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他摸摸鼻子,也不知怎么,在她面前,似乎总是没有那么自信。
“哇——”
一声赞叹打断了他的思绪。
“好棒啊,周老板!”
方璃牵过他的手,探出脑袋,另只手撑在额间,望向远方的大海。
这里没有小码头那么拥挤,前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海面。天气阴郁,天幕似乎压得格外低,海天相连,海水的蓝和浅浅的黄晕染过渡,雨丝细密,激起一个个微弱的涟漪,映着温和的日光,斑斑驳驳。
远远的,还能看见公海上的船只。
风景如画。
渔船的确没有游轮精巧奢华,却自有一种粗犷天然的味道。她仿佛能看见他带着船队出海的壮丽画面,纯粹质朴的大海气息,同样很美。
方璃拉过他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船头。
栏杆上挂着一个蓝白相见的救生圈,她靠在一侧,搂住他的腰,贴近。
“怎么不说话了?”
手指轻点他的胸口。
“哥?”
“周老板?”
“周大老板?”
“没什么。”他低下头,沉沉地望着她。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他也算白手起家,做到现在这一步,在外人眼中已经是“成功人士”,收到过不少赞誉、夸奖,但这些,都不如她的一句肯定让他激动,有成就感。
喜欢她用那种微微钦佩,仰慕的目光看向自己。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才是个男人。
“我之前还想养你呢。”方璃踮起脚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抱进自己怀里,又叹气。
她一颗少女心,从十六岁就想着拯救这个有点潦倒落魄的男人,结果到三十岁也没实现。
周进抱着她,抿了抿唇。
她一定不知道,没有她,他不会有今天,也永远不会看见这个世界的多彩绚丽。
“别叹气了,这样很好。”
“是很好……”她钻进他怀里,“很幸福。”
他们穿着湿透的宽大雨衣,紧紧拥抱,尼龙纺蹭来蹭去,别扭至极,最后周进烦了,把他的扣子扯开,剥掉她的雨衣,直接拖进他的怀里。
“闷吗?”他又有点担心。
方璃从他的领口钻了出来,像个连体婴儿,笑答:“不闷。”
他摸摸她的头,抱着她走到船头。
下雨,码头无人,引航员的小船也看不见了。
周进放下心,把帽檐往下拽了拽,低头,肆无忌惮地吻着她的嘴唇。
“你先别亲,我要玩那个,《泰坦尼克号》的那个……”
她被亲得浑身一抖,半刻才回过味来,慢慢转过身,张开双臂,斗篷式的雨衣撑了起来。
雨水扫过她的脸,有一点痒,“从背后抱着我。”
等了会,见他没动,又补了一句:“你是嫌我幼稚了吗?”
身后的男人又笑了,粗哑的笑声,是真的高兴。
“没有,我在调整雨衣。”他解释。
“你就是嫌了。”方璃想想自己都三十岁了,还跟个小姑娘似的,好像是有一点……
“真的没有,宝贝。”
他喜欢她永远浪漫,可爱,有情调。
希望她八十岁,也能像十八岁一样。
方璃还要说什么,听见悠扬熟悉的旋律从身后传来,依偎着的胸膛微微震动。
《我心永恒》。
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蕴含着一种沙砾的质感,极富磁性。
没有唱词,只是缓缓地哼着曲调,声音缭绕在耳畔,像一只粗糙的手在轻轻抚摸她的耳垂,酥酥麻麻。
混合着雨声和海浪声,异常好听。
方璃近乎瘫软在他胸膛,闭上眼睛。
他双手紧紧掐住她的腰,雨衣将他们整个包住,仿佛一个独有的天地。他们面朝大海,相依相偎。
第95章 番外
很长的一段时间, 方璃都跟周进腻在一起。
两人都是刚刚回国,暂时不想出远门,每天长时间待在家里,享受着难得的二人世界,过盼望许久的家庭生活。
时而陆思思和小俊会过来拜访他们, 一同吃饭、户外烧烤、爬山等等。
他们好像提前过上了优哉游哉的退休生活, 闲散平淡,但这对于忙碌奋斗了八年的两人来说,再合适不过。
转眼, 陆思思已经结婚六年了, 兜兜转转, 最后嫁的居然是当年一起去海滩玩的高中同学,也算他们同学中的一段佳话了。现在女儿四岁多, 一头自来卷披肩发, 活泼可爱。
吴小俊是去年年底结的婚, 妻子是当初常买东西的圆脸小姑娘, 人温厚乖巧, 刚有身孕。
墩子的孩子已经念中学了。
还有许教授……他送走他的恩师后,趁着现在身体还康健,打算环游世界,边走边画。
看着他们,方璃才发觉自己真的老了。
她不再是那个青春的少女, 周进也不再是当年夜市上的俊郎男人了。
幸好, 他们现在能在一起。
最近, 方璃跑遍了这里的医院,八年前的她瘦骨嶙峋、熬夜饮酒、经期紊乱,整个人都是病恹恹的。去了俄罗斯后,她的生活习惯慢慢有所改变。
俄罗斯太冷,尤其是深夜,根本无法画画,方璃极怕冷,也很少再熬夜。再加上那边食物热量高,整个国家都热爱运动,喜欢阳光健美的身型,潜移默化地,她也跟着好了许多。
这次回来,医院的检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她也喝了中药,慢慢调养,但不知为何,迟迟没有身孕。或许还是那次流产遗留下的祸根吧。
她难过地想。
当年也是那么说的,清宫极伤身体,她又体虚宫寒,恐怕很难有孕。
周进是想要孩子,但也顺其自然了。唐可盈的事件给他的冲击太大,方璃有,是喜事,没有,也罢了。他甚至计划好再过几年二人世界,领养一个小孩也不错。
得知他的态度,方璃也渐渐放宽心。
顺其自然吧。
天气一天天转凉。
北方的城市,刚进入十一月,气温便跌至零度。
家里换上了轻薄又保暖的羽绒被,方璃不到八点便上了床,倚靠着枕头翻画册。
她这次的归国画展备受业内好评,几幅画作都卖到了她理想的价位,还有一些寄卖在俄罗斯的画廊、国内画廊的,陆陆续续卖都有售出。
她没有像许教授能卖出百万美元天价,但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足矣。
最重要的是有人认可,有人欣赏。
这一切,便是有价值的。
稳打稳扎,慢慢来,才能走得更远。
周进洗完澡也上了床,他没看画册,但也没像过去一样抽烟听相声,伸手拿了本床头的书来翻。
方璃扫了一眼:《远洋渔业新资源与捕捞技术》。
“……”有点无语。
翻一会,周进合上书,方璃以为他打算睡觉,没成想看见他拉开第一个抽屉,拿出一只纯黑的眼镜盒,打开,戴上眼镜。
方璃愣了愣, “你怎么戴眼镜了?”她凑过去,奇怪地看着他。
周进说:“去年配的。”粗砺手指扶了扶镜框,“很丑?”
“你近视吗?”她想到家里堆的那些关于捕捞、冷冻、航道等等的专业书,这几年他是下了苦功夫的。
“不是,有点花。”他低头,微微眯眼,字迹在镜片后清晰了起来。
还没看几个字,手中的书被抽走,连带着画册扔回床头。
熟悉的木质香变浓,方璃跨坐在他的大腿上,皱着眉摘下他的眼镜。
“花吗?”脸贴得极近,浓密的睫毛近乎剪到他的鼻尖。
“你不花,是字太小了。”
方璃咬着唇,瞪着他,不愿接受他变老的这个事实。
周进温和地同她对视。男人五官立体,眉骨高耸,只是肌肤有轻微的松弛,也有细纹,让他看上去没过去那般凌厉阴鸷,多了几分风霜后的平和。
半刻,周进展开手臂,交叉环在她的后背,压进自己的胸膛。
他语调很平,“人总会老的,这没什么可怕的。”
方璃不说话。
她知道他会老,只是像“老花镜”这种东西,她总感觉很遥远,一时无法接受。