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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长。”胡绥打招呼,顺便冲着那中年男子笑了笑,说,“池叔叔好。”
    池承平点点头,将剩下的半支烟丢了,皮鞋碾了一下,走过来对池清明说:“跟你说了外头冷,不能穿好衣服再出来?”
    池清明说:“不冷。”
    不过他还是将那羽绒服穿上了,裹着衣服问胡绥:“你觉得怎么样了?进屋,我再给你看看。”
    胡绥点点头,回身进了屋,听池清明说:“爸,你赶紧去刷牙去,别让我闻见烟味。”
    池承平笑了笑,说:“就你狗鼻子。”
    池清明随后就进来了,搭了搭胡绥的脉搏,胡绥躺在床上,看着灯光下池清明白的有些病态的脸,那睫毛却又浓密又长,眼睛也很绚丽,实在是很美。
    那双眼睛却突然抬起来,看了他一眼,胡绥笑了笑,问说:“怎么样了?”
    “暂时压制住了,我听小酒他们讲了,还不知道这血灰,到底是什么血,里头下的又是什么巫术,你再容我研究两天。”
    胡绥说:“麻烦你了。”
    池清明笑了笑,说:“客气了。”
    他说完却又咳嗽了几声,直咳的脸都红了。胡绥拍了拍他的背,池清明笑着说:“没事,老毛病了。”
    胡绥说:“小酒他们都睡了么?”
    池清明点点头:“早就睡了,你们这几天看来是真的辛苦了。”
    胡绥就跟他讲了他们在白杨镇的事,池清明听了也并不害怕,只是微笑着听他讲完了,说:“好在那白毛已经收服了。不过说起来,你心也真大,敢跟李小酒一块出来,他不是一向看不惯你?”
    “这次还真多亏了他救我,”胡绥说,“李小酒只是嘴巴毒,心肠不坏。”
    池清明点点头,说:“李部的人,自然错不了,怎么说也跟着李部数百年了。”他说完见胡绥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便笑着说:“你不会以为李小酒是人吧?”
    胡绥其实早就怀疑过李小酒的身份,李成蹊是活了几百年的道士,李小酒肯定不是他真实的侄子,大概就是收养的,但他并没有在李小酒身上发现任何的妖气。
    “他从小在百花洲长大,又养在李部身边,身上没有妖气很正常。”池清明说:“只是不清楚,他是什么妖。”
    “我是什么妖,你知道吧?”胡绥问。
    池清明看了看他,摇头,但脸上带着幽幽的笑:“你是什么妖?”
    “我是狐狸。”胡绥说。
    “听说你们狐狸,从上古开始,就分为四大姓,康,胡,黄,白,你是胡姓那一支,九尾神狐的后代。”池清明的语气像是在询问,又像是在感叹,目光一直在胡绥的脸上看着,“我也见过不少的狐狸精,九尾神狐的后裔,还是头一回见。”
    胡绥说:“那都是老祖宗闯下的名声,到我们这一代,已经算不上什么胡家人了,别说九条尾巴了,三条尾巴我这辈子也未必能修行到。”
    池清明说:“出身在那搁着,身体里就流着九尾神狐的血。”
    他说着就站了起来,说:“你先躺着,我看给你煎的药好了没有。”
    胡绥说:“谢谢。”
    池清明笑了笑,转身就出去了,身上的羽绒服那么大,显得他整个人很娇小。他刚关上门出去,胡绥就在房间里听见池承平的声音,说:“我刷好了。”
    倒有些孩子气,不像个父亲的样子。
    然后是池清明的声音,说:“叫你不要抽烟,你总不听,以后没人管你了。”
    胡绥看了看时间,才晚上九点,心想李小酒他们睡的可真早。
    他有些坐不住,就起来又到了外头廊下站着,站了一会,便走到大门口朝外头看了看。林家给池家父子盖的这栋房子在城郊的最外头,只有几百米之外才有别的人家,夜色里看,难免有些荒凉,他打了个喷嚏,裹紧了衣服,准备回屋的时候,发现二楼的落地窗后头,站着一个人。
    因为那房间里亮着灯,看得很清楚,是任东南。
    任东南身材瘦削挺拔,为人冷漠,如今居高临下站着,身上更显得冷冽,凌厉。胡绥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任东南也没什么反应。
    任东南素来这样,不大爱搭理人,他都习惯了。只是被他那样盯着,心里还是有点毛毛的,再看整个宅子,都寂静无声,就连池清明和池承平父子,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还有些焦躁的感觉浮上来,便打算去隔壁看看李小酒。
    他们来的时候都分配好了房间的,李小酒就住在他隔壁。
    结果他过去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李小酒答应,推了一下,门被锁住了。池清明用托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在他身后笑道:“可能早就睡熟了,你也别在外头晃悠了,少动,毒素才不容易扩散。”
    胡绥披着衣服走过去说:“他平日睡的都挺晚的,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梅青也睡了么?”
    “我们家也没网,没电视,他们无聊,估计就早早睡下了。进来把药喝了。”
    胡绥回到自己房间,捧起那碗药,只闻到淡淡的血腥味,那汤药的颜色也是血红的,让他想起王雪的母亲给他讲的血灰,就有些犯恶心,说:“这药怎么这个味道。”
    “巫医的药,向来没有好喝的,加了公鸡血,还有一道符灰。”
    胡绥就捏着鼻子将那碗药喝了,喝了之后,池清明也没有走,而是坐在他床边,跟他说话。
    “你喝着这药难喝,其实我闻着还好,我喝过太多的苦药了。”
    胡绥擦了擦嘴,问说:“我一直都想问你,你得的什么病,你自己的医术这么高,也治不了么?”
    “我懂得是巫医术,邪祟的病,我能治,但我是从小身体虚弱,生下来的体质,只能慢慢养。调养的药从小就喝,也没什么用,”他说着苦笑一声,长长的睫毛微微下垂,说,“我是短命的人,活不久的。”
    胡绥听他这样说,心里倒有些可怜他:“你不要这么说,你又不是池家的人,池家的诅咒,落不到你头上。”
    池清明微微抬起头来,问:“我们家的那些诅咒,你也知道么?”
    “我听学长他们说的,”他小心翼翼地问,“池叔叔,今年多少岁了?”
    “三十八岁了。”池清明说,“也不知道我们俩,是谁会先死。”
    “你不是懂巫医术么?诅咒我记得也是巫医术中的一项,不应该也能解得了么?”
    “你不知道,我们池家中的,是一个道行很深的妖精下的死咒,很难解。我当初上百花洲求道,就是想找到解开这道死咒的办法,结果翻遍了百花洲的巫医书籍,也没能找到。”
    胡绥觉得有些困乏了,打了个哈欠,说:“你怎么没去问问李部,他通晓古今,或许知道呢。”
    池清明笑了笑,那么病弱的一个人,笑起来却比梅花还要灿烂,那张脸越来越模糊,胡绥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只听池清明说:“不用了,解开那道死咒的方法,我已经找到了。”
    第42章 营救┃李小酒,谢谢你
    胡绥再醒来的时候, 外头已经是漆黑一片, 什么都看不见, 他只感觉到周围冷的很,摸了摸身下的床,冰凉冰凉的, 竟像是一张冰床。
    “醒了?”一个幽幽的声音问他。
    紧接着便有了一束亮光,照亮了池清明过分精致的一张脸,火光微黄, 映的他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庞多了几分艳丽, 他目光幽幽看着他,点亮了旁边的油灯。
    油灯的火是淡蓝色的, 胡绥想要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被捆绑住了。
    这都还不要紧, 他还发现他上半身坦胸露乳。
    我擦,先哔后杀嘛。
    “池学长, 你这是干什么?”
    池清明朝他走了过来,举着煤油灯,说:“等时间啊。”
    “等……什么时间?”
    “你知道有些邪术法事, 必须要在子夜时分才能举行, 你看,”池清明手里捏着一块手表,递给他看:“快十一点了。”
    “你……你要做什么法事,池学长,这可不好笑……”他说着便挣扎了一下, 却发现自己被捆的很牢,根本动弹不得。
    池清明说:“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么?从我听说秋邙山出现火狐的那一刻起,我就有预感,我等到了。”
    胡绥脸色有些发白,喊道:“李小酒,任教官……梅青!”
    池清明垂着眼睛,似乎格外哀伤,说:“他们都不会来的,没人听得见,我们现在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你的帮凶是谁?”胡绥问。
    池清明说:“帮凶?”
    “你身体那么弱,一个人能把我弄到这来?你把我弄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我以为你已经猜到了呢,”池清明说,“你不是怀疑过么?为什么那么巧,你分到的案子,正好是王雪,为什么受伤的人是你,为什么,我会选中你?”
    “因为我是狐狸精么?”胡绥问。
    “对啊,因为你是狐狸精,我要找的,就是身上流着九尾狐的血的狐狸精。”池清明淡淡地说,“山海经里说,青丘有狐而九尾,食者不蛊。”
    这个说法,胡绥也知道,说是九尾狐的肉,吃了便能百邪不侵。
    “我跟你说了,我祖上是九尾狐,到我这一代,早不知道混了多少其他狐狸的血了,你要吃我一块肉,好好跟我说,我割给你好吧,你先放了我,有话咱们好说。”
    池清明就笑了,说:“可是我想要的,不止是你的肉呢,我想要的,是你的心。”
    胡绥:“你要……吃我的心?”
    九尾狐的肉,功效自然没有心肝来的好。胡绥直冒冷汗,说:“传说而已,你不知道真假,就要杀了我?你知不知道,我跟李部关系匪浅,我们俩有一腿,他现在应该快到凤和县了,你杀我,你觉得凭借李部的本事,查不到你身上么?”
    “我是必死的人了,”池清明说,“如果能在死之前,替我爸爸解开诅咒,也算我为人子最后的一点孝心,感谢他这么多年来对我的养育之恩。”
    原来是为了池承平。
    “给他下诅咒的又不是我,”胡绥说,“他的诅咒,吃了我的心就能解了?”
    “池家的子孙,无一能活过四十岁,死因虽然各不相同,但除了被挖心的那几个,其他都是不同的邪气入侵丧的命。如果吃了你的心,能抵挡住一切邪气,那我爸爸大概也就不会死了。我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亲人,只有他疼我爱我,死之前能完成这个心愿,我死也瞑目了。”
    “你也是学道的人,不知道杀孽最重,死了以后会遭报应么?你爸爸敢杀人取心,就算这辈子活的长久,难道不怕死了下地狱么?”
    “我不会让他知道的。”池清明说,“所有罪孽,都算在我头上,你也是,死了以后如果想报仇,只管来找我。我爸爸从年轻时候就做慈善,做生意赚的钱,除了给我治病,十之八九都花在了慈善上,他做了那么多功德,将来肯定会有好报的,你看,或许吃了你的心,就是他的好报,这好报不就是来了么?”
    池清明说着就蹲了下来,从冰床底下拉出一个箱子。胡绥扭头一看,顿时一身冷汗。因为那箱子打开,竟然满满的都是手术刀。
    “听说,越新鲜的心,疗效越好,我看医书上说,有些心脏取下来之后,还能跳动一段时间,那样的心做药引子,应该效果最好吧?”他的声音温柔沉静,却让人不寒而栗,他低头看了看手表,“也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他说着便戴上了口罩和手套,穿上了一件黑色的衣服,举着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走到他跟前。
    胡绥吓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我……我……你……我们不是好朋友么……”
    池清明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可是谁让你就是我要找的狐狸精呢。我……我对不起你,下辈子当牛做马回报你,好不好?”那声音像是在哄他,却又带着一点哽咽,可他越是这样,越是叫人毛骨悚然。胡绥说:“你……你放了我,我让李部帮你想办法,解开你爸爸身上的诅咒……”
    “你相信我么?”
    胡绥:“……嗯?”
    “你相信我的巫医术么?”池清明说,“我从十多岁开始,就苦心钻研巫医术,进入百花洲之后,更是想尽办法,将那里能看的,不能看的书全都看了,你相信我,如果还有别的更好的办法,我怎么会杀人呢?我也不想双手沾满鲜血……”
    他说着,刀子却已经抵在他的心脏处,胡绥恐惧到极点,心脏跳的极快,鼓动间,胸膛偶尔会触碰到刀尖,那手术刀太锋利了,不过是心脏的跳动,就刺破了一点,沁出一滴血来。
    胡绥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就要死了。
    他看着池清明,池清明的下半张脸都被口罩遮着,那一双眼睛却更美了,似乎噙着眼泪,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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