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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这句话的时候,心火俱焚。
    就算她改口说要嫁他,他也不会再那么没有顾忌地去娶她了。
    万一又被苏英盯上,用计陷害顾府上下……
    而且冥冥之中,蔺绍安已经察觉到了:“是纪景善救了你吧?”
    顾云瑶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一瞬间看向他的脸,却发现蔺绍安偏过头,只留下侧颜。高挺的鼻梁,还有略抿了一个弧度,好像是有些苦笑的唇。顾云瑶略微有些怔忪地看着他,心里也确实很五味陈杂,不知道该用什么面貌表情去面对这么问的蔺绍安。
    同时她还想起雨夜里,为了护她,身上中了一刀,还中了一箭的纪凉州。那天夜里是真的惊心动魄,纪凉州带着她,不顾一切地和苏英的手下,包括梁世帆在内的二十多个人为敌。
    狂风之中,纪凉州站在喧嚣的雨夜,任凭刀剑随时会袭来的危险,也不愿意放弃一线救她的希望。
    那天他差点就死了。如果不是遇到靖王的话,如果靖王不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的话,很有可能那天一过,就再也见不到纪凉州这个人。
    明明他自己的大仇还未得报,一旦丧命,是他最不愿意遇到的情况。但是纪凉州不由分说选择以命相搏。
    不仅如此,与苏英之前在运河里的一次生死较量,他也是完全不管不顾地,解下腰间从不离身的宝刀,从桥栏之上迅猛地跃入水面,游到她的身边。
    以前她是喜欢过表哥,在很小的时候,蔺绍安是祖母之外对她特别好的人。当时她对蔺绍安产生了一定的依赖,他又那么优秀,谁若能嫁给他,当然是好的。在送别蔺绍安的时候,没能赶上,也成了一段岁月里面的遗憾。
    但是后来,这份喜欢渐渐就被封锁起来,不知不觉间,他们两个人,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蔺绍安才回过眸,眸光里微微一动,看到她蓦然失神的模样,便已然了解。和他想的如出一辙,蔺绍安心里早就知道答案了,从他开始明白,当初顾云瑶有寄信给他,但是他一封信也没有收到开始,或者更早的时候,在六年前北城门那一次,她过来送他,因为怕听到顾云瑶的声音而产生动摇,当初的他毫不留情地就走了,可能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会变成如今这样,他们两个人之间,只会一次次地因为犹豫,或者时机不对,而不断地错过。
    最终陪在她身边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他了。
    蔺绍安心里狠狠一抽,还是笑着说话:“那五年,那些信,不是我陪着你。”
    “我知道,你已经心有所属了。”
    他只是遗憾,遗失的那五年,他应该回来一次,见见她,告诉她,其实他可以等她长大的。而不是像如今这样,说什么,我只把你当亲生妹妹看。
    ……
    和她说完这些话以后,蔺绍安就走了。
    等他离去已久,桃枝还有夏柳就拥着她准备回文舒斋。
    一路上顾云瑶都在若有所思,这么多年来她努力改变了顾府的命运,同时也将表哥等人的命运改变了。有时候也很悔恨,也会怀疑,这么做到底对不对。顾云瑶发呆了很久。
    桃枝和夏柳两个人看她的感觉不太对,想必侯府小世子肯定和她说了什么。还想问问他们两个人在前厅里面究竟都说了什么悄悄话。前脚她们几个人刚踏进文舒斋,顾德珉那边派了人过来,先叫她到书房里面去,他有话也想和顾云瑶说说。
    顾云瑶才走进书房,看到顾德珉背着手,面容和眼神还是和之前一样凝重,站在窗边,窗户是被打开的,有徐徐清风吹了进来,屋外一轮弦月高挂,不知不觉间都已经这么晚了。
    她先喊了一声:“父亲。”不知道顾德珉今次叫她过来,又有什么话想对她说。
    他的背后就是黑夜,书房之中只点了一盏灯,灯火在微风中飘摇,顾德珉的影子投在背后的博古架上,也跟着在抖动。
    顾德珉负手而立,看着她,难得和她平心静气地说话:“你真的认了靖王做义父?”
    当然,认归认,皇家的族谱是不可能上的。但是看靖王对她的态度,也不是止于表面的义父义女那么简单。
    顾德珉想知道,楚容为什么要这样做,是不是除了得到蔺月柔的尸首还不够满意之外,他还想让顾府也不得安宁,还想让顾云瑶也变成他的囊中之物?
    “你竟然认他做义父!”顾德珉原本还算平静的语气,突然变得很激动。
    顾云瑶也知道,他们以前的纠纠葛葛,虽说一开始本意不想认靖王为义父,但后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有点打动她了。
    可能是确实太缺失父爱那份感情,竟然在楚容的身上看到了。顾云瑶也觉得这种事很可笑,楚容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男人罢了。但就是这样的陌生男人,让顾德珉产生了危机感。
    曾经的妻子被夺走了,如今的女儿也要被夺走了。楚容夺走她们的手段也很简单,就是明目张胆地靠抢。一直以来顾德珉都怀疑,顾云瑶可能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今楚容好像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难以抑制住胸腔源源不断腾起的怒火,顾德珉终于道:“你竟然认贼作父,你不是很想知道你娘的下落吗,正好,你现在可以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她就可以去找楚容一起生活了!
    第186章
    见到他终于袒露了心声, 顾云瑶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和她想的差不多,顾德珉一直介怀的事情,一直都难以逾越摆平的心病, 全部都通过这几日积压的情绪, 爆发出来。
    顾德珉以为她会害怕,他的口气说的那么重,但看向面前的女孩儿的时候,她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
    毫不畏惧。
    她的眼眸淡淡的,落定在他的身上, 也好像是那么的无关痛痒。
    顾云瑶说道:“父亲不是一直怀疑我不是亲生的吗?”
    顾德珉被她说中了心声, 一时间被噎得不知道如何回复。
    顾云瑶继续说道:“父亲不是一直认为, 我娘她……和靖王之间有私通吗?”
    “……”顾德珉依然是哑口无言,望着她, 现出了片刻的惊恐。就像是上一次, 他们两个人也因为纪凉州一事产生了争执,她突然抓起他的手,问他她娘的尸首如今究竟在何处。
    那些事情是被藏起来的秘密, 顾府里面也仅限老太太等人知道,根本不可能有知情的下人告诉她。那么只有侯府那边……
    本来是想教育她,不知怎么,突然被她反客为主了, 以前顾云瑶也是这样, 从小时候起, 在针对惠姨娘的事情时,总能牵着各位长辈的鼻子走,把老太太也能哄得开开心心,大房那边有大太太肖氏替她说话,大爷顾德彬全权看妻子的态度,两个大房的哥哥也都护着她。不知不觉间,就连顾德珉自己,也都被她牵着走了。
    想明白这件事以后,他的脸色一变,又肃了肃脸容,严厉道:“我是怀疑过。”
    不,准确的说,比怀疑还要严重,只不过没有证据罢了。
    因为当年他偷听到蔺月柔和身边的丫鬟的对话,得知了一件事,蔺月柔嫁给他,可能并不是因为真的喜欢他,她是怕靖王推拒了皇上亲赐的婚事,让靖王得罪皇上身边的宠妃,什么都是为了靖王在考虑。
    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魔怔到如今这个地步。每回关于靖王还有蔺月柔的事,他就会胡思乱想。
    俨然成了他心头难以割舍的一个病。
    都说顾云瑶是早产儿,兴许是蔺月柔连同稳婆撒的一个谎,兴许顾云瑶就是怀胎十月的孩子,只不过不是他的孩子。
    他的怀疑也不是没有依据的,在蔺月柔怀上顾云瑶的那一年,有一天为了求子,她去寺庙里烧香,回来的时候有点慌乱,无论如何问她,她也不说。
    未必这么多年以来,靖王一直守在他的封地没有回来,没准他偷偷回来过,连皇上钦定的婚事都敢推拒的人,靖王还有什么不敢做出来?加上蔺月柔的那番说辞,兴许他们两个人是两情相悦,蔺月柔会嫁给他,不过是为了帮助靖王避祸。
    顾德珉越想,越觉得脑子里乱。既然顾云瑶这么想去靖王的身边,直接告诉她说:“你母亲的尸首,现如今就在靖王的手上。当时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如今你知道了,该高兴了吗?就是你的好义父,把你娘的尸首抢走了。”
    这算是一个很震撼的消息。
    顾云瑶有点震惊。
    其实也不能算是特别震惊,她也有想过,会不会那个夺走母亲尸首的蒙面黑衣人,就是靖王。因为从一开始,楚容就深深地爱慕她的生母。连靖王府里的小丫鬟们,每个人的名字都要带上一个“柔”字。还有他养的画眉和鹦鹉,两只鸟都会学舌,长年累月最爱说的词是“月柔”。
    上次从顾德珉的反应看出,他一定知道她母亲尸首的下落,之前顾德珉敬畏着什么、惧怕着什么,因为这些萦绕心头的恐惧,而变得不敢如实交代,也就能很好地解释是为什么了。
    谁也不会相信,一个被万人敬仰的王爷,居然干出了劫走官家太太尸首的事情出来。
    如果这件事,被皇上知道了,被朝中官员们知道了,被普通百姓们知道了,就可以升为大孟朝皇室成员做出来的一个污点。
    顾德珉当然不敢说,楚容就是抓住了他的这个优柔寡断、不敢惹是生非的特点,顾德珉还想保住自己的官途,更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随意传出去,最终楚容一定会想办法,杀他灭口。甚至会把整个顾家都拖下水,皇室的成员想给他们安插个什么滔天的罪名,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
    就算楚容不动手,隆宝帝也不可能坐以待毙,看着皇家的声誉被毁之一旦。
    话说楚容居然真的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顾德珉看她失神的样子,便明白顾云瑶一定想到了很多,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所以顾德珉相信,她一定能想得明白。
    他失声笑了起来,其实很想知道,顾云瑶接下来会想怎么办,连他都没办法,也没胆量做到的事情,她一个女孩儿,就能做到了?
    顾云瑶心心念念想得知蔺月柔尸首的下落,无非就是想要把她再带回来,带到顾家的祖坟里落叶归根。
    顾德珉哪里不知道她的想法?
    忠顺侯府那边还不知道他们府内的二小姐,尸首其实就在楚容的手上。楚容也是伪装的很好,平时和侯爷蔺侦仲两个人称兄道弟,感情好了许多年,蔺绍安一直以来也很敬慕他儿时印象里,那个文静柔美的二姑母。若是叫蔺侦仲还有蔺绍安知晓了此事,侯府与王府之间,说不定也会因此势不两立。
    顾德珉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要是她想走,他也不会留她,只会对外面说一句,这个女孩儿突然病死了。不过他又突然想到了谢钰,谢钰之前登门有意求娶过她,事情一个个地接踵而至,有点麻烦。在府内,顾云瑶还不能真的“死”。
    他颓然地坐下来,对这个二女儿一直以来都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想去相信蔺月柔,想认为蔺月柔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顾云瑶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所以他对她们母女两个人不好,会感到很亏欠;一方面又会被楚容曾经的态度所折磨,若非他与蔺月柔之间真的有什么,会不惜做到偷尸这种地步?
    却听到顾云瑶用好笑的声音说道:“你真是个懦夫。”
    顾德珉蓦然抬起眼,双眉微蹙。
    顾云瑶总算看明白了,顾德珉就是个懦夫,是一个除了自己以外,谁都不会相信的人。
    这种人,除了糊涂之外,没有任何的可取之处。
    蔺月柔就是因他的不信任,活生生被气死的。
    顾云瑶道:“我娘她,若是当真对你无意,当年怎么会冒了触犯靖王的风险,也要嫁给你?”
    顾德珉还真是天真,说白了,他就是自卑,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蔺月柔,当年把林明惠引进门,也是因为这层自卑,他不敢正脸面对。
    顾云瑶今日就是想笑:“你真的以为,当得知她要嫁给你的那一刻,靖王不会有所动作?你的命能保下来,官途能一直这么顺顺当当,都是因为有我娘在背后保你。若非如此,你早就被靖王灭口了。”
    ……
    楚容正在花厅里面喝茶,身边不见高德的影子,他还有点奇怪。
    芷柔是他从王府里带过来的最得心应手的丫鬟,站在附近,一直为他奉茶。
    听到楚容好像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高德去哪了?”
    芷柔回答说:“回王爷的话,高德公公好像说肚子不舒服,去了医馆。”
    楚容望了望天色,沉声笑道:“这天色已黑,还有什么医馆开着门?怕是去他真正的主子那里,告密了吧。”
    他悠悠喝着茶,指尖捏着茶盖,眼看着袅袅升腾的白气,若有所思着。
    芷柔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侍立在他的身边,倒是有其他的人过来通报,说是查到了一个人的下落。
    他把茶盏搁下,听了此人言说以后,果然如他猜想,当初他看到那个孩子腰间的佩刀以后,就觉得他绝非是普通人。果然是那位被埋没了姓名的英雄的儿子。
    他命属下赶紧把人带回来,纪凉州的行踪很难查定,因为阎钰山也一直在暗中查他,他要不停地换地方,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否则一不留神,就会被阉党们先抓住,赶尽杀绝。
    只要错失了这次的机会,很难再查探到纪凉州的行踪。人必须在阎钰山之前,被他们先找到。
    楚容一会儿又站起来,负手说道:“传令下去,若在带回纪凉州之际,遇到东厂的锦衣卫们,秘密处理掉,不要惊动圣上。”
    夜幕深深,寒风扑鼻,晚上的风是真的大,几处酒肆人家门口挂着的灯笼不断在风中飘摇。那地面,卷起了不知从哪儿来的枯叶,还有一些尘土,一直在空中飞扬。
    有更夫敲着铜锣,穿梭在皇城的大街小巷里。
    一声声的:“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从他的口中念了出来。
    如今是四更天,他敲打着铜锣,慢的一声加上快的三声,发出“咚——咚!咚!咚!”的声响。
    这么晚了,酒庐里早就应该打烊,京城里也确实有许多家,用木门板子隔了光亮,收拾好店铺,准备来日再接待酒客。唯有一家酒庐,一直都没有关门,里面还亮堂堂一片,昏黄的烛光将几个人的影子在地面拖拉得很长。
    门口响起了匆匆前来的脚步声,里面的小伙计似乎早有准备,听得声音便跑到门口去迎接他。
    挑开御寒的厚棉布做的门帘,高德那张谄媚的脸立即就露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这个时辰,这家酒庐里不可能再有其他来喝酒的人了,很快他的目光瞥向中间一张大方桌,桌上除了曾经的那位老熟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位大人物居然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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