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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到底还要说什么。”
    “方璃,你进过他的画室么?公主楼附近的。”
    “进过。”
    “他画的全是你,你不知道么?”
    “……”方璃叠着双手,这才知道她误会了,这份误会还一时说不清,而且涉及到很多隐私,她无法明说。咽了咽喉咙,“那不是我,只是一个很像的人。”
    冷夏笑容带了讽刺,这骗谁呢?这种瞎话都编得出来?她扭过头,细细看方璃,“是,长得跟你一模一样,连眼角下的痣都一样。”
    “真的不是我,你误……”方璃到嘴边的话顿住,背脊一僵。
    眼角下的痣?
    “你别胡说!”
    “我胡不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冷夏瞄一眼她的戒指,
    “怎么?还不敢承认吗?有时候我真是同情你的丈夫啊,看着自己的妻子要跟着别的男人在俄罗斯待上好几年,还打着这样可笑的名义!”
    “你胡说什么!”听她提到哥,原本就痛楚的心更是裂开,“你自己心里才应该清楚!教授也待你不薄吧?你凭什么这么污蔑他?!”她胸腔起伏,面色涨红,
    “就是因为没选你去俄罗斯么?你就可以这样血口喷人?你也不想想自己?”
    “我想想自己?”冷夏面孔扭曲,猛地抬手,揪住她的衣领,“我不比你画的好?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没有打着教授旗子,你那些破画有人看没有?!有人买没有?噢——不对,有一个人,不过人家是只想睡你。”
    说着,脸上笑容古怪。
    方璃神色陡变,惨白,“你…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画廊老板说过要保密,没人知晓。
    “怎么?很吃惊是不是?老板就是我爸的朋友,我怎么能不知道?我也真是同情你啊。”
    方璃面色难堪至极,死咬着唇,“怎么没有人买了?”
    蓦地,她咬紧下唇,脸色更白,一向无人问津的画作突然全卖了,而且一幅接一幅,她抱紧手臂,瞳孔放大,好像明白什么,“那个夏……”
    “夏女士,是我。”冷夏接过来,“算你还有点脑子。你的画是我买的,除了我,你以为还有冤大头花这么贵买你的破画吗?”
    “这可是真金白银,跟那些只要吹捧你的可不一样。”她打开车门,拖着方璃:“下车。”
    夜晚的沙滩,宁静无声。今夜天气不好,灰蒙蒙的天像是罩了一层黑色绒布,没有一颗星子,阴郁潮湿。方璃抱紧了手臂,无论是那颗痣,还是夏女士,都让她感到浑身发寒。
    “你买我的画做什么?”
    “本来是打算学习一下的。”冷夏嘲弄,一招手,司机抱着几幅油画过来,“买了后才发现,画的也不过如此。”
    司机弓下身,一趟接一趟,将油画搁置在沙滩上。
    看一幅,方璃的脸色便难看一分。
    还真的是她,除了她,确实没有人买这些画。
    她以为又找到了一个知己,真的懂自己的人,或者是画廊老板所言——买回去等升值,却没想到这次,又是抱着这样那样的目的。
    “你要干什么?”方璃强自镇定,冷声问。
    “不干什么。”她说完这话,忽的抬脚,重重地,狠狠地,踩在最边上的一副风景上。三寸的高跟,细长尖锐,布面油画,干了的颜料很快覆上一道污痕。
    “你干什么!?”方璃震惊,心痛到无法呼吸!每一幅画,都是她熬夜熬下来的心血!她要扑上去拦住她,却被一边的司机拖走,紧紧拽住。
    “这画我买了就是我的,怎样支配是我的事。”
    冷夏毫不留情地用鞋跟拧了拧,画面上斑驳的海已经惨不忍睹,紧接着是第二脚,布面再次发出“嘶拉”的哀嚎声,女人的长发被风吹起,红唇似血,眼睛冷漠。
    她冷冷地望向方璃。
    至今,还记得她莫名其妙加入的那天,一向倨傲疏离的教授那样温和看她;也记得第一次比赛,一贯忙碌的教授亲自载着他们去美术馆;还有那天误闯,大大小小的油画,一颦一笑,全是她。
    这样,她却在毕业时就跟别人结了婚。
    以为婚后就安分了,没想到变本加厉,和教授越来越接近,打着他的名义卖画,入围,甚至一同去俄罗斯……
    是恨,也是嫉妒。
    这样想着,脚下移动,第二幅画,第三幅画……喀嚓,嘶啦,布面发出惨痛的声响,如同□□,如同哀嚎,刺耳残酷。
    “你把我放开!”
    方璃用力挣脱,一只手却被司机紧攥,心在滴血,已经说不出话。
    她一直认为,画是有生命的,心血和爱倾注在颜料中,每一笔都是有思想的,有呼吸的,不是一件冷冰冰的死物。她们像是她的孩子,与她紧密相连,可以不爱,但绝不允许这样的亵渎和侮辱。
    强忍着泪水,喉咙里是哽咽,悲痛地看着那些画。
    波光粼粼的海面,静美的野百合,小巧的村落,裸背的中年女人……一道道凶狠的裂痕,将画面尽数毁掉,将她几个周甚至几个月的心血毁于一旦。
    “把我放开!”方璃终于挣脱掉司机的手,眼睛赤红,往冷夏身上撞去,“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这个疯子!”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的画?你有什么资格?”
    没几步,司机再度拦下她。
    两人纠纠缠缠,更有沙子溅到画面上,狼狈不堪。
    没有了……全没有了……被高跟鞋用力碾磨后的画面,还有沙子,灰尘,污迹斑斑。
    “我再重复一遍——这些画我买了,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应该感激我,因为除去我,除去那个想跟你上床的男人,根本没人买你的破画!”
    方璃手臂被拽住,浑身发抖,用力睁大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滚落。
    手臂有些湿意。
    一滴,两滴,三滴,啪嗒啪嗒。她仰起头,发现天空下起了雨。细细密密的雨丝,夹杂着海水的咸腥,打落在画面上。海面风大,长发渐渐濡湿,披散在肩头,衣服黏在身上,方璃的小腿被微冷的一吹,起了鸡皮疙瘩。
    她死死盯着那些画,一眨不眨。
    冷夏拍了拍手,看一眼天气,“真是上天注定了啊,这就不怪我了。”
    她冷冰冰地扫一眼方璃,从司机手中接过雨伞,撑开,脚下踹了下裂开的木质画框。
    “这里离学校也不远,我就不送你了。”她打开路边的奔驰车门,“这些画还给你,祝你在俄罗斯一切顺利。”
    奔驰轰一声离开,拐了个弯,消失在路边。
    人走了,压抑许久的泪水从眼角扑漱扑漱滚下,模糊掉她的视线。
    不过一会,雨就大了起来,海面涨潮,浪花拍打着礁石,沙滩湿漉漉的,她用力揉着眼睛,跪在地上,看着那些被折磨后的画面。
    这是三月画的。
    指间抚摸过那片绿意间的村落,她跟着教授去临市下面的乡村。三天左右,刷了层丙烯就直接拿颜料稀释松节油往上抹,没有一层层罩染,大胆放纵,但效果很好……
    但此刻,山裂成一条条,青瓦的房子全是脏泥,野花烂成一片片。
    还有那副海面。
    是冬末,刚过完年,她支着画架画了小半月,冷得她手都起了冻疮,特别痒,但是过程很平静,因为画的时候总能让她想起哥,好像在等哥回家……
    一想起哥,她攥紧右手,更多的痛楚漫了上来。
    是的,哥也不要她了。
    她现在好希望他在身边。
    想起他挂断电话的样子,可是不能……以后恐怕也不能了……
    膝盖被沙砾刺得生痛,又冷又硬,这么多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搬回去。
    雨越来越大,好像真的是为毁灭她下的,雨水侵袭着残破的画面,不留一丝余地,残忍而冷酷。
    方璃仰起头,望了望晦暗的天空,雨丝像钢针般,把她扎得体无完肤。
    她忽然就累了,颓然到极致。
    算了,随便吧。
    坐在画旁边,抱着膝盖,枕着下巴,最后地,仔细地望着她们。
    彻底淋湿前,再看最后一眼。
    第74章
    方璃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
    雨水铺天盖地而来, 浑身湿透,湿漉漉的长发遮住她的脸颊,眼前的画被彻底打湿,满是雨水和沙子,混乱不堪。
    继续涨潮, 每一次海水都往她这边蔓延一点, 鼻尖灌满海水的咸味,身上越来越冷,世界混沌, 凌乱。
    手机嗡嗡嗡响。
    方璃以为自己听错, 擦了擦眼睛, 凝神细听,铃声淹没在雨水里, 只有很轻微的嗡嗡嗡声——会不会是哥?
    此刻, 她很想接到他的电话, 想跟他说几句话, 哪怕只有几句。
    方璃低头, 快速翻开丢在一旁的手提包,包湿了大半,她拉开拉链,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跃动的两个字, 黯然下来。
    不是哥。
    手指滑了几下才滑开。
    “小方, 一会有事吗?”
    “我……”方璃揉揉眼睛, 没答。
    “你什么时候走?要不过来先拿下俄语课本,没事的话先提前熟悉一下,俄语不好学。”他关心道。
    方璃握着手机,一时没说话。
    真的不是哥……这么久了,他真的没有给自己再回一个电话,望着那些狼狈的油画,更是心痛到极致,捂紧嘴唇,尽量让自己正常些,“我……”
    可一开口,还是暴露了情绪,呜咽的声音,漫天的雨声,混杂着海浪的潮汐声。
    “你怎么了?”许宋秋颦眉。
    “我…没事。”
    许宋秋问:“你在外面?”
    方璃低下头,手指在黏黏的沙滩上乱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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