僵,突然变得有点凝重。
长念抬头,满眼无辜地望上去:“母后的意思,是儿臣把若兰怎么了吗?可好端端的,儿臣何至于要为难一个宫女?”
还能为什么?因为若兰就是去带她走黄泉路的!
皇后心里很清楚,但辅国公在场,她也不可能透露这件事,只能盯着赵长念道:“这话该本宫问你才是。”
长念咬唇,想辩驳又觉得无力,脑袋耷拉下来,委委屈屈的。
叶将白轻笑一声,拱手道:“七殿下不善言辞,娘娘这么问也问不出个结果,不如就交给微臣吧,活见人死见尸,宫里也就这么大个地方罢了。”
皇后有些恼,脸上却还是十分平和:“国公本就繁忙,这些小事,哪能还劳烦国公?”
“不劳烦,宫中守卫失职,出事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正好典狱史的案子也在崇阳门附近发生,两件事一起查,也好写折子。”
“……若兰只是迷路,也未必就成案子了。”皇后垂眸,“陛下最近正为典狱史的事着急上火,国公实在不必再给陛下添烦忧。此事,就先让林将军带人找吧,过几日找不到了,再行禀上。”
“可是,丢的毕竟是凤仪宫的大宫女,事态不轻。”
“本宫有分寸的。”
三言两语之间,皇后突然就让了步,听得长念目瞪口呆,压根没明白为什么刚刚还一定要追究的皇后转眼就想大事化小。
为什么啊?
“时候也不早了,本宫要去给陛下送汤药。”皇后起了身,“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国公见谅。”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叶将白拱手行礼,退后两步,袖子轻轻拂过长念的肩头。
赵长念立马跟着行礼:“儿臣告退。”
连滚带爬地离开凤仪宫,长念双目失神地走在叶将白身侧,一副被吓得失了魂的模样。
叶将白横她一眼,叹息:“殿下能不能有点出息?”
“出息什么的,我没有就没有。”长念喃喃,抬头看他,“但国公怎么这么厉害啊?”
半是惊叹半是疑惑的语气,不带半点恭维的意思,却听得叶将白十分受用,嘴角勾了起来,却还偏生问她:“殿下指的是什么?”
“我以为今日很难出这凤仪宫大门的!”长念道,“结果您也没说什么,娘娘怎么就不追究不了?”
真是笨死她算了,他那还叫没说什么?叶将白翻了个白眼,拢着袖子道:“这件事追究起来,会牵扯崇阳门附近的守卫统领。”
“嗯。”长念点头,“然后呢?”
“然后,崇阳门附近的守卫统领姓孟。”
孟,皇后娘家之姓氏也。
第27章 富有的国公大人
原本典狱史死于崇阳门附近,追责就已经问罪到了孟统领头上,皇后再三央求,才让皇帝轻饶了去。如今若是再出事扯上崇阳门,那孟统领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的。
皇后就算想为难她,也得顾虑自己的娘家人。
长念恍然大悟,也觉得惊讶,辅国公对宫中之人的了解竟然如此透彻,身为外臣,竟连内宫的统领家底都清楚。
正常的外臣,应该知道这么多吗?
来不及多想,叶将白就再度开口问她:“殿下知道若兰去了何处吗?”
长念垂眸:“不太清楚。”
“若是知道最好,不知道也无妨。”叶将白笑了笑,“这个关头再出点事,对咱们有百利无一害。”
“……出事反而有好处吗?”长念喃喃,“万一当真出人命了呢?”
“那就是内宫统领失职,该撤职查办。”叶将白温柔地打着算盘,“崇阳门统领一职,不少人感兴趣呢。”
可以卖个好价钱。
莫名的,长念打了个寒战,拢紧衣襟低头跟着他走,不再言语。
叶将白是个很厉害的生意人,若是不在朝野,也必定富甲一方。这一点,长念刚开始还没意识到,但几天之后,她终于看了个明白。
她在刑部指认的那个人,是五皇子宫里的,叶将白的折子一送上去,五皇子当即就在皇帝面前磕破了头,大喊冤枉。
先前说过,五皇子有贵妃加持,家底显赫,他一被指控,贵妃的娘家人便纷纷跳出来向圣上进言,有帮五皇子洗脱嫌疑的,有反过来指控太子的。当然了,其中也难免有质疑此案审得不公的。
然而此案是唐太师主审,叶将白完全置身事外,揣着手在朝堂上笑眯眯地看热闹。
唐太师不忿,当朝呈秉人证物证,但没想到的是,五皇子的舅舅,也就是季柱国,立马出来反驳,提及太师历来与五皇子政见不和,所言无法服众,隐隐地,将此事直接引为党争。
本来是个普通的杀人案,但因为发生的时间实在特殊,加上涉案的人身份敏感,很快就发酵成了一桩牵扯皇权的大案。
唐太师曾任太子督学,与太子更为亲近,但实则没什么偏帮之意。无奈五皇子一党为了洗脱嫌疑,死死把他往太子那边推,到后来,太师也生气了,干脆就真的站在太子的立场上,与五皇子一党周旋。
太子一党是在想尽办法将此事大事化小,结果不知怎么的,火就烧到他身上了,还因为唐太师的帮忙越烧火越大。他原本也就是个失职的罪,到后来竟然变成了他有故意杀人,嫁祸五皇子之嫌。
“他们想得也太复杂了吧?”长念磕着瓜子,呸了一口壳。
风停云蹲在她身边,也呸了一口瓜子壳,笑道:“有人搅弄,哪能不起风云呢?”
长念眨眨眼,问:“辅国公想做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